生存線以上的人生色彩

梁衡

八重洲書店是一家創辦于1918年的老店，有3300平方米，是日本最大的書店。董事長河相說：“我就是要辦一家在日本什么書都能買到的書店?！边@個書店有一個特點，沒有庫房。他說，書就是要賣，所以他以店代庫，所有的書都放在店里，窗臺上、腳下、樓梯的扶手上全是書。任人隨意取拿，就是丟幾本也無礙。

那天晚上，書店主人請我們在豪華的“椿山莊”飯店吃飯，飯后到園子里一游。

后面有一條河，還有瀑布、竹林，風景之雅有如中國的雁蕩山之夜，想不到東京大都市尚有如此雅靜之地。翠竹搖曳，草木蔥蔥，石壁上流著潺潺的水，一束燈光斜打上來，映出粼粼的波。不知為什么，我又聯想到白天在書店里徜徉的那個書香世界。

我一下悟到，其實人的生活有兩個層次，先求生存，再求享受；先求物質，再求精神。

人們愛月光，就是典型的不為其明而為其美。這時光給人的不僅是亮度，還有情緒、意境。生活中食也不為飽而是求味，大大小小的宴會，街頭小吃，早已成了交際的手段，成了風情、民俗的展示，至于酒更與饑渴沒有關系了。房也不為遮風避雨而求舒適，賓館分五個星級，還裝上壁紙、吊燈，地板分成大理石、花崗巖、全木等，這早與遮風避雨無關了。衣也不為暖而求美，現在城里早已沒有人穿補丁衣服了，服裝成了人體美和精神美的延伸。衣服的色、形與暖已毫無關系，甚至寧求其反，要風度不要溫度，為了美而不惜挨凍，穿衣成了文化。甚至，干壞事也失去初衷而變得異化。丐不因窮，盜不因困，他們只是為了得到更多的享受。

對人來說，生存確實是一條起碼的分界線，經濟學家已經把它精確為一個恩格爾系數。人們從這條線出發，可以走向不同的方向，在精神世界里分出不同色彩的人生。

（編輯：關曉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