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娟,任 亮
(河北北方學院 經濟管理學院 ,河北 張家口 075000)
經濟全球化以及全球治理的發展,使生態治理超越了民族國家的邊界而成為區域或全球性的熱議話題。而由治理引發的普遍沖突和分歧使得既有的治理體制無法應對其面臨的挑戰。20世紀80年代以來,凸顯的生態危機為民主討論增加了一個新的向度,即如何在現存價值與技術前提下尋找生態危機治理的路徑并同時實現經濟增長。一種旨在實現權力在現有水平上平等分配的“協商民主”或“生態執政”日漸成為走出生態危機的政治選擇,也成為檢驗國家治理體系合理性的重要標志?;诖?,中央和地方政府已開始在社會管理實踐中引入生態執政、綠色執政,以期提出應對生態危機事件的制度框架與解決路徑。
生態政治理論作為后現代工業社會發展的產物,于20世紀70年代提出并在全球范圍內擴展。該理論認為生態環境問題應作為政治的題中之義,現代政治體系應吸納進生態環境議題,使政治本身做出符合生態環境的改變,形成生態主義的政治過程。生態政治以追求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為目標,致力扭轉生態危機和統籌規劃影響生態環境的政治機制、政治理念和政治行為。它同時將基層民主、政治參與等嵌入到現行政治體系和政治過程中,形成了對生態自治主義、生態女權主義、生態社會主義和生態自由主義等研究領域的拓展。
生態政治源于生態環境危機的現實,中外學者從不同理論體系中提煉出對于生態問題的解決方案,一是集中研究“綠色政治運動”以及在此背景下形成的民間環保組織和“綠黨”對社會政治的影響;二是集中于生態政治派別的研究,以及生態倫理、生態哲學、生態政治與現代化、可持續發展的綜合研究。縱觀生態政治的現實意義,一方面西歐國家內部的政治議題和政黨格局發生了巨大變動:綠黨將其作為理論基礎,并衍生出了生態自由主義派系、生態原教旨主義派系、生態社會主義派系和生態現實主義派系;另一方面,生態政治具有的國際化、區域化、協作化的趨勢已逐漸超越了國家層面,對世界各國的政治經濟發展模式、南北關系及東西關系都產生了巨大影響。如何運用生態思維、生態智慧來重新建構政治理念、政治制度、政治民主,從根本上改變政府的生態治理是本文研究的主旨所在。
(一)生態政治已有的制度框架。由于制度設計能夠保證生態治理的資金和后勤資源,可以從根本上決定國家或地區應對生態風險的技術和能力。一個行之有效的制度安排對于任何國家降低生態治理風險都具有重要意義。根據結構功能主義觀點,任何制度安排都會產生一定的功能,而一項制度安排的關鍵在于制度如何運行。生態政治制度既可以指微觀層面上的各種具體制度,如生態法律法規、方針政策、組織機構、道德規范、文化習俗等各種正式制度與非正式制度;也可以指宏觀層面上的基本治理制度,即反映人類社會治理文明發展歷史演變過程中的基本治理制度,根據存在的三種治理模式即統治型、管理型和服務型,生態政治的基本治理制度被劃分為權力制度、法律制度和道德制度。[1]而當代中國生態制度的創新就是要探索出一條適應中國國情、超越原有制度類型的新型制度道路,前瞻性地構建出面向全球化、后工業化和獨具中國特色的生態政治制度體系。
從現有的理論訴求與政治環境來看,如果生態政治要實現從邊緣到核心的轉變,既需要正式的制度安排,也需要各種非正式的制度安排。二者都必須強調“合作治理”邏輯,尋求合作與對話、協商與共贏。因此在研究協商民主對于生態政治制度的嵌入過程中,文章將從三個維度分析其參與形式,即誰來參與生態治理協商;參與者如何進行協商;討論的結果與決策之間的關系三個方面來決定生態治理民主協商的參與范圍、溝通和決策模式,進而延伸出中國生態政治的應然制度結構、制度運行和制度功能。
