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柒若推薦:“后會有期”四個字是美的,“共渡余生”四個字也是美的,“所愛是你,山海也是你”更是美的。整個故事都處于美好溫暖的氛圍中,冬天嘛,就適合讀一個美滿的故事。
好久不見
宋綠晚重逢占遠遙是在“金縷之夢”的會展上。當時社里的老大在一眾同事面前晃悠燙著金邊的請柬,誘惑性地問:“占遠遙的新品展覽,有誰想去的?”
同事們一聽占遠遙這三個字,紛紛低下頭忙活手里的工作。干新聞的行內人都知道,占遙是出了名的冷酷,不近人情,很少接收采訪。去年少有的采訪中,有位記者八卦性中問了個工作之外的問題,占遠遙當即冷下臉來,吐出無聊兩個字憤然離席。
像老大這種人是非要自己手下挖點料出來的,不然年終獎這種事不僅與他們無緣,還會倒扣工資。
鬼使神差的,宋綠晚從格子間探出頭:“老板,我去吧。”她從老板手里接過請柬,撫摸著上面俊逸的字體,心里默念著“占遠遙”三個字,心里蕩起一層層纏綿的漣漪。
是一個小型的發布會現場,兩邊擺放著的幾盆綠植。其中一品紅的枝葉青翠,上面還沾著涼沁沁的水,映著宋綠晚心神恍惚的臉。
時隔多年,他依然是人群中最亮眼的一抹光,著手工西裝服,白襯衫,手腕處的那顆水晶袖口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忽地,占遠遙回頭與她的視線在空氣中相撞,思念難涌,錯愕,驚喜的眼神像無數個碎片從他那雙深邃的眼睛撲出來,灼痛了宋綠晚的心。
占遠遙率先移開視線,走上臺前,他嘴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感謝各位今天的到場,今天借著這個機會,我想宣布一件事。從今以后,我將退出工藝和玉雕界,而今天的新品也不作拍賣,將悉數捐給新疆博物館。”
占遠遙的話音剛落,全場嘩然,許多人都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在場少數的記者紛紛將手里的話筒和麥遞到他面前,無奈他閉口不談。
眾所周知,占遠遙是業內的新秀,三年前,他復原了幾度失傳的金銀錯工藝,所雕刻的“茶馬古道”更是獨具匠心,極大程度地呈現了中國西南古文化,同時糅合了伊斯蘭風情,一時間大受收藏者追捧。
占遠遙宣布完后離席,記者們跑去后場堵他,只有宋綠晚呆在原地。那不是他一生熱愛的事嗎?為什么突然放棄?
宋綠晚回過神來后急急追去,她跑到后場,只能看見烏泱泱的腦后跟。她眼尖地瞥見后場門即將被關閉,大喊:“占先生!”占遠遙聽到熟悉的聲音后,高大的身形微微一頓。
糗的是,宋綠晚邊喊邊向前擠,一時間沒緩過勁來,左腳一偏,“啪”地一聲,十公分的鞋跟斷了,腳也扭傷了。
正當宋綠晚蹲在地上疼得眼淚快掉下來的時候,一雙修長的手捏住了她的腳腕,他掌心傳來冰涼的氣息讓她的心一顫。
“能站起來嗎?”占遠遙的嗓音沉寂,平靜地說,“我先帶你去處理傷口吧。”倏忽,占遠遙起身攙著宋綠晚并且盡量讓她身上的重量倚到他身上,扶著她進了休息室。
休息室內,占遠遙接過工作人員的藥酒。他動作輕柔地給她上藥,語氣平淡,像是對老朋友的問候:“綠晚,好久不見。”
宋綠晚咬緊牙關,心里無不苦澀。一句好久不見如同潮汐退去,剩下的是無盡的回憶,把宋綠晚吞噬。
歲歲平安
她認識占遠遙的時候是在新疆,那時他十六歲,千里迢迢從北京來到新疆拜師學藝,因為宋綠晚的爸爸宋老先生是中國著名的工藝大師,更是玉雕界中的佼佼者。
占遠遙用一片赤誠之心打動了宋老先生,在宋家正式開始了學藝生涯。他寡言且勤奮,很快得到了宋老先生的賞識。
