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中偉
洛陽地區曹魏墓葬對漢文化的繼承與變革
◎劉中偉
(河南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河南 開封 475001)
曹魏時期,喪葬思想經歷了由漢代“厚葬”向“薄葬”的轉變,在墓葬形制和隨葬器物組合上也表現出對漢文化的繼承和變革。墓葬形制上,以磚筑多室墓的特征最為突出,曹魏墓葬規模減小、墓室數量減少、建造方法簡化,并逐漸向單室墓方向發展。隨葬器物組合上,曹魏前期尚可零散見到漢代的陶禮器,生活家具和家禽家畜模型明器仍承襲了東漢以來的傳統,地面祭祀建筑的廢止導致了靈前祭奠器具逐步重要。曹魏后期,四系罐、槅、硯臺、帷帳座等實用器具和武俑、侍俑等俑類增多,代表著墓葬中新文化因素的形成。
洛陽地區;曹魏墓葬;漢文化
考古學文化上的曹魏時期,年代范圍涵括從二世紀末到三世紀六十年代的七十余年時間,即始于漢獻帝初平元年(190),結束于魏元帝咸熙二年(265)。這是因為,自董卓劫獻帝西徙長安、火焚京師以后,東漢政權已經名存實亡,洛陽地區的經濟與文化狀況也大不同于之前了。幾十年來,洛陽地區考古發現的兩漢魏晉墓葬也反映出這樣的事實,初平元年以后的墓葬數量銳減,形制結構趨于簡化,隨葬品較前一時期也明顯簡單。[1]
洛陽地區已清理的可以明確認定為該時期的墓葬有6處,分別為:洛陽燒溝初平元年(190)墓(燒溝 M147)[2]、漢河南縣城初平二年(191)墓(中州路 M813)[3]、偃師杏園 M6(84YDT16M6)[4]、曹休墓(2009LHZM44、228 年)[5]、曹魏正始八年(247)墓(澗西 M2035)[6]和洛陽東郊 M178[7]。
依據墓葬的形制與結構、隨葬品及其組合的特征變化,可以把洛陽地區曹魏墓葬分為兩個發展階段,即曹魏前期、曹魏后期。曹魏前期,墓葬年代在東漢初平元年到曹魏齊王芳正始年以前,即二世紀末到三世紀三十年代 (190—239)。曹魏后期,墓葬年代在曹魏正始年到魏元帝咸熙二年(240—265)。[1]這些墓葬的階段性變化,既反映出洛陽地區曹魏時期墓葬制度由“厚葬”向“薄葬”的轉化,也反映出對漢文化的繼承與變革。筆者擬以上述墓葬資料為基礎,結合有關文獻,對這兩方面的問題進行初步探討。
需要指出的是,這里所謂的“厚葬”與“薄葬”,是把曹魏墓葬置于漢唐考古的大背景下,通過比較而得出的一個相對認識。所說的漢文化,是指兩漢時期以中原地區漢人族群為主體、以墓葬為載體的考古學文化。
中國兩漢魏晉時期葬俗,經歷了由漢代崇尚厚葬到曹魏時期倡導薄葬的轉變。
西漢建國之初承秦制,帝王崇尚厚葬。雖經濟凋敝,漢初至文景時期崇尚無為而治、提倡節儉,但皇帝仍力求仿效秦皇喪制,大設隨葬俑群。漢武帝時,社會經濟繁榮,厚葬之風更趨興盛,形成了完備的玉衣制度,以玉衣斂尸成為武帝以來漢代厚葬之風的代表。《西京雜記》載:“漢帝送死皆珠襦玉匣,匣形如鎧甲,連以金縷。武帝口含蟬玉,身著金縷玉匣。匣上皆鏤為蛟龍鸞鳳龜麟之象,世謂為蛟龍玉匣。”東漢之時,厚葬之風尤甚,形成了以編縷質地區別墓主身份等級的制度,皇帝寵幸的外戚大臣也以受賜玉衣為榮。《后漢書·儀禮志》載:皇帝用“金縷玉匣”,“諸侯王、列侯、始封貴人、公主薨,皆令賜印璽、玉匣銀縷;大貴人、長公主,銅縷”。考古發現的漢代帝王諸侯陵墓也印證了這些記載的真實性。[8]