(二) 生態政治思維范式的發展。生態政治沿著既有的政治學行為規則與制度框架,逐漸拓展了倫理共同體成員的范圍,發展了協商民主與基層民主的思維范式。其中,基層民主作為生態政治的一個現實路徑,實現了人們對于生態治理價值觀念的轉化。這是因為環境問題、核能設施、生物科技等公共事務不僅牽涉到政治領域,還涉及到普通民眾的道德領域和生活領域,與普通公民的利益息息相關,需要由普通大眾制定,也需要普通公民的遵守和執行。這種非精英的協商在西方的基層社區中日漸廣泛,例如公民會議、愿景工作坊、民主聽證會等。這種靈活的、可塑的以及耦合的組織架構顛覆了傳統的命令-控制式科層管理機制,成為基層民眾自治的重要體現。在關注代內正義和代際平衡的前提下,生態政治理論提倡在一系列領域開展變革,包括由提倡基層民主轉向提倡全球民主,由民眾覺悟轉向強調理性引導,由安于法治基礎轉向創建德治基礎,由依賴國際組織轉向依靠國際制衡等。這為民主協商背景下的生態治理提供了思想和制度啟發。
(三) 協商民主理論嵌入生態政治的可能性探討。協商民主理論強調具有不同生活經驗與背景的公民,在一個相互尊重、自由公平的基礎上,針對特定的公共議題進行對話與理性思辨,解決公共事務的爭議,最后尋求可能的共識。協商民主是在克服了自由民主缺陷的基礎上得以復興的,而自由民主又以精英代議制民主和多數票決定的公共選擇民主為主要代表。協商民主強調公民應積極參與到公共治理的過程中去,通過培育公民的社會責任、相互溝通、交流、理解、妥協,最終達成共識。同時也可以對當前的精英政治和代議制民主進行有效監督,通過協商來作出更加公正合理的公共決策,從而使廣大公民在國家和社會的發展中真正享受到福利。因此,真正的民主并不是定期或不定期的投票,更主要的是公民在公共決策形成之前能夠深思熟慮,進行自由平等地對話與協商,以真正實現民主的本質。
生態政治作為一種新型社會政治思潮在政治理想上是激進的,它為從國家和政府的角度消除生態環境問題提供了理論參考,其強調的生態原則、社會責任感、基層民主和分散化、非暴力,也使公民獲得了最初的生態政治效能感,開始接近甚至影響公共決策。然而以現代為標志的生態政治在實踐過程卻面臨巨大的現實困境。
(一)生態治理存在技術短板。借助現代技術力量的支持,中國經濟體量在短時間內迅速擴張,但由于總體技術水平落后和生態環保意識欠缺,經濟活動在超越了自然本身承載力之后隨即產生了環境破壞效應。當今中國面臨著人口、資源與環境三大難題。其中生態環境問題已成為制約經濟社會轉型的關鍵性因素。與之相對應的是生態環境保護存在技術短板,如:環境保護技術和設施比較落后,缺乏創新性技術和設備;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工藝技術較少,環保技術多為從國外引進;國家對環保技術研發創新支持力度弱,科研單位和企業自主創新力較低;技術創新機制有待進一步加強,環保產業發展動力不足,等。同時,現有的環保技術創新型企業的數量和規模都較小,運營成本較高,自動化和可靠性程度都比較低。企業雖已在水污染、固體廢物污染和環境監測等方面取得一定進展,但在固體廢棄物控制處理、大氣污染的防治與治理等方面還與發達國家存在較大差距。工業廢棄物、城市生活垃圾處理以及醫療廢棄物等處理技術有待進一步提高。
(二)生態治理的法律制度缺位。當前我國環境保護的法律途徑主要分為三種類型:一是各地政府普遍實行的管制規則,即由地方環保部門依據環境影響評價法對“實施后可能造成的環境影響”規劃和建設項目做出事前審批和事后監管,通過“進行分析、預測和評估,提出預防或者減輕不良環境影響的對策和措施,進行跟蹤監測” (環境影響評價法第2條) ;二是發生環境群體性事件之后的禁易規則;三是法律上的財產規則或責任規則: 例如新修訂的民事訴訟法第55條,“對污染環境、侵害眾多消費者合法權益等損害社會公共利益的行為,法律規定的機關和有關組織可以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