倒是宋綠晚和她哥哥看不慣他故作大人的姿態,變著法兒的欺負他。每次派她去做最重的活兒,偶爾還冷嘲熱諷兩句。可每次占遠遙都是默不作聲的,惹急了便會用漆黑的眸子盯著她,眼神帶著不耐和淡淡的嘲諷。
他的眼神徹底激到了宋綠晚,她愈發討厭起占遠遙來。可是,發生了一件事徹底改觀了她對占遠遙的看法。
宋父對自己一對兒女要求頗為嚴苛,經常讓他們嘗試獨立制作玉器,更希望他們繼承手藝。
秋末微涼的時候,宋綠晚第一次嘗試器物開鑿的時候,將金絲砸進去的時候,火花四濺已讓她的臉色蒼白。端明礬水這道程序更是讓她犯難,瘦弱的宋綠晚端得搖搖晃晃,眼看就要燙到她的時候,一雙小臂結實的手擋了過來,煮沸的明礬水澆了過來,滋滋地冒著熱氣。
宋綠晚嚇得尖叫出聲,抓過他的手急忙跑到水龍頭底下去。水嘩嘩地流出來,她握著他的手,占遠遙手上的薄繭輕輕摩挲著她細軟的手掌,一種怪異的麻麻的感覺從心底升起。宋綠晚強裝鎮定地放開他的手,說:“等會給你上藥。”
她回去給占遠遙上藥的時候,頭一次說話聲音細小:“謝謝。”
“沒事兒。”占遠遙輕描淡寫道。
橘黃色的燈光斜斜地打過來照在占遠遙的手臂上,傷口還未結痂,上面還沾著血絲。宋綠晚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傷疤,聲音帶著愧疚:“讓我為你點一盞酥油燈吧。”
占遠遙詫異地挑了挑眉毛,眼睛帶著笑意:“點燈?”
宋綠晚僵在原地,他的眼睛狹長深邃,眉骨略微突出,襯得雙眼極深,頗為清冷的一雙眼睛,此時卻帶著一抹微光看著她。
最后的結果是宋綠晚落荒而逃。
偏偏又讓占遠遙撞見她抽煙。
月色如一汪湖水輕輕將宋綠晚攏住,讓人看起來縹緲而孤獨。她的手指夾著一根男士香煙斜靠在后院的墻上,深吸一口卻又嗆得眼淚直流。占遠遙走過去直接掐滅她的煙,最后一點零星的火光沒入他的腳底。
宋綠晚彎著腰的時候直咳嗽,此時的她很希望有人來拍拍她的背讓她舒服些,占遠遙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卻不為所動。
他冷眼看著,嘴唇抿成一道直線:“不要讓我看到第二遍。”分明是極淡的語氣,可宋綠晚聽出了動怒的意味。她正欲解釋時,人已走遠,只留下一道冷淡的剪影投在墻上。
宋綠晚的心一下子明朗起來,輕輕地笑出聲。她剛剛想說,這是她第一次抽煙,還因為他而苦惱。
她在想自己是不是喜歡上他了?看來不用抽煙才能知道了,畢竟答案在她心里。
清晨第一縷晨光升起的時候,迷霧還未散去。宋綠晚點了四盞酥油燈,麥青色的杯盞里金焰跳動,室內一燈如豆,她雙手合十在為一家人禱告。
原來宋家有每天清晨禱告的習慣,自從母親去世后,向神祈禱這件事就落在了宋綠晚的手上。
她在保佑一家人喜樂安康的時候,同時佑占遠遙歲歲平安。
從那個時候開始,兩人的關系發生了變化,再也無之前劍拔弩張的氣氛。有時他做基本功磨破手指時,宋綠晚會大驚小怪地為他包扎。
占遠遙會按住她的手,指尖傳來微涼的氣息,嗓音帶著安撫:“一點小傷。”宋綠晚則一直看著他,似要把他忘進心里去。
他的哥哥宋云成驚詫起來,常敲她的頭:“綠晚,咋對那小子那么客氣了。”
后會有期
“綠晚……”占遠遙喚她,聲音冷清。宋綠晚回過神來的時候,占遠遙卓然地站在她面前,神采奕奕,身上衣服平整得沒有一絲褶皺。
她已然沒有剛才追問他的勇氣,像只瀉了氣的皮球:“看你這么忙,我就不打擾你了。”占遠遙望著她一瘸一拐的背影,剛伸起的手又垂下。
一個星期后,宋綠晚接到一個陌生電話,聲音冷如冰窖:“宋綠晚,你的手提包不要了么?”
