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羅·蘭道 筆談王延慶 采訪與編譯
【編譯者按】美國是非洲史研究的重鎮(zhèn),以哈佛、耶魯、斯坦福、威斯康星等大學為首的近40所著名高校設有非洲研究機構,學術成果頗為豐碩。2014-2015年間,編譯者獲得國家留學基金委項目資助,在馬里蘭大學(大學城)訪學一年,聯(lián)絡導師為歷史系教授保羅·蘭道(Paul S. Landau)。他畢業(yè)于威斯康星大學,先后在新罕布什爾大學、耶魯大學、馬里蘭大學執(zhí)教,著有《文字的王國:南非王國的語言、性別與政治》(1995)、《南非歷史中的公眾政治:1400-1948》(2010),主編著作兩部,并應邀撰寫《劍橋南非史》、《牛津大英帝國史》中的重要章節(jié)。目前,他正在研究20世紀南非激進主義問題,最終成果為《矛:努力推翻南非政府,1960-64》。這次訪談以郵件問答為主、面談為輔的形式進行。
編譯者問:興趣是最好的老師,您選擇非洲史研究是否也與自己的興趣有關呢?
答:我對非洲史的關注始于年少時對周邊黑人的興趣。在1960-1970年代的紐約街頭,我發(fā)現(xiàn)種族間的不信任與危險不斷增加,就想從歷史的角度理解這樣的種族關系是如何形成的。大學四年級時,南非移民教師杰夫·巴特勒(Jeff Butler)向我推薦過不少閱讀書目,其中亞當和吉奧羅米的《種族力量動員》(Ethnic Power Mobilized)為我打開了洞察種族統(tǒng)治和南非歷史的一扇窗。利昂·西格爾(Leon Segal)與斯坦利·格林伯格(Stan Greenberg)的著作讓我明白了種族隔離實質上是控制黑人勞工,以創(chuàng)造虛偽的“白人”伊甸園。受這兩本書的影響,我意識到自己喜歡思考政治與歷史的聯(lián)系。
隨后,我讀了艾爾菲克(Elphick)的著作及其主編的《1800年前的南非》(South Africa before 1800,后修訂為《1840年前的南非》),開始對非洲人口耳相傳的歷史產(chǎn)生了興趣。威斯康星大學麥迪遜中心,地杰人靈,沐浴其中的絕妙感覺是絕無僅有的體驗。著名非洲學者簡·萬思納(Jan Vansina)、斯蒂文·費爾曼(Steven Feierman)、威廉姆·布朗(William Brown)以及斯蒂夫·斯特恩(Steve Stern)等學者曾在此工作過。我們在麥迪遜中心還讀過早期現(xiàn)代歐洲主義者,例如約翰·博西(John Bossy)、皮特·布朗(Peter Brown)、唐納德·沃倫·塞巴(Donald Warren Sabean)等學者對法國和英國村莊的研究。于我而言,邂逅維特根斯坦(Wittgenstein)的著作是關鍵性的。他讓我意識到,如何用史實和框架理解過去的意義,并獲得一種完全的知識形態(tài),而不是分門別類、支離破碎的東西。
我們的非洲研究是多維度的,人類學博士費爾曼(Feierman)是我的第一位導師。在他離開后,萬思納接管了我的指導工作。他讓我感受到什么是正確,什么是無畏,并激勵我發(fā)現(xiàn)新的史實并得出新的結論。我尊重非洲國民大會發(fā)起的聯(lián)合國文化聯(lián)合抵制南非政策,沒有去那里進行田野調(diào)查,而是去了博茨瓦納。后來,我全身心地投入到南非史研究中。
問:您認為非洲史研究在非洲學研究中有什么價值呢?
答:在當前的非洲研究中,政治學研究非常活躍且卓有所成。我的老友威爾·雷諾(Will Reno)曾寫過關于殖民地和反殖民背景下非洲戰(zhàn)爭類型的著作,威爾·雷諾、J. 巴亞特(J. Bayart)與阿利斯泰爾·斯帕克斯(Alistair Sparks)讓我理解了南非的政治。從本質上說,政治學家擅長比較與宏觀研究。他們通常把研究建立在二手資料基礎之上,利用范式或模型進行解釋并預測未來。如果沒有史學家對史實的探究與解釋,他們的很多研究只能是推測罷了。歷史學與考古學也彼此需要。沒有歷史學者的研究,考古學者只能在新證據(jù)和新解釋的基礎之上解釋他們的立場,而忽視或糾正那些早期的學問。總體來看,非洲研究是個大講堂,能容納任何對非洲感興趣的人,但也在某些研究領域包容著許多沒有價值的東西。非洲史具有多種語言的基礎、悠久的且批判性的治學傳統(tǒng)、知名期刊中的文章、有著評議良好的優(yōu)秀出版社——所有那些都是關鍵性的,都不應被忽視!