在儒家思想占據漢代的思想正統地位以后,慎終追遠、事死如生成為“孝悌為本”的行為規范。在社會上層貴族的垂范帶動下,官吏百姓無不以“厚葬為德,薄葬為鄙”,崇尚厚葬久喪和遵守喪葬禮儀成為衡量仁、孝的重要尺度。為博取孝名,普通百姓普遍重視厚葬。《鹽鐵論》載:“死以奢侈為高,雖無哀戚之心,而重重葬厚厚幣者,則稱以為孝,顯明于世,光榮著于俗,故黎民相慕效,以致發屋賣業”。據不完全統計,僅在20世紀50年代初到70年代前期,經科學發掘的漢墓總數已達萬座以上。洛陽地處中原腹地,遺留下來的漢墓數量很多,已經發掘的達3000多座。[9]其中,有裝飾華麗的空心磚墓、畫像石墓和壁畫墓,更不乏規模龐大、結構復雜、隨葬器物豐富精致者。這也成為漢代社會普通成員崇尚厚葬的真實再現。
曹魏時期,主流的喪葬觀念發生明顯轉變,開始倡導薄葬,開創了魏晉北朝時期的薄葬時代。
首倡薄葬的是曹操。建安十年(205),曹操平冀州后,即“令民不得復私仇,禁厚葬”。建安二十三年,令曰“古之葬者,必居瘠薄之地。其規西門豹祠西原上為壽陵,因高為基,不封不樹”。建安二十五年,曹操遺令曰:“天下尚未安定,未得尊古也。葬畢,皆除服,其將兵屯戍者皆不得離屯部。有司各率乃職,斂以時服,無藏金玉珠寶”。有學者指出,曹操對漢代厚葬之風的變革,也遵循一定的禮制,并形成了一套有別于漢代、以“薄葬”為特征的新喪葬模式,在考古遺存上表現為禁止在地面上設置標志性和祭祀性設施、禁止玉器等隨葬明器的使用、簡化地下的“居住性設施”。這種葬制上的簡化,到西晉時得以確立,并一直影響了魏晉南北朝時期。[10]
魏文帝曹丕承襲了曹操的薄葬主張。黃初三年(222),曹丕作《終制》曰:“封樹之制,非上古也,吾無取焉。壽陵因山為體,無為封樹,無立寢殿,造園邑,通神道……故吾營此丘墟不食之地,欲使易代之后不知其處。無施葦炭,無藏金銀銅鐵,一以瓦器,合古涂車、芻靈之義。棺但漆際會三過,飯含無以珠玉,無施珠襦玉匣。”為讓自己的詔令得到更好的執行,又曰:“若違今詔,忘有所變改造施,吾為戮尸地下,戮而重戮,死而重死。臣子為蔑死君父,不忠不孝,使死者有知,將不福汝。”黃初七年,曹丕死后葬首陽陵,“自殯及葬,皆以經制從事”。曹丕之后,魏明帝曹睿雖生前驕奢無度,但在喪事上同樣提倡薄葬,“未遽營陵之制也”。以皇帝為首的上層統治階層率先薄葬,對社會喪葬習俗產生了深遠影響,史籍載曹魏時期大臣中力行薄葬者頗多,如右將軍徐晃、左仆射徐宣、司徒韓暨、右仆射王觀等人。[11]
造成這種轉變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一,漢末以來天下大亂,經濟凋敝。其二,社會政治不穩定,皇權削弱。其三,盜墓盛行,對墓葬被盜產生了恐懼的心理因素。其四,戰國漢代時期部分薄葬思想主張的歷史影響。其五,玄學興起和老莊思想的流行、佛教傳播,推動了薄葬風氣的形成。其六,統治者的率先垂范,帶動了薄葬的實行。[11-15]
以墓葬平面形制、結構和規模大小的差異,洛陽地區曹魏時期墓葬分為三種類型,分別為長方形土壙單棺墓、磚筑多室墓和方形單室土洞墓。
長方形土壙單棺墓,墓室為長方形土壙,單棺葬,有帶墓道或不帶墓道兩種。燒溝M147有長方形豎井/階梯墓道,豎井斜坡底墓道長2.78米、寬1米,通過過洞與再前的斜長階梯相連,階梯長達6米,甬道長1.48米,墓門之外砌封門磚,墓室土壙,略呈長方形,開成拋物線弧形頂。不帶墓道者如中州路M713,為長方形豎穴土壙墓,長方形磚棺,底平鋪小磚,四側臥壘小磚,頂部磚平鋪。此類墓規模較小,葬具見有木棺、磚棺或陶棺,或無葬具。
