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令狐若明
公元前4千紀,生活在尼羅河畔的埃及人發明了世界上最早的象形文字,同時還發明了象形文字的載體紙草紙。制造紙草紙的原料是紙草,這是一種禾狀的水生植物,屬多年生綠色長桿草本,形似蘆葦,在植物學上的學名為“紙莎草”(papyrus)。這種植物古代時盛產于尼羅河沿岸,尤其是在尼羅河下游三角洲沼澤地一帶,生長在靜水或緩流之中。現在只有在青尼羅河、白尼羅河沿岸及地中海的西西里島,才能見到野生紙草。紙草的根部有鱗片狀嫩葉,其莖為木質,整個莖部表面光滑,莖身橫截面呈不規則三角形,無毛,無枝葉,有的粗如手腕,高達三四米,莖心有白色含淀粉的髓,莖端為一束細長如發的針葉,像噴泉一樣呈開放的傘狀。
紙草的用途十分廣泛,在古埃及人的社會生活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它的纖維細密柔軟,簿莖可以用來編織草席、草鞋、墊子、籃子、繩索。厚實的莖可以制成輕便的小船,也可用來蓋房(在早期建筑中,古埃及人常把紙草的莖捆在一起用作房柱,這也是后來柱式建筑的雛形)。它的根莖晾干后可以當燃料,制成香料,用于祭祀和煙熏驅趕蚊蠅。初出土的嫩芽炙烤后還可食用,曾是法老時代埃及人的日常食品。
古埃及人對紙草推崇備至,視為北方王國的標志,國王手持紙草形狀的權杖。普通埃及百姓常把它作為護符佩戴在身。在古埃及的藝術作品中,紙草非常普遍,許多建筑物的石柱采用紙草莖形狀,并刻有紙草花圖案。但紙草最獨特、最重要的用途還是造紙。

制作紙草紙的原料——紙莎草

埃及博物館門前的紙莎草
古埃及人用紙草造紙需經好幾道工序。先齊水面割下紙草莖,據所需紙張規格將莖截成數段,剝去粗糙莖皮,將莖從縱面剖成薄片,放在水里浸泡一段時間撈出來,按需要的長度切成條狀鋪在一塊石板上,橫著鋪一層,豎著鋪一層,敲打后用一石條壓在上面,石條的壓力和擠出來的汁漿使兩層橫豎交錯的薄片緊緊黏在一起。自然晾干后數天取出,鋪在一塊平滑的石板上,用扁平的圓石塊或貝殼將紙面磨平,把紙邊修齊,制成一張光滑而薄的紙草紙。紙草紙質地柔韌光滑,分量輕,易于書寫,唯一的缺點是不結實,時間長了會受潮,也易燃。

盧克索神廟石雕柱頭飾有紙草圖案,形狀宛如綻開的傘形花序
書寫較長的手稿時需要把若干張紙草紙首尾相黏,剪齊,寫完后把它卷起來,便成了很長的紙草卷,卷在一根圓木棒上,就以紙卷形式保管,可以把許多這樣的紙卷粘在一起,長達30~40厘米。一般較短的抄本卷在一根軸上,如果更長,就卷在兩根軸上,閱讀時只能將其逐漸地展開,古埃及的書就是這些紙草卷做的。古埃及文字在紙草紙上一般是從右向左書寫,書寫時左手展開紙草卷,右手在其上書寫,并將書寫好的部分重新卷起。由于紙草卷很長,書寫者通常盤腿席地而坐,紙草紙就鋪在膝蓋和腰裙上。迄今所知最長的紙草卷是第20王朝(公元前1200~前1085年)拉美西斯三世(Ramesses III,公元前1198~前1166年)贈給埃及各神廟禮品的一覽表,即所謂的“哈里斯大紙草”(Harris Papryrus),長達40.5厘米。這部紙草1955年發現于底比斯附近的一座古墓中,為英國人哈里斯所得,故名為“哈里斯大紙草”,現藏于大英博物館。
紙草紙制作流程







將紙草的莖干切成長度大致相同的若干段,削掉外層,把內徑的木髓縱向地切成條狀。水中浸泡后用木棒和木槌進行干燥處理。
用兩層條擺成一張紙的形狀,一層橫放,另一層縱放。放于兩層亞麻布中間,在重壓之下靜置幾天直到干燥為止。還可以用扁平石頭打磨表面和邊緣,將一張張紙粘貼在一起做成卷以備將來使用。

