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秘“人市”:女方像皇后一樣金貴
單身小伙呂飛飛曾在一次登門相看時,到了門外就發現前面還有另一個男孩排隊,而他還沒有進門,后面又緊接著來了下一位。王偉則在排隊之后感嘆,在家等著相親的女孩“就跟電視里的皇后娘娘一樣”,金貴非常。
“人市”是甘肅省慶陽市焦村鎮集市上的特殊一角。每逢趕集日,媒人會在這里扎堆出現,他們手握十里八村待嫁女青年的信息,是單身小伙子們趨之若鶩的對象。當地人把出嫁女兒索要的彩禮稱之為“賣”,把男方花費的彩禮稱之為“買”,“人市”承擔了居中溝通和協調的重要功能。
為什么叫“人市”?這個詞的背后是赤裸裸的禮金。只要禮金能談妥,男女雙方將在短短的一個月內完成相親、訂親、辦婚禮的全部過程。閃婚在這里是個正常現象,因為過了這個月,年輕男女都要出門打工,一座座村莊再度成為“空心村”。
年復一年,單身的小伙子們懷揣著整個家庭的積蓄,在婚姻的大門外排隊等待。
這一天,呂飛飛照常來到鎮上。買完菜之后,鎮上的媒人把他叫了過去,告訴他又幫他托了人,但是年前已經不會再安排相親了。這意味著,呂飛飛今年的“相親季”又一次顆粒無收。
“相親了七八次,見了有十多個女孩子吧,一直相親一直不成功,心里邊都開始憋屈你知道吧。”還有一個月才滿24歲的呂飛飛滿是沮喪,從2011年開始相親,今年已經是他相親的第七個年頭。年前他提前一個月從縣城回來相親,但相看了十幾個姑娘也沒有遇到一個合適的。唯一一個進入到“說禮”階段的女方,提出的彩禮要求是十八萬元,這與呂飛飛心里十二三萬的價格相去甚遠。婚事于是告吹,兩個年輕人再無來往。
六年之后,呂飛飛想起自己曾經拒絕過的女孩,還是后悔不已。慶陽當地習慣以虛歲計算,2011年,呂飛飛虛歲19歲開始相親,那時的彩禮不過七八萬元,呂飛飛一米七五的個頭,又學得一手廚藝,不止一名女孩曾對他表示過好感,但抱著挑挑看的想法,呂飛飛一一拒絕了。
“那時候覺得自己還不到二十歲,條件也還可以是吧,就想找一個好看的,沒想到現在別說好看的,不好看的也找不到了。”呂飛飛蹙著眉說,“后悔啊,怎么會不后悔呢。”

被稱為“人市”的甘肅慶陽焦村鎮集市。在焦村鎮周邊,彩禮多在十五萬至二十萬之間,一個媒人一年介紹數百對男女相看,最后能成婚的不過十余對——“說得千家萬家,成得一家兩家”、“十媒九不成,說得七八回”是掛在媒人們口頭的俗語
在當地,大家對每年的彩禮有一個相對公認的“市場價”,這個價格近年來在以每年一至兩萬元的漲幅攀升,影響著男女雙方的心理價格。“別人家的女兒賣這么多錢,我們家的女兒為什么就賣不了這么多?”媒人李海君說出了女孩家長的心里話。李海君從上世紀九十年代就開始給人說媒,深諳娶嫁雙方的心理,如果女方彩禮要價低于當年的“市場價”,不僅旁人會說閑話,男方家的親戚也會因此看低了嫁過去的新娘。
李海君向記者介紹,近年的婚戀市場是絕對的“賣方市場”,女方有充裕的選擇權,早些年的人市上還能見到男女雙方的蹤影,而現在人市上已經很難見到女孩。因為挑選余地大,女孩們都坐在家里,等著媒人把一個個男青年領上門來,女方最多一天可以在家見到三十多名男子。
同是1993年出生的呂飛飛和王偉對此印象深刻:呂飛飛曾在一次登門相看時,到了門外就發現前面還有另一個男孩排隊,而他還沒有進門,后面又緊接著來了下一位。王偉則在排隊之后感嘆,在家等著相親的女孩“就跟電視里的皇后娘娘一樣”,金貴非常。
王偉上小學的時候,班上共有46個同學,18個男生,26個女生;而現在26個女生已經全數出嫁,男生里娶妻生子的只有一人。