磚筑多室墓,由墓道、前甬道、前室及兩側耳室、后甬道、后室組成。墓道兩側壁分級收縮,前室穹隆頂,后室券頂。有兩種形制,分別以杏園M6和澗西M2035為代表。杏園M6,全墓從封門磚至后室總長16米,前甬道外壘砌封門磚,前室長方形,前室連接前后甬道、左右兩側有狹窄過道與南北耳室相通,后室西北角有一小土洞耳室。澗西M2035,從封門磚至后室長9.22米,甬道口以小磚封堵、后有青石封門,前室近方形,前后室之間的甬道縮短,前室兩側壁直接向外擴展開成耳室。
方形單室土洞墓,由墓道、甬道、墓室和耳室組成。以洛陽東郊M178為代表,墓室居北,為單室土壙,平面近正方形。墓室東壁掏挖一長方形耳室。四壁平直,穹隆頂。
以上三類墓葬,長方形土壙單棺墓是中原地區商周以來長期流行的墓葬樣式。洛陽地區曹魏時期這種墓葬持續存在。一般認為,其墓主人應屬于平民階層,墓葬規模很小、結構簡單、隨葬品數量較少。
磚筑多室墓和方形單室土洞墓,是在洛陽地區漢墓的基礎上演變而來,但明顯表現出形式上的簡化,形制結構方面的變化特點突出,在對漢墓的繼承與變革研究上有較重要價值。
磚筑多室墓的整體結構繼承了洛陽地區東漢晚期的大、中型磚室墓的布局形式。約從東漢安帝以后,洛陽地區磚室墓以模擬和演化周朝宮室制度中的諸侯之制為基本制度,雖然平面形制有多樣變化,但墓葬以前、中、后的三室之制為基本式樣,分別象征著周朝宮室的不同結構。前甬道象征“前庭”,橫前堂象征“明堂”,后室象征“后寢”,在前室的兩邊分別筑耳室為“外藏槨”,象征著車馬庫和炊廚庫,有時也象征著農田和牧野。[8]定縣北陵頭中山穆王劉暢夫婦墓、徐州龜山楚襄王劉注夫婦墓、河北望都一號墓等墓葬的出土隨葬器物擺放位置也與此相符,說明東漢后期諸侯王、二千石或千石官吏都普遍遵守這種葬制。[16]杏園M6、曹休墓和澗西M2035,三墓的形制、大小有異,但均以在一條中線上的前甬道、前室及雙耳室、后室為主體,正是墓葬結構在功能配置上對東漢磚室墓的延續。
方形單室土洞墓,其基本形制是由橫前堂多室墓演變而來,直接去掉了多室墓的后室,橫前堂變成放置棺槨的方形墓室,與洛陽東漢晚期的橫前堂多室墓有直接的承繼關系。
對漢墓的變革,在形制結構方面主要表現為墓葬規模減小、墓室數量減少、墓向改變、墓道側壁臺階出現、前室由橫前堂變為方形以及連接前室與兩側耳室之間甬道的簡化。
洛陽地區至今沒有發現曹魏時期的帝陵,安陽曹操墓的發掘為后人提供了參考資料。曹操墓墓道長39.5米,墓室土壙東西長18米,東面最寬22米、西面寬19.5米,由前、后室及其各兩側耳室組成,是目前已發現的曹魏時期墓葬規模最大者。曹操身份貴為武帝,其陵墓為土壙磚室墓,規模別說與兩漢時期的帝陵相比,就是與漢代的諸侯王墓、列侯墓相比已經簡化很多。兩漢時期,帝陵和諸侯王墓都是“因山為陵”,在山體內開鑿出墓道、甬道、墓室及其兩側數量眾多的側室或耳室,以模擬墓主生前的府邸,其龐大的工程量是難以想見的,建造陵墓費工費時,以至于強調簡制薄欲的漢文帝霸陵修筑年代達二十余年之久。河南永城梁孝王墓東西全長60米、最寬處30米,河北滿城中山王劉勝墓全長51.7米、最寬處37.5米,甬道、前室或后室兩側都有多個側室、耳室或角室,規模龐大、結構復雜,開鑿山石不知要比挖土壙筑墓艱難費力多少倍才可以完成。因此,曹魏時期墓葬規模的減小和墓室數量的減少,通過曹操墓與漢代諸侯王墓的比較即可見一斑。
墓道改向東是曹魏時期墓葬的變化。在6處墓葬中,燒溝M147、曹休墓、澗西M2035的墓門均向東。安陽曹操墓墓門也向東。因此,墓葬坐西朝東應是曹魏時期的常見現象。
