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在今天的普通話規范語法中,區分“的”“得”“地”三個字已經沒有什么必要,但作為漢語語法中的詞性標志,這種區分實際上依舊有著一定的語言學和語法意義。
在現代漢語語法中,“的”“得”“地”三個字同屬于一個叫做“助詞”的詞類。而所謂“助詞”,在現代漢語語法中,則進一步被歸類為“虛詞”,與“實詞”即名詞、動詞有實際意義的詞相對,“虛詞”就是那些沒有實際意義、無法獨立成句的漢語詞匯。
至于漢語中的“助詞”,則又可以進一步細分為“結構助詞”“時態助詞”和“語氣助詞”。
諸如“著”“了”“過”這樣的詞,就是“時態助詞”,“嗎”“呀”“吧”則是“語氣助詞”。
而“的”“得”“地”三個字就屬于“結構助詞”,一般置于一個詞或詞組的前面或后面,用來表示句子的結構關系,特別是句子中語匯之間的關系。
一般來說,“的”字的用法在三個字中最多,也最為復雜。它可以用來置于兩個詞或詞組之間,表示前一個詞或詞組是用來修飾后一個的定語,如“溫暖的陽光”,或者表示二者之間的所屬關系,如“鱷魚的眼淚”。
與此同時,“的”還可以跟在動詞后面,表示動作的執行者或者動作的時間、地點、方式等,如“是我做的飯”“昨天我六點下的班”“他坐飛機去的北京”;也可以置于陳述句的末尾表示肯定語氣,如“這件事我是知道的”;更可以代至某一類的人或物,如“掃地的”“好吃的”等等。
相對而言,“得”的用法就比較簡單,主要置于動詞后面,表示可能性,即可以做、能夠做某件事,后面可以加有描繪或說明意義的補語如“辦得成”“看得見”,也可以不加,如“認得”“說不得”等。

“得”字也可以放在動詞或形容詞后面,后接表示結果或程度的詞匯,來表示某種狀態,如“跑得氣喘吁吁”“紅得發紫”等。
而“地”字的用法則最為簡單:就是放在一個詞或詞組與一個動詞之間,表示前面的這詞或詞組是用來修飾這個動詞的,如“飛快地奔跑”“仔細地思考”。
不過,上述“的”“得”“地”的用法,并不是自古以來一直這樣清楚而固定的。事實上,在現代漢語白話文的先驅,即最早在唐宋年間就已存在的“早期白話”或“古白話”中,一向都有混用三個“de”字情況存在。
“的”字源于古白話中的“底”字。“底”字在古代曾可用做代詞,作為“之”或“者”的一種音變,用來表示“什么”或者“這個”。
唐宋時期用古白話寫成的文獻中,“底”字的用法基本與今天的“的”字相同,用來標志修飾名詞的定語或者所屬關系,如“清潔空闊底世界”(清潔空闊的世界)和“文王底說”(周文王的說法)。
到了元朝,“的”字的發音逐漸變成了與“底”字相同的類似dǐ的發音,“的”字逐漸獲得了“底”作為結構助詞的意義,并最終大規模取代了“底”字。
而“地”字,據現代學者推測同樣源于“之”或“者”,在古代白話中經常會與“底”或“的”字互換。同時,“地”字也可特別用來表示謂語的修飾語,與今天漢語規范語法中“地”字的用法一樣。
至于“得”字,則經歷過一個不太一樣的過程,其表示可能性或者結果與程度狀態的含義,很可能來源于它的本來實詞含義,即“得到”“獲得”以及后來的引申義“能夠”“完成”,再經過一個虛詞化的過程后,變成了今天我們所見到的結構助詞。
不過,在古代白話文文獻(如四大名著)以及近代用白話文寫作的書籍中,“的”字也能夠統一表示今天漢語中“的”“得”“地”三字的含義。
《紅樓夢》第二回選段,在第一列“便要鑿牙穿眼的”中,“的”字與今天的規范用法相同,而第四列的“每打的吃疼不過時”和“便姐姐妹妹的亂叫起來”中的“的”字在今天的規范語法中分別應為“得”和“地”,而后者實際上用“的”或“地”也都說得通。除此之外,在第八列中又出現了“疼得好些”這樣的用法,足見在早期白話中“的”“得”“地”三字的使用較為隨意,并無一定之規。
加上三個字的發音中在近代漢語中逐漸都變成了dǐ或dì,在語音上幾乎無法區分,三個助詞各自表示某種語法意義的情況,嚴格來說在這時依舊不存在。
到了民國時代,在白話文運動中也還曾討論過是否應區分“的”“得”“地”“底”以及應該在哪種情況使用哪個字,最終結論則是寫作者可以依照個人喜好和寫作習慣自行選擇是否區分,其中胡適就曾主張一律用“的”。而在魯迅、胡適、老舍等人的作品中,依舊可以看到不少“的”“得”“地”不分的情況。
直到1956年,由中國政府主導編訂和推廣的《暫擬漢語教學語法系統》,才最終規定了今天我們看到的“的”“得”“地”三個字各自的語法含義與用途。
這其中,由于“的”自古以來使用得最廣泛,因此分配給它的意義和用法最多。“得”字則有特殊的發展路徑和含義,因此只是對其原始含義加以固定。而“地”因為幾乎可以被“的”字替換,僅僅分配了一個在古白話中比較“特殊”的用法。
此外,“的”“得”“地”三字的讀音僅在普通話及北方官話發音中無法區分,而諸如粵語、閩南話、客家話等語言的使用者依舊可以非常容易從發音是區分這三個字,因而在使用方面的困難也相對較小。
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在今天的普通話規范語法中,區分“的”“得”“地”三個字已經沒有什么必要,但作為漢語語法中的詞性標志,這種區分實際上依舊有著一定的語言學和語法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