“等下來絲桂紡拿。”還沒等她接腔,電話就迅速掛斷了。宋綠晚其實在第二天就發現包落在他那了,但她找不到合適的理由去找他,只能這么拖著。
等宋綠晚趕去絲桂紡的時候,占遠遙因為應酬已經喝趴下了。她付了錢后,架著占遠遙走出了絲桂紡。占遠遙喝得醉醺醺的,黑色領帶松松垮垮地系在脖頸上,整個人掛在宋綠晚身上,溫熱的呼吸噴到她脖子上,癢癢麻麻的。
好不容易把他塞進車里,占遠遙語氣咬牙切齒:“宋綠晚,你這是故意等我來找你吧。”
宋綠晚有些慌亂地從后座找到她的手提包,伸手去開車門,聲音是止不住的顫抖:“你覺得是就是。”
一雙手扣住她開車門的手腕,語氣頹然:“綠晚,別走。”宋綠晚突然心軟起來,占遠遙何時這么示弱過,他從來都是情緒不外露的,似潑香的水墨畫,不顯山也不露水。
倏地,占遠遙把宋綠晚扯進懷里,下巴抵著她的肩膀,闔著眼皮一動也不動。宋綠晚摸了摸他烏黑的發頂,搖下車窗看江邊的夜景,遠處的紅色燈籠倒映在江面上,像一顆顆易碎的夢。
宋綠晚眼睛酸澀起來,她自顧自的說:“為什么要放棄你所愛的事呢?如果你是因為當年的事,我把這句遲來的道歉補給你。”
舊事如絕地的海水,輕輕一觸碰,讓人呼吸不過來。
占遠遙在宋家學藝將近一年半的時間,宋父有事出門,臨行前將館那大小事交給宋云成和占遠遙,并反復叮囑他們要謹慎行事,凡事得思量再三不可魯莽行事。
誰知宋父出門沒一個星期,宋云成急功近利,擅自接下了一批大單子。占遠遙皺著英俊的眉頭,出聲提醒他:“你要不要再慎重考慮下?”
宋云成不以為然,還覺得這話刺耳,大手一揮:“這是你家還是我家?”一句話表明了立場和身份。
宋綠晚語氣不滿:“哥……”
宋云成也不理會他們,收拾東西去了四十多公里的市場購買和田玉。因聽信阿富汗人的花言巧語,說這玉溫潤無比,表面光滑,是上品,他一口氣買了十塊和田玉。
明晃晃的白熾燈懸在頭頂上,飛蛾撞向火光處轉瞬燃斷了翅膀,宋云成已經切了整整八塊玉,無一例外,這些玉全是次品,雖表面光滑,里面全面石筋交錯,起伏不平,根本做不了金銀錯,整整虧了十五萬。
宋云成的手心全是汗,他聲音顫抖地問:“綠晚,怎么辦?爸爸回來會打死我的……”
買玉本來就是得慎重的一件事,行內人都知道買玉最多買兩塊,因為一百塊玉里面也找不到幾塊上品,宋云成急于求成輸了個徹底。
“哥,爸爸不會怎么樣的……”宋綠晚安慰他。
宋父為人嚴苛,回來后勃然大怒,厲聲問:“這到底誰干的?”空氣靜默只有老風扇吱呀轉動的聲音,沒人出吱聲。
“不說是吧,”宋父敲了敲桌子,不怒自威,“云成,是不是你?”
“爸,不是我,是……遠遙。”宋云成矢口否認,隨即把宋晚綠推到面前,“不信你問綠晚。”
三雙眼睛齊刷刷地看著她,宋綠晚低下頭,沉默好久才艱難地回答:“是。”她甚至不敢抬眼看占遠遙,肩膀一聳一聳的。
占遠遙寒星般眸子里的光亮徹底熄滅了,剩下的是被黑暗包圍的無盡的深淵。
宋父眼睛閃過失望,求證問他:“是你嗎?”