哈里斯大紙草(部分),大英博物館藏
據估計,每月登記一座埃及小寺廟的財產目錄就需要10米的紙草紙,埃及托勒密王朝(Ptolemaic Egypt,公元前305~前30年)時,地方公證人員每天要用6~13個紙卷,即長25~27米的紙草紙。王宮、所有的大莊園、神廟都有登記簿、財產目錄和圖書館,這表明,當時至少用過幾十萬米的紙草紙,但至今發現的僅幾百米。
紙草紙的發明和使用,大大便于文字的記載。古埃及人很早就學會了用紙草造紙。考古學家在薩卡拉第1王朝(約公元前3100~前2890年)大臣海馬卡德的馬斯塔巴墓(Mastaba Tomb)中發現了最早的無字紙草卷。寫有文字的最早的紙草書卷是在阿布西爾(Abu Sir)發現的,是第5王朝(約公元前2498~前2345年)晚期一份記載神廟財產的賬簿,用祭司體文字(hieratic)寫成,出土時已破損不全。
在古代埃及,紙草紙的生產由國家壟斷。從公元前3000年起,埃及紙草紙就出口行銷海外,成為一種壟斷性商業。紙草紙的出口收入,成為埃及政府歲入的主要來源,使埃及獲利甚豐。
紙草紙曾在古代地中海東部地區大量使用,在整個羅馬帝國時代(公元前14~公元476年)仍屬于首位的書寫材料,到公元3世紀以后才逐漸被價廉的羊皮紙所取代,但埃及的一些官方文件用紙仍然是紙草紙。公元7世紀,阿拉伯人(我國古代稱其為“大食人”)占領埃及,我國唐朝和大食之間有過較多的接觸和貿易往來,同時也曾發生過戰爭。公元751年,唐朝鎮西節度使高仙芝奉詔西征石國(前蘇聯塔什干一帶),石國向大食求援,于是唐軍和大食軍隊發生沖突。在怛羅斯(今吉爾吉斯斯坦的塔拉斯)戰役中,唐軍為大食和石國的聯軍所敗,有不少隨軍造紙工匠被俘。阿拉伯人就從中國工匠那里學會了用漁網和破布等廢纖維造紙。這樣一來,造紙技術便由中國的工匠逐漸傳到巴格達、大馬士革和開羅。這種紙雖然不如紙草紙那么經久耐用,但造價十分便宜,很快就取代了紙草紙,成為埃及人常用的書寫材料。到公元八九世紀,隨著中國造紙術西傳和紙張的大量生產,延續了4000年之久的紙草紙最終被造價便宜的紙張所取代。從公元10~18世紀,紙草紙的制作在埃及幾乎絕跡了。
祭司體文字 “祭司體”(hieratic)這一術語,是由希臘語“祭司的”(h ī eratikos)一詞演變而來。希臘、羅馬統治埃及時期,這種文字幾乎為當時的埃及祭司專門用于書寫宗教文書,故被稱為祭司體文字。其實,早期的祭司體文字并不專用來書寫宗教文獻。位于阿布西爾的第5王朝國王尼斐利爾卡拉(Neferirkare)陵墓出土的紙草記錄(文件內容是有關神廟的事情,包括向神廟提供的食品、油膏和布料的記錄,以及描寫神廟祭司如何安排日常生活的開銷),是迄今為止人們所知道的最早用祭司體文字記錄的文件。祭司體文字一直通用于法老時代。
紙草紙記載的內容十分豐富,包涵古埃及的法律、宗教、文學、藝術、天文、地理、數學、醫學等等,反映了古埃及人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是人類文化寶庫中極其珍貴的資料。從18世紀起,就有人開始收藏紙草紙文獻。迄今已發現2500多部希臘羅馬文學著作的紙草紙抄本,包括亞里士多德(Aristotle,公元前384~前322年)的《雅典政制》(The Athenaion Politeia)。翻譯和研究書寫在紙草紙上的古代文獻,成為一門專門的學科紙草學(Papyrology)。這門學科不但是埃及考古學的重要組成部分,而且在整個近東和古希臘羅馬考古學中亦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
古希臘人稱紙草為“帕皮羅斯”(papyrus),意為“植物”。后來,西方各種文字中的“紙”的名稱,如英文的paper、德文的Papier、法文的 papier,都是 從 希 臘文π α π υ ρ ο σ演變來的。
