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世峰否認預謀殺人，劉鑫否認將門反鎖
——專家詳解中國留學生江歌遇害案疑點

2016年11月3日凌晨，中國留學生江歌在日本中野家中遇害，作為江歌閨蜜，劉鑫就在一門之隔，而持刀殺人的正是劉鑫前男友陳世峰。時隔一年后，近日，犯罪嫌疑人陳世峰被日本法庭判處有期徒刑20年。然而，在六天的庭審中，控辯雙方針對一些疑點的交鋒值得關注，比如，江歌是怎么遇害的？陳世峰是否故意殺人？殺人的刀究竟從哪來？

12月10日，江歌的母親江秋蓮在東京池袋的淺草公會堂接受媒體采訪時，哽咽落淚

被害人江歌

劉鑫

犯罪嫌疑人陳世峰

江歌是怎么遇害的

被害的中國女生江歌1992年出生于山東青島。2015年，江歌到日本語言學校開始留學生涯，2016年入讀日本法政大學院碩士研究生一年級，遇害時年僅24歲。案發前，江歌與劉鑫共同租房居住，兩人租住的公寓位于東京中野區中野6丁目。

嫌犯陳世峰25歲，是來自中國的留學生，在日本大東文化大學就讀碩士一年級，是江歌室友劉鑫的前男友。在案發數月前，犯罪嫌疑人陳世峰曾與劉鑫共同居住在板橋區的一所公寓。由于兩人之間發生矛盾，劉鑫搬至位于中野的江歌住處。

2016年11月3日凌晨12時前，江歌接到劉鑫的電話，希望她到車站去接她回家。江歌于是趕到車站，接回劉鑫，但是在抵達居住的公寓樓時，劉鑫的前男友等在公寓樓前，三人發生了爭辯。隨后江歌叫劉鑫先進房間，自己與這名男子辯論，并擋著這名男子不許其進屋。接著，劉鑫和鄰居聽到了尖叫聲，出來一看，江歌倒在走廊里，脖子被刺數刀，直冒鮮血。警察趕到后將江歌立即送往醫院，但是因為失血過多，沒能挽回她的生命。

據日本警方報告顯示，江歌因頸部左總動脈被刺，失血過多而死亡，死亡時間為凌晨2點20分。法醫作為證人出庭，他首先介紹了江歌的死因——她因左頸主動脈損傷失血而死。一把刀從右至左扎入她的脖子，留下一個大約有6.5-8厘米深的傷口。“有三處貫通傷，從右至左，動脈和氣管都被切開了”。法醫描述江歌的死狀時說，血就從側面像瀑布一樣流下來。“人會馬上失去意識，死亡是幾十秒內的事情”。

法醫在尸檢時發現，江歌頸部有11或12處刀口，說明至少被扎了6次，而且基本每次都扎穿了。除了頸部的傷口外，檢方還詢問了法醫關于江歌手部傷口的情況。因為手部的傷口，在某種程度上可以還原兩人在現場拉扯的狀況。

照片顯示，江歌的左手小指、手背、右手中指和無名指都有傷口。嚴重的地方，肉都翻開了，皮膚也脫落了。這些傷口被法醫形容為“防御傷”，是在受到傷害時抵抗產生的傷口。

在回答陳世峰的辯護律師提問的“江歌被攻擊了幾次”問題時，法醫表示，與其說她被攻擊了幾次，倒不如說她躲閃了幾次，與其說她要抓住刀口，不如說她要把刀口躲掉，江歌躲閃了至少5次，直到致命的那一刀后倒下。

陳世峰的律師則稱，江歌的死因是失血過多，致命的是第一刀，刺中了她的頸部左總動脈，與后來的幾刀沒有直接關系。

陳世峰是不是故意殺人

12月11日上午10點，江歌被害案在東京裁判所開庭。檢察官在起訴書中指控陳世峰的罪名分別是恐嚇罪和故意殺人罪。關于恐嚇罪，檢方陳述：在11月2日下午4到5點，陳世峰曾尾隨江歌和劉鑫一起上了電車。在這個過程中，陳世峰以發布裸照來威脅劉鑫，要求與她復合。二人的微信聊天記錄顯示，陳世峰給劉鑫發了一張她穿內衣的照片，同時發送了一段文字，“要和你母親聯系也是可以的，發朋友圈也是可以的，還有視頻，你要看嗎？”