占遠遙冷笑,他故意沉默等著宋綠晚如何回應,宋綠晚烏黑的眼睛里蓄滿淚水,她抬頭定定地看著他,眼神透露著祈求。占遠遙心里一陣刺痛,明明受屈的是他,看到她落淚的樣子,他竟然有些不舍。
“一,二,三。”占遠遙心里數著,他認命的閉上了眼睛。
“是我干的,一時鬼迷心竅,想過早的立功。”占遠遙攥緊拳頭,面無表情的回答。宋父師門森嚴,認為干玉雕這行的,就應該清心寡欲,不應這么功利心地去做一件事,所以他毫不留情地把占遠遙逐出了師門,任宋綠晚怎么哀求都沒用。
占遠遙離開的時候,宋立晚去送他,在車站,她將自己織的煙灰色的圍巾戴在他脖子上,一寸長的圍巾翻了一個漂亮的結,將占遠遙的皮膚襯得愈發蒼白。
宋綠晚不停的掉眼淚,她抽搐地說:“我是因為……因為哥哥有先天性心臟病……”
“我喜歡你……你……我以后來找你好嗎?”宋綠晚聲音哽咽,鼓起勇氣說出這些話。無人知曉她的心跳如密鼓,緊張地等待著他的回應。
占遠遙如墨的眸子閃現一絲光亮,他唇邊揚起好看的弧度:“綠晚,我們后會有期。”
最后宋綠晚淚眼迷蒙地看著他的遠處,喃喃自語。
這一天的新疆刮起了風沙,瓦青色的房子,斑斕的蝴蝶,灰蒙蒙的天,都在宋綠晚眼里縮成一個點。
天與地之間,只剩下他模糊的背影。
恐大夢一場
忽地下起了雨,雨絲順著窗戶縫飄進來,濕冷的雨撲在宋綠晚的臉上拉回了她的思緒,而她也急忙關起了車窗。
“綠晚,我想你了。”占遠遙擁著她無意識的說。宋綠晚嘆了一口氣,想著他一時半會醒不過來,索性把他送到她家去。
半個小時后,宋綠晚廢了好大勁把他弄到自己床上去,又打來熱水用熱毛巾給他敷臉。宋綠晚深深望著這張冷峻的臉龐,心里劃過一絲柔軟。
困意席卷而來,宋綠晚不自覺地閉上眼,趴在床邊睡著了。晨光熹微,占遠遙在一片迷蒙中醒來,頭疼欲裂。
宋綠晚的小窩五十來平米,背景墻是柔軟的湖藍色,手繪墻上還有幾只振翅欲飛的布魯克王蝴蝶,有著骨架分明的蝶骨,飛在孤島上。
身形挺拔的占遠遙靠在墻上,輕聲問:“綠晚,你在干什么?”
“你醒了,”宋綠晚的眼睛沾了光,她在廚房里忙活,“吃完早飯再走吧。”
桌上擺著一碗解酒湯和熱氣騰騰的玉米粥,占遠遙慢條斯理的吃著早餐,看起來優雅無比。
“謝謝款待,早餐我吃好了,”占遠遙把湯匙扣回青瓷碗里,有些遲疑地問,“昨晚……如果有什么冒犯的地方……”
宋綠晚搶先打斷他的話,垂下眼睫:“占先生沒有冒犯我。”她的心像是被一把鈍刀來回的割,胸口是密密麻麻的疼。
“你本身就有胃病還空腹喝酒,”宋綠晚盯著他蒼白的臉色,鼓起勇氣說:“讓我照顧你的生活起居,直到你的身體健康為止。”
占遠遙沉默了一會出聲:“不用了。”
“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事,當為我哥道歉。”宋綠晚一再堅持。只有她自己知道真正的理由是什么,只不過是想靠近他一點。
“嗯。”占遠遙在她的眼神里敗下陣來。
占遠遙的家靠近在濱江一帶,房子是清一色的冷色調。宋綠晚進去打掃的時候往陽臺邊添了一株佛手,大片的綠意延向外面,給房子添了一絲生機。
占遠遙處理工作后續回家事看到宋綠晚造早已做好晚飯,三菜一湯擺在那,新鮮的色澤,澄亮的湯色,看起來很有食欲。
他瞇著眼睛打量自己的家,雖未有大變動,有些細微之處還是看的出來的。眼前的桌布換成了淺紫色,上面還有細碎的花紋。風一吹,感覺窗簾有楓葉在飄動。此時的宋綠晚正在窗前澆花,她聽到聲響回過頭沖占遠遙粲然一笑:“你回來了。”
占遠遙怔在原地,無數小簇的火苗在他眼底跳動,他突然有種幻覺,和她飲茶老去,身邊還有一條大黃狗陪著他們。
“飯煮好了,我先走了。”
占遠遙拉開兩張椅子,溫聲說:“一起吃吧。”
至此,兩個人的關系變得更為融洽了。有時占遠遙望向她的眼神好似藏著深情,視線交匯時,他又快速移開,讓人捉摸不透。
切著菜的宋綠晚出神地想著,刀口一偏,暗紅的血源源不斷地冒出來,驚得占遠遙急忙去拿醫藥箱。
占遠遙半跪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用著碘酒給她清理傷口,眼睫低垂暈成一道弧度。宋綠晚望著他小心的樣子有些好笑:“一點小傷而已。”
他按住她的手,語氣帶著責備:“別動。”
宋綠晚因為這句話感到心里潮濕,她鼓起勇氣問:“你是不是喜歡我?”