古代埃及雖然大量生產紙草紙,但制作紙草紙的方法從未見諸文字記載,這一古老工藝在中世紀時就已經失傳了。18世紀末,拿破侖遠征埃及,隨軍帶有大批的學者,他們負有調查研究埃及社會歷史、風土人情和生產技術的重任。這些學者在埃及發現了許多紙草紙文件,并將之運回法國,同時也引起了西方國家眾多學者的極大研究興趣。但是,始終沒有一個人能揭開紙草紙生產的奧秘。最終,這一奧秘還是由埃及人哈桑·拉吉布(Hassan Naguib,1911~2004)揭開的。
拉吉布1911年出生于埃及海濱城市亞歷山大的一個名門望族,早年畢業于開羅大學,后投筆從戎,成為一位將軍。1956年5月中埃兩國正式建交后,他被埃及政府任命為首任全權駐華大使。拉吉布對古代的紙草紙有特殊的興趣,1968年他退休后,開始潛心研究紙草紙的制造技術。他花了好幾年的時間,走遍尼羅河三角洲,也沒有找到生產紙草紙的原料。后來,他又歷盡千辛萬苦,終于在蘇丹境內的尼羅河上游發現了紙草,把它小心移植到埃及的尼羅河三角洲。引種成功后,經過5年的精心栽培和潛心研究,拉吉布終于重新發現了紙草紙的制作方法,并把這一研究成果無私獻給了國家,使這種失傳千年的工藝得以煥發青春。同時,拉吉布以69歲的高齡,在法國獲得了紙草紙研究博士學位并成為教授。為了發展紙草生產,拉吉布博士在開羅市區尼羅河中面積約15萬平方米的的雅各布島(Jacob Island)上種植了8.4公頃的紙草,作為造紙的原料。
為了使造紙技術流傳下去,拉吉布博士創立了埃及的第一個紙草研究所,專門從事古埃及的造紙研究,并出任所長。他還創建了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紙草博物館。后來在埃及政府的大力支持下,拉吉布博士又花了600萬美元,用了整整6年時間,在雅各布小島上,建造了一座反映法老時代埃及民俗風情的“法老村”。
法老村位于開羅市內尼羅河的雅各布島上,占地約200畝,是拉吉布博士在發現失傳1000年的紙草造紙工藝后于1984年集資修建的。村內種植了大量的紙草,還有以傳統方法制造紙草紙和繪制紙草畫的作坊。法老村內建有模擬法老時代的神廟、莊園、農戶等建筑,有專人著古裝演示當時生產、家居及舉行宗教儀式的場景,展現幾千年前古埃及人的社會生活畫面。在法老村里,生活著200多名“古埃及人”,他們全都穿著古代埃及的服裝,使用著古代埃及的各種工具,通過一個個微觀場景,再現了法老時代埃及的社會場面和古埃及人的日常生活起居,其中就有一幕是制作紙草紙的場景。
目前,雅各布島已成為埃及有名的旅游景點,游客登上雅各布島后,置身于法老村,仿佛時空倒流,又回到了法老時代的埃及。拉吉布博士出色的工作,為恢復失傳千年的紙草紙制作技術,發揚和傳播古埃及文明付出了自己畢生的精力,所以他成了埃及家喻戶曉的人物,被譽為埃及“紙莎草紙工業之父”。由于杰出的成就與貢獻讓拉吉布博士成為埃及唯一兩次獲得一級共和國勛章的人。作為埃及首任駐華大使和中國人民的老朋友,拉吉布博士對中國和中國人民懷有深厚的感情,為增進中埃兩國人民的友誼作出了巨大貢獻。從法老村落成時起,他就專門交代過:凡是中國人來這里參觀,門票一律八折優待。每當有中國代表團訪問法老村時,拉吉布博士無論工作多忙,總會抽出時間,親自在門前迎候。在參觀展廳時,他還親自為代表團成員們進行講解。2001年11月20日,我國新任駐埃及大使劉曉明帶著中國人民的深切問候拜會了業已退休、年近91歲高齡的拉吉布博士,感謝他為架設中埃友誼之橋而傾心盡力。這位耄耋之年的老人還與劉曉明大使親切合影留念。2004年1月11日,拉吉布博士病故,享年93歲,他將自己的一生無私奉獻給了他的祖國埃及。