然而自2011年通過的《刑法修正案(八)》將第338條規定由原來的“重大環境污染事故罪”改為“污染環境罪”至今,嚴重污染環境的事件并未減少,這表明即使法律引入了針對生態環境危害的處罰規則和財產規則也不能真正解決目前存在的生態危機。因為生態環境污染造成的損害往往是不可恢復的。就當前中國的環保實踐而言,行政機構往往要比司法機關在環境保護方面具有更大的制度優勢和制度彈性,制度能力的調試空間也相對更大。規則適用主體的公信力與執行力能否得到有效提升,是現行環保體制中各類規則之間效率差異的決定性因素。因此相對于完善的立法,政府完全可以通過提高“環評標準”、加征“排污費”“污染稅”,或者強制“環境保險”等許多方式,以事前的風險防范替代事后的損害補救,將潛在污染控制在一定范圍之內。
(三)新興社會階層的“卷入化”抗爭加劇。后現代主義以重工業的逐漸衰退、社會服務業和技術行業的不斷壯大為主要標志,一方面表現為社會結構和經濟結構的深入調整和變遷,另一方面表現為從事新興產業的社會階層不斷壯大。他們以受過良好教育的知識精英為代表,關注的焦點從經濟增長轉為生活質量的提升、民主參與、自我肯定和平等的人際關系。后現代主義推動的綠色革命催生出了新的社會階層與利益集團——綠黨,作為一種全新的政治力量,綠黨在全球迅速崛起,其倡導的核心政治主張包括“生態優先、非暴力、基層民主、反核原則”等,對于全球生態治理極具推動作用。現今全球已有超過70個綠黨組織,在歐美國家,綠黨的地位出現了相對上升的趨勢。綠黨大多由社會運動的行動者組成,代表政治上的弱勢群體或是少數民族,實現了民主制度在生態領域的延伸。政治實踐中的群眾性生態抗爭活動希望通過“卷入”來重塑政府的生態治理行為,以期達到生態環境的社會共治路徑。
民主能否應對環境治理的挑戰是當代生態治理的焦點問題,不同答案導致了生態權威主義和生態民主主義的分野。以R·赫爾布隆納和W·奧佛爾斯為代表的生態權威主義認為民眾和利益集團由于自身的狹隘利益無法承擔改善生態的重任,甚至還會因為經濟利益而阻礙環境立法,只有強有力的政府甚至是威權主義政府才能夠有力地應對環境問題。但這種強勢政府也仍然處于民主框架之內,只是試圖將權威主義嵌入自由民主之中。與生態權威主義相反,生態民主主義則堅持采用民主途徑來解決環境問題,目前存在的三種不同論證策略分別是:比較優勢策略、實用主義策略和內在兼容策略。但這三種策略均遭受了理論與現實的嚴峻挑戰,無法為生態政治的正當性提供有效論證。由此,要想在環境治理與民主參與之間搭建起可靠的橋梁,就需要從中國生態政治的實際出發尋找新的維度和路徑。
產生于20世紀80年代后期的協商民主理論因其具有包容性與多元化的理論特點,超越了“人類中心主義”和“自然中心主義”的片面認知,通過促進人類與自然的相互作用和相互尊重,積極有效地建立起全球生態治理模式。它是西方學者為應對自由民主表現出的“碎片化”“邊緣化”“兩極化”趨勢而進行的理論思考和實踐探索。中國的協商民主理論和實踐在借鑒既有理論的前提下,遵循了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發展規律和中國特有的歷史文化和政治選擇,從四個維度推動了中國生態政治的建設和發展。具體包括生態程序政治、生態治理參與政治、利益集團制衡政治和生態正義政治。這四個維度既是協商民主推動生態政治建設與發展的具體體現,也是協商民主在生態治理領域得以確立和發展的基本政治系統。
(一)生態協商中程序政治的建構。程序政治始于政治協商,由于政治協商對于外部環境的優化和內部權力的制約與大眾監督具有多層次和不同形式的需求,一旦生態治理借助政治協商手段就必定借助于多方權力主體的制約與平衡,在制衡中創造生態協商格局。目前協商程序設計面對諸多挑戰,已有的法治程序作出了以下回應:
第一,程序主義進路中的協商是議題的協商,且協商民主中的“代表”強調的重點是意見的代表性而不是人數的代表性,這就解決了現代大規模社會協商難以解決的難題。[2]
第二,程序本身具有反對社會不平等的傾向性。并不是所有主張和選擇都能進入程序,程序只討論與決策有關的議題,通過排除各種偏見,營造一個平等對話、自治判斷的場所。同時,程序只按照平等的權利義務來分配參與的角色,而不論賢達名流和販夫走卒。[3]24—26要改變當前不平等的自由民主制度,就要向能夠改變這一現狀的審議民主發展。[4]78—82