問:由于當前現(xiàn)實的需要,中國的非洲史研究者的興趣主要集中在現(xiàn)狀方面。那么,美國非洲史學者的情況又如何呢?
答:人文學科不像社會科學那樣能吸引許多資助。就美國非洲史研究而言,政府與大公司對非洲的人文與社會科學研究并不積極。如果人們只是想去非洲看看,那么由政府資助學習阿拉伯語或普什圖語更容易一些。中國在過去十幾年增加了在非洲的影響與持股份額,而美國卻仰賴于非正式的報告和道德勸說,以及間接的、偶然的以市場為導向的對外投資。最近,我們有了富布賴特資助項目。當然,該項目也可能會被隨時撤銷。我們還有社會科學研究委員會(Social Science Research Council)和洛克菲勒基金會支持非洲學者訪問美國,威斯康星麥迪遜中心也有一個充滿活力的非洲研究項目。
問:您愿意談談美國或者說英語學術界的非洲史研究狀況嗎?
答:我曾任比勒陀利亞《歷史雜志》的編輯五年,強烈地感覺到1980年代早期至中期非洲史研究出現(xiàn)高潮后,相關研究的質量在不斷地下降。就美國非洲史研究趨勢而言,一是不再無謂地把“身份”作為人們所依附的條件,而認為最好把身份設想為社會表現(xiàn)或關系的一個方面,把重新審視民族或種族認同的概念作為一個持久的條件。民族或種族的標簽通常是極不平等的等級制度,是取自于帝國“檔案”、不同形式的隸屬關系中產(chǎn)生的錯誤分類。德里克·彼得森(Derek Peterson)研究東非的獲獎圖書《民族愛國主義與東非的復興》(Ethnic Patriotism and East African Revival)就是根據(jù)這種趨勢寫成的。
二是美國非洲史學界不再把非洲晚近歷史上的民族主義視為一種持久力量。換言之,我們在考慮非殖民化與認同時,又回到了以前的二元論邏輯。早在20世紀,他們確實有且依然有幾種用于解放的介質。黑人性(1)(Negritude)運動就是一場無組織的運動,目的是辨別后殖民時期法國適應非洲的一種形式;把更廣泛的思想趨勢(讓人想到三種思潮,即黑人分立自治主義、基督教教義、原教旨主義)歸功于推動局部變化的能力。
我認為,“身份”的概念造成了歷史主題的碎片化,即以性別、階級以及民族或者種族(“出身”)為中心的敘事產(chǎn)生了分裂。自菲利普森(Phillipson)的《非洲史入門》(Practicing African History)問世以來,泛非主義歷史學家一直在避免研究單一部落的課題。“種族分化”的概念不再被認定為一種身份的基本形式,而是被肢解并被接入到拉康鏡像(Lacanian mirror-stage)的“自我-他者”架構之中,被作為暫時的事件而不是狀態(tài)來理解。弗雷德里克·庫珀(Frederick Cooper)也駁斥過“身份”的概念。我認為,人們可以使用“世界身份”這一概念,但應保持警惕。由于瓊·斯考特(Joan Scott)與朱迪·巴特勒(Judy Butler)的著作,歷史學家都把性別作為由人民群體合理地創(chuàng)造與再創(chuàng)造的關系來研究,朱迪·拜菲爾德(Judy Byfield)的《凌駕于男人之上》(Sitting on a Man)等少數(shù)研究則是例外。
真正嚴肅的非洲主義史學家會充分考慮非洲人的物質環(huán)境(那些研究事情表象的人例外),故而非洲學者的第二個特點將是他們非常前衛(wèi)地運用了突出新馬克思主義或新韋伯主義理論。在選題上,普通民眾(即便是社會最底層的人)都值得特別考慮。例如,路易斯·懷特(Luise White)關于內(nèi)羅畢賣淫女及其生活史的研究方法被借用到其他研究之中,都認為下層社會的戰(zhàn)略如同Exxon的戰(zhàn)略一樣合理。【我想到了約翰·切爾諾夫(John Chernoff)的“一個非洲吧女的故事”(Stories of an African Bar Girl),其合作者就是性工作者。】