法老村里仿建的古埃及神廟

法老村的工作人員演示木乃伊的制作方法
紙草博物館是浮漂在開羅市內尼羅河上的一艘兩層樓木船,也是世界上最大的“浮動博物館”。走進紙草博物館,首先見到的是一艘紙草船。紙草船頂部有一行醒目的英文大字:“拉吉布博士紙草博物館”。紙草博物館的一層是表演室,向游客介紹制造紙草紙的全過程;博物館的第二層是展覽室和銷售處,這里擺放著用紙草編織的鞋、籃、帽、繩、盆、罐等各種精致工藝品,陳列著五彩繽紛的紙草畫。紙草畫上畫著古埃及的神、法老、古埃及人的生產生活形象、動物、花卉、船只等等,全部用手工繪制上色,人物形象栩栩如生,色彩鮮艷奪目,充分顯示了古埃及文明的各個方面。這座博物館別開生面,將研究、展覽、生產和銷售紙草紙的職能融為一體,是埃及最著名的旅游景點之一。
在古代埃及,從事文書工作的書吏使用的書寫工具是調色板、水罐和插有蘆葦筆的筆筒。這3種工具通過細繩串聯在一起,每位書吏都隨身攜帶,背在肩上。調色板是書吏的重要標記,用木頭或雪花石制成,呈長方形。一般的木制寫字板,長20~43厘米,寬5~8厘米,厚1.5厘米。調色板的一端中部有兩個橢圓形凹槽,分別盛放紅、黑兩種墨,有的寫字板多幾個凹槽。紅墨是用赭石制成的,用來書寫標題以及強調的重點內容;黑墨則用木炭或煙渣制成,用來書寫文章的主要部分。這兩種顏料均用稀薄的阿拉伯樹膠調制,干后即成硬塊狀的墨,分別嵌入調色板的凹槽中。書吏用墨時,先將蘆葦筆在水罐里浸潤,然后在墨塊上刷一下,就可以寫字了。

古埃及書吏的一套書寫工具:插有蘆葦筆的筆筒、水罐和調色板
埃及書吏使用的筆,最初是用燈心草制成,他們將這種植物的莖截成15~25厘米,用牙將纖維咬開,使之呈刷子狀。書寫時先用水罐中的膠液稀釋筆端,然后蘸墨書寫,不用時就將筆插入筆筒。新王國(約公元前1567~前1085年,包括第18~20王朝)以后,這種筆直接插放在調色板中間的長凹槽里,加上一個滑動的筆蓋,就可不再另置筆筒。
公元前3世紀末,古埃及人發明了新型蘆葦筆。其制作方法并不復雜,先從蘆葦叢中采集蘆葦管,之后將這些蘆葦管在畜糞堆里埋上幾個月后刨出,蘆葦管已變得十分光滑。這時再加熱烘干,將蘆葦稈末端磨散,成為像刷子狀而非尖突狀的書寫工具。發源于埃及的蘆葦筆,價廉實用,后傳至希臘,又傳到東方各國及歐洲。在這個廣大的地域內,蘆葦筆使用的時間長達三四千年之久。埃及的開羅和亞歷山大港當時都有出售這種筆的著名市場。不過,蘆葦筆也有很大的缺點,它太粗笨,書寫不太流利,且外觀不夠雅致,經過不斷革新,到公元500年前后,古埃及人又發明了羽毛筆。
他們從精心選出的家鵝或天鵝的翅膀上拔下羽毛,每只鵝只能拔下10~12根符合制筆要求的羽莖(長度在16~23厘米之間)。然后把這些羽莖埋入熱沙堆中,直至粘在羽莖上的皮肉干燥時取出,刮去干皮后浸入沸騰的明礬水中,經過這番處理后,將羽莖的尖端削尖,再切開一條小縫,一支美觀的鵝毛筆便制成了。托勒密王朝的末代統治者克列奧帕特拉七世(Cleopatra VII,公元前51~前30年)就是用羽毛筆簽署詔令的。但是,羽毛筆也并不是完美無缺,這種筆用久了,被磨禿的筆尖必須加工修理。18世紀以來,人類先后又發明了金屬蘸水筆、鉛筆、鋼筆和圓珠筆等書寫工具,才使筆的世界呈現出五彩繽紛的景象。
古埃及書吏不常用硯臺。他們的硯臺是用石料制成,一般是長方形或橢圓形,用于研磨紅黑兩種墨,書名、篇章標題、文章的起行字用紅墨書寫,接著就用黑墨寫正文。第一章的開頭,有時甚至故事中新章節的開頭,以及最后幾行即表明文章的結尾或抄寫者名字的部分,都用紅墨書寫。這樣,雖然古埃及人書寫時字與字之間不留空隙,也不用標點符號,但提供了一個基本的區別文章首尾、段落的標記。紅墨還用于書寫事務性文件的日期,畫點分割詩集中的詩句,但在文中需畫插圖時,則會使用其他顏色的墨水。
古代埃及大量的文獻、史料以及大量內容豐富的文學作品,正是借助于書吏和他們的“文房四寶”筆、墨、紙、硯,才得以流傳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