占遠遙的手重重頓在她的傷口處,惹得宋綠晚倒吸一口涼氣,眼淚浮了上來。占遠遙兀自垂下眼皮,繼續給她包扎。
空氣是死一般的沉默。占遠遙張口欲言又止:“我……”
“我還有點事先回家了。”宋綠晚急急打斷他。
占遠遙望著她倉皇逃離的背影,嘆了一口氣,剛才他明明想說是的。愛是什么,情不敢至深,恐大夢一場。雙方勢均力敵,害怕將心意說出口,等到真正說出來的時候,另一方又害怕敗退。
回到自己家的宋綠晚有些麻木地收拾桌子,一遍又一遍,直到桌面上干凈得沒有一絲灰塵,倒映出她失落的臉龐來。
她決定投入到工作中去。
再見,占先生。
墨菲定律就是當你越不想見到一個人的時候,他就會無時無刻出現在你面前。同事小A趁老大不在的時候,神秘兮兮的說:“你們知不知道占大師為什么歸隱啊?”
“為什么?”同事們一臉好奇,紛紛轉過頭來。宋綠晚敲著鍵盤的手停了下來,屏住呼吸等她回答。
小A刻意壓低聲音說:“我聽說占遠遙是為了她女朋友,聽說他們要結婚了,她女朋友想安安靜靜的生活。”
“聽說叫什么陳白詩……”
“誒,我說他這犧牲可夠大的啊。”同事紛紛討論。
宋綠晚聽著他們的談話,一晃神,手肘掃到了桌上的咖啡,黃色的水漬順著桌角滴下來,米色的褲子濕了一大片。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我還有采訪要出,就不聊了。”
她匆匆和另一個同事聯系,帶了采訪設備趕去了酒店。這次他們要采訪的是一名工藝大師,據說她大膽創新了玉雕創新,加入了失傳已久的痕都斯坦的元素。
“采訪者是誰?有什么癖好?”出于職業習慣,宋綠晚詢問。
同事找出采訪表“陳白詩,喜歡安靜……”
宋綠晚拿著馬克筆的手一頓,人生真是無處不相逢。她有些自嘲的想:上帝不會是派同一個人來考驗她的吧。
采訪的時候,宋綠晚特地悄悄觀察一些對方。年紀姣好,皮膚白凈,有著俊俏的鵝蛋臉,說話聲音動聽。
宋綠晚就此次創作的靈感和過程,采訪了一個小時左右。
白詩主動伸出手:“謝謝宋小姐掐緊了時間。”
宋綠晚眼皮跳了一下,語氣冷淡:“沒事。”
“白詩,剛路上堵車,我來晚了。”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宋綠晚迅速回頭,占遠遙穿著藍灰條紋的線衫,從不遠處走來,眼梢還掛著一抹溫柔。
宋綠晚在確認的那一剎那,墜如冰窖。占遠遙神色僵了一下,他很快恢復平靜:“綠晚,你也在。”
“占遠遙,我們必須談一下。”宋綠晚平靜的說出這句話,將手指蜷在掌心里,傳來的痛感渾然不覺。
陽光熾熱,宋綠晚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她點了一杯加冰的白蘭地,占遠遙卻眉頭皺起。窗外繁盛的榆樹將樓下的人來人往切成了兩半,咖啡廳里的鋼琴聲如潺潺的流水,宋綠晚將酒灌進喉嚨里,嗓子是火辣辣的疼。
“你為什么要退出?”宋綠晚忍不住問的問,幾經掙扎還是將這句話問出來。
宋綠晚呼吸急促,語氣帶著認真:“在我看來,專注雕玉的占先生是最具有魅力的,何況這是你一生追求的事業。”
“以前我偷偷喜歡你的時候,最喜歡看你雕玉了……“宋綠晚自嘲地笑笑。