洛陽地區的三座磚筑多室墓,墓道均上寬下窄,兩側壁自上而下呈臺階狀。杏園M6墓道上口寬2.6米,南北兩壁向下分4級收縮,每級寬20厘米,至墓底寬僅1米。曹休墓墓道平面為不規則梯形,土壙大致內收7級臺階,臺階的深度與墓室臺階對應。澗西M2035墓道南北兩壁有5級臺階,每級深0.9米—1.5米之間。另外,曹操墓的上口寬9.8米、小口寬4.1米,兩壁分7級臺階內收。西晉時期,大墓墓道兩側自上而下遞減幾乎成為規制,如洛陽枕頭山M4、元康九年(299)徐美人墓均呈5層臺階狀。這些資料也說明,從曹魏時期開始,墓道規模及兩側壁臺階的數量應與墓主的身份等級相關,但到底是怎樣的一種對應關系,尚需要更多的資料證明。
在兩漢魏晉時期中小型墓葬形制的演變過程中,東漢晚期的橫前堂多室墓、曹魏時期的磚筑多室墓、曹魏后期至西晉時期的方形單室土洞墓分別代表著不同歷史階段的典型墓葬形式,其中一個明顯的變化就是橫前堂的形狀變化。東漢晚期,無論墓中有無后室,墓門之內均開成寬大的前堂,橫長較進深為大,墓室與墓道呈垂直,這種橫堂或橫室的結構是最突出的特點之一。在洛陽地區的三座磚筑多室墓中,杏園M6前室為長方形,曹休墓前室略呈長方形,澗西M2035前室近正方形,三座墓的年代由早到晚。到曹魏后期、西晉時期常見的單室墓中,墓室以方形為主。在墓葬的分區功能上,橫前堂、前室是墓內祭奠的場所。因此,由橫前堂到長方形、方形前室,最后到方形單室墓的變化,應是曹魏時期簡化墓葬“居住性設施”的反映。
在墓葬的建造方法上,也可看到簡化的痕跡。杏園M6與東漢晚期墓相比,除略去橫前堂、用較小的方形墓室來替代以外,后室四壁也僅剩圍墻,墓頂土壙拱形頂,替代了之前流行的磚券頂。澗西M2035年代比杏園M6稍晚,前室與耳室的連接不用短甬道,直接在前室左右兩側壁擴展出方形耳室,其建造方法也略趨簡化。
葬俗是中國古代社會不同區域民族最重要、最頑強堅持的文化類型,以中原地區漢代漢人為主體的族群承襲秦制,發展并形成了以儒家思想為指導、以孝悌為追求、以厚葬為表現形式的喪葬禮儀,成為中原地區漢文化的主體內容。魏繼漢統,但因時代不同,墓葬隨葬器物種類及組合在延續漢代傳統的過程中,也有新的文化因素出現,反映出以洛陽為腹地的中原地區魏晉時期對漢代葬俗的繼承與變革。
隨葬品的擺放位置,因為墓室的結構不同而有所差異。燒溝M147隨葬品環列棺前半周,沿棺前至于左右壁繞成半月形。中州路M813隨葬品數量較少,均置于棺內。磚筑多室墓的隨葬品放置較有規律,前室用來擺放靈前的祭奠器具,一側室放置家具類或禽畜類模型、模仿庖廚或井房,另一側耳室放置車馬器具及陶容器、模擬車馬庫房,后室放置棺槨,并隨葬一些實用生活器具。澗西M2035的陶器集中出土于南北耳室,個別出土于后室,鐵器、銅器和玉器皆出土于前室,為我們研究隨葬器物的擺放位置提供了重要信息。東郊M178的近墓門處一側有武俑,應是晉代、北魏墓中鎮墓俑的早期形態。
隨葬器物的種類有陶(瓷)器、銅器、鐵器、玉器等,組合在兩個發展階段有較明顯差別。曹魏前期墓葬,以杏園M6為代表,常見洛陽東漢晚期墓中極有代表性的器物組合,晚期墓葬以澗西M2035為代表,墓中陶禮器消失、侍俑增加,表明洛陽地區墓葬器物組合進入了一個新階段。[8]張小舟指出,曹魏前期(190—239)富有特征的隨葬陶器有初平式罐、鼓腹帶蓋罐、直口罐、四耳罐、雙唇罐、奩、勺、方案、耳杯、庖廚明器和家禽家畜模型,曹魏后期及西晉初年(240—274)墓中已不見初平罐隨葬,鼓腹帶蓋罐、直口罐、四耳罐、雙唇罐繼續沿用,新出現了圓形案、方形槅、獸首燈、釉陶小罐、武士俑、侍俑和鞍馬等器物。[17]