不過，陳世峰本人只承認恐嚇罪，對故意殺人罪予以否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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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方對案件進行陳述稱，案發當晚9點，陳世峰拿著事先準備好的水果刀從家里出來。11點40分，到達江歌和劉鑫所租公寓三層等候兩人回家。凌晨0點16分，江歌和劉鑫兩人到家，陳世峰將江歌殺害。檢方稱，江歌曾大喊“我報警了”。陳世峰殺害江歌后，放棄劉鑫逃離現場。凌晨2點20分，被送至醫院的江歌因頸動脈失血過多而死。

檢方詳細地陳述了他們認為陳世峰是故意殺人的理由：首先，陳世峰在晚上出門去江歌家前，特地將白天穿的衣服換掉了；其次，他沒有從離自己家最近的車站出發，而是繞遠路，到了另一個車站。買票時，他沒有用能留下身份信息的IC卡，而是購買了匿名的紙質車票；另外，他們在陳世峰所在的大東文化大學的研究室里，發現了行兇刀具的包裝盒。

陳世峰的辯護律師則表示，陳世峰殺人沒有計劃性。他稱，檢方提到的陳世峰當天帶了換洗衣服，其實不是為了殺人后換衣服，而是因為要去洗衣服，由于日語不好沒有找到洗衣店就直接去江歌家。另外，江歌在門外見到陳世峰的時候，劉鑫說：“好可怕”，把這個拿上。“這個”指的是刀。在江歌出門后，劉鑫因為覺得害怕把門關了，江歌無法進入。江歌用刀嚇陳世峰，陳世峰想奪刀，二人產生沖突的過程中陳世峰不小心刺了江歌一刀，江歌被刺第一刀倒下以后，陳世峰想到高額的治療費用，感到人生終結，遂起殺心繼續刺了幾刀。

因此他認為，這一刀是過失殺人，不適用于日本法律對于故意殺人罪的定義，而是適用于日本刑法第203條，即殺人未遂罪。

在進入庭審第6日時，日本檢方要求判處被告陳世峰有期徒刑20年。

殺人的刀究竟是哪來的

殺害江歌的兇器為一把長9.7厘米，寬2.7厘米的刀具，該刀具的歸屬也是庭審中控方和辯方的爭議點之一。針對檢方的指控，陳世峰的律師否認刀是陳世峰自己買的，稱這是劉鑫護身用的水果刀，案發時，是劉鑫將刀子遞給了江歌。

律師這樣講述了當時的情景：那天晚上，陳世峰到了江歌住處，發現江歌不在，就在3樓等待。結果沒想到，凌晨時，江歌和劉鑫一起回來了。劉鑫因為例假弄臟了褲子，就先進去了。江歌則去查看信箱，信箱距離房門有一段距離。陳世峰想跟江歌單獨談，所以想把她叫到3樓。他下樓，拍了拍江歌的肩膀，江歌回頭看到陳世峰，很吃驚。陳做了“噓”的手勢，江歌想要喊出來，被陳世峰捂住嘴。江歌試圖反抗，并抓破了陳的臉。這時候，劉鑫覺得異常，從門內把水果刀遞給了江歌，還喊了一句“三叔（對江歌的昵稱），拿著刀”，邊說邊把江歌往外推，并鎖上了門的防盜鎖鏈條。

而檢方指控刀是陳世峰事先準備的。據警方調查，2016年11月22日，警方在大東文化大學研究院、高橋老師的研究室放餐具的櫥柜里，發現了一個空的刀具的包裝。

陳世峰是高橋老師的學生之一。刀的包裝盒屬于高橋老師，平時不怎么用，研究室的人也從來沒有人看到有人用過它。研究室的鑰匙統一放在某個地方保管，借出均有記錄。記錄顯示，11月2日早上10:40陳世峰借走了研究室的鑰匙，晚上23:07由另一人還了回來。