占遠遙身形一僵,咖啡是熱的,喝進去是冷的。忽地,占遠遙起身走到露臺上去了。他獨自點了一支煙,火光明明滅滅,看起來神情哀戚。直到譴卷的煙灰灼痛了占遠遙的手指,他才回過神來。占遠煙把煙掐滅,朝咖啡廳里綠晚深深地看了一眼。
占遠遙重新坐下后開口,語氣是出奇的冷:“綠晚,這不是你該管的事。”
這些談話就已經表明了兩人的界限,不可逾越,不可冒犯,再往前一步就是深淵。宋綠晚決定給自己一個機會,她輕聲問:“所以陳白詩是你的未婚妻,你是為了她退隱?”
“是。”占遠遙聲音冷冽,幾乎是毫不猶豫地說出這句話。他壓死了她最后一根呼吸的稻草。
宋綠晚的眼睫毛劇烈地抖動著,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快一點:“那祝你幸福,再見,占先生。”
宋綠晚走后,占遠遙伸手去拿她喝過的白蘭地,端得時候卻顫顫巍巍,酒水灑到了他的白襯衫上,不過他絲毫不在意。
他學著宋綠晚一口把酒灌進嘴里,透明玻璃杯還有她之前沾上去的口紅印記,占遠遙反復摩挲著,心里涌起淡淡的溫柔。
倏忽,他眼尖地瞥到咖啡廳里也有一盆佛手,散發著清苦的氣息,葉子已經蜷縮枯萎。占遠遙忽然感到一陣悲傷,眼睛里銜著一顆晶瑩透明的淚珠。
做你喜歡的就好。
一年后,宋綠晚還是在那家報社任職。半年可以發生很多事,比如占遠遙真的宣布退出了工藝界,當時的宋綠晚看到后波瀾不驚地把電視關了跑去澆花。比如占遠遙銷聲匿跡,她卻按壓著難忍的思念,度日如年。
這次出去采訪時意外地碰到了陳白詩,她正在和一個身材高大的外國人吃飯,舉止親密。宋綠晚心里疑問生起,她不是和占遠遙結婚了嗎?
“陳老師,好久不見。”宋綠晚主動走前去打招呼。如今的陳白詩著煙灰色闊腿褲,奶白色開衫,頭發是風情的大波浪,神采飛揚,臉頰上還有兩坨嫣紅,像極了熱戀中的女子。
“你好,這是我男朋友nate。”陳白詩介紹。宋綠晚詫異極了,她嘴角帶著笑意:“陳老師,我有些事需要找你談一下。”陳白詩微笑向男友致歉,與宋綠晚來到了隔院交談。
月光從窗口傾瀉進來,躺在床上的宋綠晚徹夜未眠。白天陳白詩聽到問話后眼睛里全是訝異之色:“結婚?我和遠遙是好朋友的關系,同行的知音而已,上次他來酒店找我是跟我講他找回了共度一生的人。”
“陳老師……你能不能告訴我……他為什么退隱?”宋綠晚舔了舔嘴唇,喉嚨一陣發緊。
陳白詩臉上露出惋惜之色:“三年年前他功成名就,打算去加州找他的小姑娘,不幸發生了地震,為了救那個女生他的手被重物砸傷,手神經受損,再也不能雕玉了……”
她的話像無數個利片割向她,經久不能治愈,倒帶般的回憶在她腦海一遍又一遍播放。
三年年前她被外派到加州實習,第一次采訪的時候就遇到了地震。她反應迅速,把受采訪者拉到固定的三角位置。
地板不停地搖晃,尖叫聲此起彼伏,她還沒反應過來,木板朝她斜斜地打來,迷糊之中,有一道身影護住了她……
宋綠晚后腦勺受了重擊在三天后醒來,警察過來記錄受傷情況時聽到她的名字笑著說:“小姐,你真幸運,地震發生的時候,我們已經封鎖了這片災區,一位眉目英俊的男子喊著你的名字非要沖破防線來救你。”
宋綠晚的心被重重擊了一下,有氣無力地問:“他可曾留下名字?”