人們確實對非洲史領域持一種偏頗觀點,如同從車前燈看出去,也只能看到照亮的區(qū)域。自詹姆斯·布魯克斯(James Brooks)的杰作《房主與房客》(Landlords and Strangers)以來,人們在理解蘇丹非洲的貿(mào)易、伊斯蘭和奴役的歷史問題上已取得重大進展。這一接力棒從約翰·漢維克(John Hunwick)、漢弗萊·費舍爾(Humphrey Fischer)和默里·拉斯特(Murray Last)轉交給了伊芙·鮑威爾(Eve Troutt Powell)與魯?shù)稀ろf爾(Rudy Ware)等人。然而,他們的觀點非常偏頗,沒有考慮到非洲伊斯蘭教、西非婦女和伊斯蘭教【參見芭芭拉·庫珀(Barbara Cooper)和艾德琳·馬斯魁勒(Adeline Masquelier)的研究】等已有的研究成果。我們也能看到這樣的傾向:學者們努力避開大規(guī)模的主流研究趨勢,而專注于細枝末節(jié)或插曲軼事以展示特定時刻——那種時刻確實特別,卻并非典型。我認為,美國的非洲史研究正在追捧這種趨勢,探究非洲人的日常生活、對伊斯蘭教、藝術創(chuàng)造以及他們情感的懵懂理解,實際上已經(jīng)偏離了“帝國存在的理由”或者“誰受益的問題”等傳統(tǒng)研究領域。
必須注意到,這種趨勢的一個例外是奴隸貿(mào)易數(shù)據(jù)(包括裝船和人口數(shù)量)的整理,幾乎涵蓋了整個大西洋奴隸貿(mào)易時代。喬·米勒(Joe Miller)與斯蒂芬·艾爾蒂斯(Stephen Eltis)的著作使用了整個數(shù)據(jù)庫,在非洲史與新世界歷史聯(lián)系問題上做了大量的研究工作。然而,我們?nèi)孕璋逊悍侵髁x者的最好學問與美國研究的趨勢相結合,以便把傳統(tǒng)的歷史追溯到這個或那個“族群”。美國學者傾向于這樣的想象,即把非洲歷史追溯到一個止點就足以提供一種非洲身份了。
問:能否再多介紹一些近來非洲史研究者及其代表作呢?
答:近些年來的一些著作(包括我的著作)則是為了重構關于非洲歷史上各種事件的知識形態(tài)。雷德·魯韋爾(Redd Rubber)的《吸血鬼與消防車》(Vampires and Fire Engines)主要探究信息與圖像是如何在中部非洲傳播的。彼得森的《種族愛國主義與東非的復興》是新趨勢的杰出代表,認為種族認同并非恒久不變【比爾·布萊夫曼(Bill Bravman)也在其著作《創(chuàng)造種族的方式》(Making Ethnic Ways)中持這種觀點】。約翰·艾利弗(John Illiffe)、約翰·朗斯代爾(John Lonsdale)與同事以賽亞·基曼博(Isariah Kimambo)和特里·蘭杰(Terry Ranger)關于東非種族動員的著作【部分來自于湯姆·斯皮爾(Tom Spear)的著作】認為,“種族身份”整個概念體系很可能糟透了。彼得森還在關于基庫尤人文學(Kikuyu literacy)的著作中表明了基督教在東非政治想象中的向心性。這種思考的遺產(chǎn)或者“傳統(tǒng)”的方式在某些方面來自于我以前的導師萬思納。他認為,信息傳輸鏈條(特別是口述史傳統(tǒng))原始或者(更重要的是)個人隱瞞都會非常嚴重地影響這個領域。還有些挑戰(zhàn)來自認為“口述傳統(tǒng)”的整個概念體系可疑的人【例如大衛(wèi)·威廉·科恩(David William Cohen)】。他們認為,人們對生活、男性、女性、從屬方面有著不同的知識體系。
問:您主要從事南部非洲歷史研究,在研究中是否面臨著語言與資料方面的障礙?