11月3日，陳世峰曾打電話問同研究室的前輩：“你記不記得我昨天是幾點鐘回研究室的”，“你記不記得我平時是幾點回研究室的？”前輩很奇怪，問他：“為什么問這樣的問題，發生了什么。”陳世峰說：“沒有。”

經警方查證，江歌所有攜帶的物品里沒有疑似兇器的水果刀。此外，劉鑫的證言也否認了刀是她給的。同時，當時的警方錄音電話也顯示劉鑫當時精神狀態非常不穩定，不可能做出這種行為。

劉鑫到底鎖門了沒有

江歌案引發關注的另一焦點是，當陳世峰和江歌在門外發生沖突的時候，劉鑫到底有沒有鎖門。

陳世峰的律師稱，案發當時劉鑫確實有鎖門，江歌用肘部曾經多次按門鈴，但是劉鑫在屋內并沒有把門打開。此外，檢方提供的證據報警電話錄音也顯示，案發當時劉鑫報警，同時鎖了門。在警方的電話錄音中，劉鑫第一句話是用中文說“門鎖了，你不要罵了”，證明劉鑫清楚門外是陳世峰，然后也證明了門鎖住了。

但后來劉鑫稱，由于報警電話接通時，她正返回門口，前半句并沒有被錄到，原話應是“怎么把門鎖了，你不要鬧了！”，劉鑫認為門是從外面被鎖上的，自己肯定沒有鎖門。隨后，檢方讓劉鑫用普通話分別發音“鬧”和“罵”，劉鑫很確定地當庭宣稱自己說的肯定是“鬧”。

劉鑫當時的法庭證詞是：11月2日打完工在東中野見江歌，我們走回大內公寓，到了后我把鐵門打開先進去了。哎，打工期間，來生理弄臟了褲子，第二天還要打工就想換了洗一下。我先回房，蹬了鞋跑回臥室拿衛生巾和內褲，在睡覺墊子附近換褲子，脫了一半聽見大門外一個女聲“啊”的尖叫聲，很尖，短促。我提褲子往外跑看看發生了什么。第一反應是開門。哎，第一次嘗試開門開了一點，20厘米左右，頂回來力量很快、猛。第二次還是推不開。我不停喊：“三叔你怎么了？三叔你說話。”看了貓眼但完全看不清楚，只有走廊的光，模糊的畫面。

中國法律能否對嫌疑人追責

12月20日，日本東京地方裁判所當庭宣判，法院以故意殺人罪和恐嚇罪判處被告人陳世峰有期徒刑20年。法官公布江歌案5大判決依據：1.刀是陳世峰的，不是劉鑫給江歌的；2.陳世峰當晚洗衣服之說不合理，是有計劃去謀殺；3.陳世峰有強烈的殺意；4.陳世峰當時沒有救助江歌，顯示不可能是誤殺；5.陳世峰沒有悔意。法庭接受了檢方的20年徒刑建議，沒有任何減刑，在日本司法實踐中很罕見。

那么，此案為何要在日本審理呢？根據屬地管轄原則的相關規定，一國公民在他國發生刑事犯罪，應按照犯罪發生地國法律優先的原則進行處理，即犯罪發生地所在國具有優先管轄權。而江歌案發生在日本，所以會根據屬地原則，依據日本的刑事法律對其行為進行審判。

日本法庭經已對陳世峰宣判了，中國法律還能否對其進行追責？依據我國刑法第十條規定：凡在中華人民共和國領域外犯罪，依照本法應當負刑事責任的，雖然經過外國審判，仍然可以依照本法追究，但是在外國已經受過刑罰處罰的，可以免除或者減輕處罰。但追訴權行使的一個充要條件是：犯罪嫌疑人回到中國。

那么，中國能否對陳世峰發起民事訴訟爭取賠償金？法律專家稱，由于陳世峰是成年人，父母在中國財產不會涉及到賠償范圍。在陳世峰服刑結束后，他作為外國人會被入管局強制遣返回國，當他被強制遣返回國后，在他回到中國后日本法院的民事賠償判決是否還有效呢？這個很難說。通常是在日本的判決在中國是沒有任何效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