陶器數量最多、特征明顯,是最重要的隨葬器物,可以分為六組。第一組是以鼎、壺、敦為代表的陶禮器。第二組是倉、灶、井、磨、屋廁、豬圈為代表的生活用具模型。第三組是雞、狗、豬為代表的家禽家畜類模型明器。第四組是以案、盒、盤、杯、奩為代表的靈前祭奠器具。第五組是以罐、甕、盒(槅)、燈、硯臺等為代表的實用器具。第六組是以武俑、侍俑和牛車為代表的新出現的俑類。
陶器組合變化總的趨勢是,陶禮器急劇衰落,模型明器和生活用具仍沿襲東漢晚期遺風但日趨減少,代表墓葬時代變革的新形態生活器具和鎮墓侍仆俑類逐漸增多。第一組陶禮器數量較少、不見完整組合,但形態上仍保留了較多東漢晚期的特點。杏園M6出土陶鼎、陶壺各2件,與洛陽燒溝M1037隨葬同類器物幾乎完全相同。燒溝M147僅出土陶敦2件,僅可視為禮器的象征物。第二組、第三組,均為東漢晚期墓中常見的器類,但在曹魏時期墓葬中的數量已經大為減少,組合也不如東漢晚期墓葬所見的完整。第四組靈前祭奠器具開始在魏晉墓葬中占據了更重要的位置,應是曹魏時期廢止墓上建筑以后,墓內祭祀得到重視而造成的。第五組、第六組幾乎都是新器類,數量逐漸增多,更多是魏晉時期社會現實生活的寫照,與東漢時期專門制作大量陶俑和模型器物隨葬的情景已大不相同了。
銅器有洗、鋗、博山爐、帶鉤、印、鋪首、權等生活用具及銜鑣、軎轄、蓋弓帽、鈴等車馬器。生活器具仍多是東漢以來常見的類別,但數量減少,這與三國時期銅礦減少和冶銅中心遷移江南密切相關。銅鏡、銅錢是魏晉墓葬中常見的器物。“位至三公”銅鏡出現,此后成為魏晉墓葬中具有年代標志性的器物之一。銅錢以各種五銖最常見,另有王莽時期貨泉、挈刀等,說明曹魏時期并沒有單獨發行新的錢幣,而是繼續沿用了東漢以來的錢幣制度。
鐵器有釜、匕首、刀(削)、鏡、燈、帷帳架等。燒溝M147出土的鐵釜,與陶灶上的小釜形制完全相同,應為當時的實用器物。鐵鏡是魏晉時期流行的器類,大量出現是因為當時銅礦數量減少,鐵鏡成為銅鏡的主要替代品。澗西M2035出土的鐵燈,柄為實心圓柱,燈座喇叭形。同墓出土的帷帳座共9件,均由數根短圓鐵管的一端連接而成,用16根圓木可以將其全部連接成一個錐頂或長方頂的立體,構成了一個完整的帷帳。鐵鏡、鐵燈、帷帳座及石器中的盤龍硯,都是現實生活中的器物,應是墓主人將自己生前所用帶入墓中而隨葬的,也反映著曹魏時期隨葬器物生活化的趨勢。
玉器所見極少。僅于澗西M2035發現玉杯1件,直筒,圜底,下帶圈足。葬玉類玉器的消失,反映出曹魏時期對曹操提出的“無藏金玉珠寶”的遵守,葬俗從曹操當權時變革已經開始。洛陽地區的曹休墓、安陽的曹操墓,都沒有發現“以玉斂尸”的現象,說明這一習俗在曹魏時代的終結。少數墓葬出土的玉杯、玉佩、玉珠等,應是墓主生前的使用器物,與漢代專門制作的葬玉已經完全不同。
古代社會文化傳統前后相繼、綿延不斷,由于社會經濟興衰、政治格局分合、文化習俗慣性等因素的影響,歷代統治階層總會基于對當時社會時局的判斷,吸納少數有時代影響力的個人智慧而制定出有利于維護其政權穩定的文化措施。曹魏時期推行的“薄葬”制度和對漢代墓葬文化的傳承與變革,開創了魏晉南北朝時期“薄葬”的先河,對于推動社會經濟發展、安定社會生活都起到了積極作用。在現在看來,這依然是值得肯定的文化舉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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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heritanceand Transformationof Wei-dynasty Tombsin Luoyangfrom Han Culture
