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組詩）

金鈴子

尖刺

這里長眠著我的親人

墳頭上已長滿荊棘。我路過它

它刺傷我的手指

難受的一刻，我又有點激動

死去的奶奶

她生前從沒有像荊棘一般刺人

她心底的尖刺

從沒有刺透她慈悲的心

她把刺變得和心一樣柔軟

愛像一盞油燈

這油燈掛在墳頭

燈芯燒枯

火焰由光明而至黑夜

我安靜地站在這里，提著那盞

破破的油燈

我的奶奶。大地像您一樣端 莊貞靜

一切燒成了灰

只有那根骨刺還在警醒后人

是刺終歸要尖銳

是人，必須站直

惑

過桂溪的時候，我看到冷得出

奇高的天空

銀杏脫盡，滿地的落葉

多得不計其數，多得不能修改

多得我再也找不到——大地

的秘密

找不到

蒼老的桂溪河，早已沒有波濤

干枯，它堆積太多

像一窩蒼白的蛇在我體內游蕩

我永遠不能說出痛。不能說

不管我握得多么地緊

……打水漂的瓦片

誰能留住你

一群鴿子在城堡上學習展翅

它會不會掉下來……會不會

嚇我一跳

幾個行人走在人行道上

故鄉人

他們跟我打招呼

他們是誰

你所愛過的事物，到底去了哪里

你最后……所拋之物……它

必得落下

它又落到了哪里

雨不大不小，剛剛好

雨中的牡丹是一場音樂的盛宴

它紅得迷離。短小的樂句稍

一進行

便出現停頓

它白得歡騰。先由長笛、單簧

奏出

一次比一次更為熱烈

這美，仿佛愛情不朽

根本不存在，它又真的存在

我在雨中系上寫有和歌的古冊

一群登山臨水的人，走過

它使一幅雨中即景構圖飽滿

山高。山低

花開。花落

雨不大不小，剛剛好

剛剛淋濕牡丹的睫毛，淋濕我

干涸的心扉

親人，這些花都是我為你種下的

現在我把它送給你

看見滿山的花，我就忍不住激動

我的花長在山野里，是野孩子

長在天上

有一些地下的花要和它對應

（自古就有這樣的對應）

我甚至忘記自己是人類

說著它們的語言。神秘而夸張

我甚至弄錯了，那些小幸福

在我的土地，將你的名字

——呼來喚去

雨不大不小，剛剛好

愛不多不少，剛剛好

責任編輯 王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