警察搖著頭表示抱歉。倒是鄰床的病人一臉艷羨地說:“jenny你可真幸福,受傷的時候有位男子不眠不休地守在你床,雖然下巴冒出青茬,可還是很帥氣……”
宋綠晚頭疼欲裂,這兩個人大概是同一個人,會不會是占遠遙?宋綠晚很快就剔除了這個想法,畢竟她已經失去他的消息很久了。
后來她沒有再去深究這件事,因為該來的總會來,她一直在等那個人出現,親自跟他說一聲謝謝。
沒想到那人竟是占遠遙。情到深處,宋綠晚卻哭不出來了。從小她就聽父親說過,雕玉要從小處著手,從最不起眼的玉壺開始。
著所有玉器成形最重要的一步就是掏膛,眼睛是沒有用的,全憑手感,否則會掏漏,掏廢,那么前面所做的一切都是前功盡棄。
所以他退隱不是不喜歡了,而是不能去做了。占遠遙為了救她,廢了一雙手。到現在,她才懂他的欲言又止和那份深情。
新品會展的名字叫“金縷之夢”,金縷,金縷,連起來念成了金綠,原來占遠遙把這份沉默的愛藏進了他的作品里。
她想起這些年收到占遠遙明里暗里的關心。
十七歲,哥哥心臟病突發因無人在身旁,猝然離世。她跪在靈堂前移動也不動,在外面求藝的占遠遙打來電話,聲音帶著安撫:“綠晚,節哀,照顧好你爸爸。”
十九歲,她想去外面看看,強行篡改志愿,結果和爸爸大吵一架。宋綠晚委屈不已,躲在被窩了大哭了一場。第二天接到他的電話,依舊是淡淡的語氣:“做你喜歡的就好。”
二十三歲,她初入職場受人欺負,熬不住的時候意外收到他寄來的一張明信片。皚皚白雪的覆蓋下,層林浸染,山花爛漫。上面是他冷峻的字跡:“熬過去就是好風景。”
再后來她就失去了他的消息,直到一年前的相遇。
所愛是你,山海也是你。
宋綠晚回到新疆的時候,一切都沒有大改變。綠樹抽根拔節地生長著,腳踏青黑色的柏油馬路,天氣不好的時候,新疆依然黃沙漫天。
宋綠晚走到一大片花田中,她仰頭看天空,柔和的夕陽直直地射過來,竟然有些刺眼,讓她流下了眼淚。
那人正在不遠處澆花,一條大黃狗趴在他腳下休憩。他沒有停下手中的活,平靜地問:“你怎么知道我在這?”
“十六歲的時候你跟我說過,你喜歡這的安靜,這里會是你歸隱南山的最好選擇。”
宋綠晚忍不住開口:“我成年后你為什么不來找我?”
而是選擇暗地里處處關心我,她心里默念著后半句話。
“我怎么沒試過,被你父親攔下了,他說等我學有所成的時候才可以來找你,”占遠遙望著處,語氣釋然,“這些年我發了瘋的思念你,只能忍住。”
他話鋒一轉,清清冷冷的聲音響起:“我以后可能連家務都做不了。”
“我會做,這些雜事都交給我,”宋綠晚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她緊張地說“占遠遙,我只想和你共渡余生。”
眼前模糊的剪影漸漸清晰起來,如同大霧散去,山間明月出現,他一步一步走前,將宋綠晚擁進懷里,下頜抵住她的肩膀:“傻瓜,這句話應該由我來說。”
一望可相見,一步重如城。所愛是你,山海也是你。在宋綠晚二十五歲的時候,終于走出城池,跨過山海,重新遇到了她所愛的人。
編輯:柒柒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