答:歷史學者為了研究自己感興趣的地區(qū)、形勢和人民,首先要花些時間學習那里的文化和語言,比如索托語或者祖魯語、紹納語、林加拉語、干達語等。只有這樣才能表達對非洲人的尊重,并擁有真正的研究能力。其次是謙恭。研究者至少要在所研究地區(qū)與當?shù)厝撕献鳎剿麄兊奶镩g地頭、牛棚,或陪他們到其鄉(xiāng)村家鄉(xiāng)或城里的住處。然后,要以相同的方式接觸現(xiàn)有的文獻。研究者還要在廣泛閱讀與經(jīng)歷的基礎上理解過去。沒讀過金·普林斯(Gyn Prins)和安德魯·羅伯茨(Andrew Roberts)的著作,就不要接受關于贊比亞的研究任務。接觸檔案同樣需要耐心。不要把想法局限于檔案(帝國主義以及/或者性別歧視、種族主義),這是由其匯編的原則所限。我認為,研究者到一定的時候會狂妄自大,必定會超越資料并辨識出一種范式,或者在其他人視為障礙之處看到一種解釋,不僅重構過去,也為普通人理解正在發(fā)生的一切進行重構。然后,他們也必定會去冒新的、有希望的和勇敢的奧卡姆剃刀論(即最簡單的解釋總是最好的)的風險。此后,他們必須從過去尋找更多的資料以查驗自己的研究是否正確。
問:現(xiàn)場感很重要!請您談談您去非洲之前與之后的不同印象?
答:去過與未去過非洲的感受肯定大有不同。人們在去非洲前必定有一種想像,“啊哈!我能假定這種新的解釋或洞察力!”去一個地方總是意味著了解那個地方。然而,這種假設并非事實。研究者必須與非洲本地人友善相處,這樣才能讓自己學到他們的語言,并使自己發(fā)音正確,無論這種感覺有多么奇怪。同時,研究者必須大膽地發(fā)現(xiàn)快樂與不適,諸如花時間取水和燒水的必要性,下午茶和社區(qū)活動(如教堂聚會、葬禮等),這些能讓日子過得更有意義。在非洲史領域要成為一位偉大的或優(yōu)秀的研究者,訪問非洲(理想時間為)9-12個月就會表現(xiàn)出對當?shù)厝说耐椤浅O褚晃桓刹吭诘谝浑A段組織農(nóng)民反對地主那樣,獲得體面的尊重并弄清他們在抱怨什么,并盡最大努力弄清他們的目標是什么!不要只是偶然性地訪問這個或那個村莊,這就是我給嚴肅的研究者(尤其是歷史學家、人類學家)的忠告。然后,研究者才能在自己的研究領域開始說出以前不曾有過的內(nèi)容。
問:您的著作《文字的王國:一個南非王國的語言、性別與政治》(The Realm of the Word: Language, Gender, and Politics in a South African Kingdom)成為1995年非洲研究學會最重要獎項赫斯科維茨獎(Herskovits)的決選著作之一,這對美國的非洲史研究意味著什么?
答:我一直對權力的灰色地帶感興趣。我的碩士論文選題是關于納塔爾(祖魯)的“療愈教會”(Healing Churches)。在準備的過程中,我努力學習茨瓦納語,訪問塞羅韋并收集19世紀的口述史料。我還閱讀了國王卡馬(Khama)的信件。這些資料表明,殖民時期的官員與非洲人有效地合作創(chuàng)建了一塊公共權力的功能區(qū)。坦率地說,教會、官員與國王/酋長(及其顧問)一起構成了貝專納蘭(今博茨瓦納)的組成部分:恩瓦托王國(Ngwato Kingdom)。英國官員和傳教士似乎多次被王國控制了。當然,對于剛入行的非洲史學者而言,修訂后的書稿能作為海尼曼系列叢書(the Heinemann series)出版是極好的選擇,能成功地擠入美國非洲史領域的最高獎項決選名單更是棒極了。這對學術界如何評價我在這個學科領域的研究產(chǎn)生了積極的影響。我的觀點還被正確地解讀為與頗具影響的考古學家珍·科馬羅夫和約翰·科馬羅夫(Jean and John L. Comaroff)等人的觀點相契合。這本書也受到他們及其他學者的批評。當然,這是正常現(xiàn)象。
問:您的第二本書《南非歷史中的公眾政治:1400-1948》(Popular Politics in the History of South Africa, 1400 to 1948)也是當年赫斯科維茨獎的決選著作之一。這本書也表明您的研究興趣轉向了南非史領域。那么,為什么您轉向南非史呢?