LIU Zhongwei
(Department of History and Culture,Henan University,Kaifeng 475001,China)
The funeral ideology have clear transformation from luxury burial in Han-dynasty to shabby funerals in Wei-dynasty.It also have similar inheritances and transformations on the structure of tombs and the funerary objects.The structure and shape feature of the multi-chamber brick tombs are most prominent.However,the tombs scale became smaller,rooms reduced,construction methods simplified and evolved to single-chamber tomb gradually.Some scattered pottery rituals still were funerary objects in the early stage in Wei-dynasty.Others funeral objects like furniture and animal models still followed the tradition of east Han-dynasty.The abolishment of the ground sacrificed structure contributes to the importance of the funerals objects before the coffin.In the Cao-weilater stage,some practical tools like jar with four rings,square box,ink slab,steady of curtains and some pottery warrior and valet tomb figures increased.It means the new culture elements of the tombs formed gradually.
Luoyang regions;Tombsin Wei-dynasty;Han culture
K878.8
A
1671-9123(2017)03-0011-06
2017-03-25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14YJC780003);鄭州中華之源與嵩山文明研究會青年項目(Q2014-3)
劉中偉(1978-),男,河南淅川人,河南大學歷史文化學院講師,歷史學博士,主要從事漢唐考古研究。
(責任編輯 卞建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