“生完孩子之后他老婆就跟他離婚了。我也不知道他到底結的哪門婚。”王偉說。
而女方之所以在婚戀市場上占據主動地位,一方面是由于重男輕女思想,造成當地男多女少;另一方面,則是外出務工的年輕女孩不愿意再嫁回本地農村。婚配市場上適齡女性的稀少,讓女方有了絕對的議價權。“十七八萬的彩禮你不出有的是人出,后面都有人排隊出。”呂飛飛說。
即使相親沒有成功,男方依舊要花費不少金錢。每見一個女孩,按照風俗男方都要給女方二十元至二百元不等的遮羞錢,其余還有包車或購買禮物的錢。去年,呂飛飛相親時對方的要價是十五萬元,今年他攢了兩萬多元,但彩禮已經漲到了十七八萬。對他而言,這一年的工作就像是幫丈母娘打工了。
說到眼睜睜看著慶陽的彩禮漲起來,可能很少有人比42歲的楊睿卿更有發言權。從2000年開始相親,18年來他一點一點看著彩禮從三千多漲到了二十萬。
楊睿卿在家中排行老三,頂上還有兩個哥哥,按照當地風俗,要等哥哥結完婚后弟弟才可以結婚。2000年二哥結婚后楊睿卿才正式開始相親,那一年他二十五歲。大哥和二哥各自的三千多元彩禮掏光了家底,他和父母不得不一起還債。而當還清債務準備正式相親的時候,年年攀升的彩禮價格讓他措手不及。
“以前一天打工十塊錢,現在一百塊錢,但彩禮的速度漲得要快多了。”楊睿卿說,十幾年相親下來,他的存款就一直沒有追上彩禮的價格。而隨著年齡增大,他在婚戀市場上的弱勢地位也開始凸顯。“我現在對女方沒有任何要求,離婚帶孩子都可以,只要還能再和我生一個。”楊睿卿說。但即便如此,二婚女性的彩禮也讓他咋舌,2016年初媒人給他介紹了一個帶著孩子的女子,對方要價二十萬,楊睿卿只能望而卻步。
打工十幾年,楊睿卿攢下了15萬元積蓄,一再相親失敗的他選擇用這一筆錢蓋了一棟新房。楊睿卿告訴記者,他覺得自己的未來一片灰暗。村頭田間流傳著這樣的故事,誰家的媳婦又在收完彩禮結婚之后跑了,當地村民把這稱為“人財兩空”。楊睿卿害怕這樣的事情也發生在自己身上,已經開始存錢養老,做孤獨終老一身的準備。但即便如此,楊睿卿還是一回老家就去了媒人那里,希望可以見到合適的女性。
多年相親未果以后,楊睿卿和呂飛飛們將和女方打交道的環節歸納為五個關卡,男方要想結婚需要全部通過。
第一關是媒人關。首先要媒人覺得條件符合才能帶著去見女方,這一關對楊睿卿來說也并不容易,他首先是花了三百元在一個婚介所登記,此外零散的媒人介紹也需要他請飯買煙招待。
第二關則是雙方相見之后的女方印象,如果女方滿意則可交換聯系方式。近年來,楊睿卿已經越來越難通過這一關了。
第三關是見面之后的聊天和約會。在這一關,楊睿卿需要請女方吃飯逛街,還會按照女方要求買衣服充話費。
第四關是看家,也就是女方到男方家里實地考察房屋情況等物質條件。
最后一關才是“說禮”,也就是雙方家庭通過媒人商定彩禮價格以及三金首飾、衣服車房等附屬條件。
在過去的臘月“相親季”,楊睿卿相親兩次,都卡在了第二關,呂飛飛相親十余次,只有一次進行到最后的“說禮”這一步,有的女方在聊天的時候就拒絕了他的追求,有的則是在看家之后考慮到他家沒有樓房而終止相親。
呂飛飛的婚事讓呂大爺憂心不已,呂飛飛還有一個小他一歲的弟弟,如果哥哥遲遲不能結婚,弟弟也只能一直等著。現在全家人的目標都高度統一:即使是舉債也要全力幫助哥哥先結婚,同時父子倆也就標準達成了一致,只要沒有毛病都可以,高矮胖瘦長相好壞都已不再重要,只要能過日子。
(《看看新聞》2017.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