答:事實上,我堅信自己是一位南非史學者。在完成博茨瓦納的博士論文并出版著作后,我在倫敦參加了達姆·S·馬克斯(Dame S. Marks)主持的研討班,并受邀為兩套大部頭著作撰寫大篇幅章節(jié):一部是《牛津大英帝國史》首卷中關于“整體的語言與傳教士”一章;另一部是《劍橋南非史》第一卷關于“19世紀南非人民思維習慣與社會轉型”一章。承蒙萊頓大學教授羅伯特·羅斯(Robert Ross)抬愛,我最終成了一名正派的南非史學者。
《南非歷史中的公眾政治:1400-1948》實現(xiàn)了我很早之前書寫南非史的雄心。在這本書中,我再次試圖從城市中間階層的觀點探究南非的政治史。這項研究仍是我的主要課題:深入南非人的內(nèi)心,試圖通過與訪談來理解他們,并盡力探究那些政治黨派人士在1960年代初做出最致命的決定(要么“轉入秘密狀態(tài)活動”,要么流亡國外或者坐牢數(shù)十年)時在想些什么。我試圖通過研究種族騷亂去理解當局鎮(zhèn)壓與控制的隱蔽機制。我的研究重點不是從殖民實踐的各類觀點,而是從普通的南非人中“獲得”世界。這本書野心勃勃,因為它的大多數(shù)內(nèi)容是建立在檔案基礎之上的。我必須承認自己對非洲研究聯(lián)合會的評獎感到失望,因為這次我再次與赫斯科維茨獎失之交臂!
問:能否請您談談您即將完成的新作《矛:納爾遜·曼德拉與南非革命》?
答:《南非歷史中的公眾政治》主要探討南非人早期踐行政治時長期存在的社會結構,而在新書《矛:納爾遜·曼德拉與南非的革命,1960-1963》則試圖理解南非這段非常短暫的、多種趨勢密集交叉的時期。這是國際上的一段轉型時期,南非的地下思想得以滋生與增長,同時民主黨派也在分化組合。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曼德拉都試圖以軍事方式解決種族隔離的困境(曾得到中國與蘇聯(lián)包括殺傷性武器在內(nèi)的資助),導致了南非都市的騷擾與游擊戰(zhàn)。他們的這些準備以及后來遭到鎮(zhèn)壓造成了非洲國民大會數(shù)十年的基本策略固化,也有助于解釋南非現(xiàn)在社會與國家的特征。我試圖把研究建立在新資料的基礎上,為此曾到南非做過多次訪談,并搜集了許多檔案、信件。這部新作將表明,南非革命初期形勢的發(fā)展基本上是利用了共產(chǎn)黨式的結構管理,帶有該國非常不安的與潛在的暴力傾向,這為南非共產(chǎn)黨的激進行動提供了動力。大眾力量與來自上層的控制之間的平衡,與酷刑的制度化一起賦予了這些危機共同的特征。
問:可否談談非洲史研究中的理論問題?
答:這是一個大問題。我認為,“理論”是一種深入理解人們過去思想的途徑。于我而言,語境化與類推都是重要的。在這方面,我贊同20世紀中晚期英語學術界哲學家的思想,特別是維特根斯坦晚年的觀點。我們還必須非常關注后來的譯作,這樣才能避免把許多時間浪費在爭論單個詞素的“真實意義”,爭論X或Y“真正”意味著什么,等等。這在宗教學和歷史學領域特別重要,因為默認位置(the default position)——在我看來,并不正確——是描述“信仰”或者“關于神的思想”的,背景是把它們導入到像“宗教”那樣的信仰。
問:您愿意向中國的非洲史研究學者和學生提些建議嗎?
答:我認為,非洲歷史的研究者與愛好者必須學習英語或法語,當然最重要的是學習一門非洲語言。如有可能,就花上一年時間深入非洲內(nèi)地,了解一個當?shù)厣鐓^(qū),永不放棄。
成都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7年第2期王延慶:重構非洲史的知識形態(tài)——美國非洲史學者保羅·蘭道訪談錄
基金項目:國家留學基金資助項目(201406185003)成果
編譯者簡介:王延慶(1976-),山東魚臺人,歷史學博士,蘭州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主要研究冷戰(zhàn)史、非洲史。
注釋:
(1) 一譯黑人學,是一個法語詞,出自塞澤爾于1939年發(fā)表的長詩《還鄉(xiāng)筆記》,指的是1930年代初旨在恢復黑人價值的文化運動,由塞內(nèi)加爾的桑戈爾、圭亞那的萊昂·達馬和馬提尼克的艾梅·塞澤爾于1934年在巴黎創(chuàng)辦刊物《黑人大學生》時發(fā)起。
編輯:魯彥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