第三,當代生態治理是基于多元利益集團參與、權力共享和治理共擔的協商政治,如果生態協商進入公共政策議程設置,就必然要求形成制度性與程序性的溝通與對話。多元的觀點呈現將確保最終方案的穩妥性,對于陷入僵局的協商難題,程序可選擇交由多數決定,也可以引入專家參與制度。這樣就可以將問題轉換為相對容易的專家參與制度的建構。由此,政府行為將更具透明性,其經濟發展與環境治理政策也將置于民眾的拷問與監督之中。因此政府在建構生態治理的協商民主制度時,必須明確程序監督功能,在這個前提下,程序對于權力制約以及權力對程序的制約將給生態治理創造良好的制度空間。同時也應看到,即使是最理想的程序,也可能會產生惡的結果,即羅爾斯意義上的“非純粹的程序正義”,此時公眾輿論的監督對于程序的設置、運行及偏差的及時糾正就十分必要。
(二)參與式生態治理體系的健全?;谥袊伯a黨的領導方式和執政方式,參與式生態治理由自下而上的公民政治參與和自上而下的官民對話雙向構成。一方面,人民代表大會和政協會議為社會各階層、各團體參與生態環境治理提供了決策機制與平臺。另一方面,隨著公民意識的逐步覺醒和互聯網新媒體的迅猛發展,網絡參政議政發展迅猛。亨廷頓曾預言,在現代化過程中,發展中國家政治參與的擴大往往會超過原有政治制度的容納能力,從而導致政治不穩定或暴力。生態危機催生的主動型政治參與將逐步強化,被動型政治參與將日漸萎縮,生態治理的政治參與能力將最終得到釋放。如果生態治理的制度化渠道短期內難以拓展,網絡參政、網絡協商將成為生態治理的一種必然趨勢。
(三)利益集團的博弈制衡。在生態治理中引入協商民主機制,一定是建立在生態治理相關利益集團達成共識的基礎之上。生態利益的調整過程就是一個傾聽、質詢、討論、妥協的過程。利益集團的博弈制衡主要是協商程序的確定,既包括協商前廣泛收集民意,提交政府,設置討論議程,邀請利益各方代表參與討論;同時也包括會外民眾的網絡參與討論、直接對話等方式。從博弈理論來看,最優的協商是能夠創造生態和經濟共贏的協商,而共贏的協商又源于生態治理各方合理的自我約束和利益交換。這取決于參與生態協商的各方主體權力是否對等,協商程序是否科學,協商體系是否完善。生態治理中相關利益集團的制衡一旦發揮作用,必然有利于現代民主政治發展,使民主協商成為中國生態治理的全新機制。
(四)生態正義政治發展。在中國,經濟發展和生態環保是互為前提的,它們背后的共同價值是公平和正義。在西方,對于現代政治正義理念的探索大致經歷了三個階段,即司法正義、憲政正義和行政正義。其中“正義”的實質,形式和程序相互交織與融合。而對政治正義的一般理解是現代政治視域下如何解決政治正當性或政治合法性的問題。它往往事關公共權力的占有、行使和政治秩序是否正當。哈貝馬斯認為,合法性問題與政治正義密切相關,政治認同又與合法性密切相關,政治認同是人們從內心深處產生的一種對現存政治體系(包括政治結構、政治效能、政治價值等方面)情感和意識上的歸屬感,依賴于政治文化的凝聚力。
在當代中國,如果協商民主機制能夠成為生態治理的常態并全方位地作用于中國民主政治的發展,首先需要的是協商主體在充分遵守民主和法制的前提下消解各方激烈的沖突與對立,從創造共識、實現共贏的目的出發進行利益的充分表達和協調。將生態利益的協商置于開放的過程,允許協商休會、多輪談判來對協商結果進行補救和完善,致力于形成中國特有的生態治理模式。
協商民主視角下的生態政治結構規劃要求擴大基層民主權力,實現廣泛的民眾參與和保證協商主體的多元化與平等性。既不同于現有政治秩序下的國家威權主義政治,也不同于生態主義個人政治主張,即建立多元的、分散的、以自治共同體為主要形式的政治結構。這是基于生態學方法論的思維方式、以公共協商為主要行動方式,將基層民主理念貫穿至整體與核心的政治規劃。只有在這根杠桿的有力撬動下,生態政治諸要素才能內在勾連為一個有機整體。
(一)生態治理民主協商制度的重建。在中國的政治過程中,任何一個政策方案的提出、公共政策議程的設置、執行,均包括以下政治環節:執政黨通過對群眾需求的回應形成黨的主張,經由人民政治協商獲得現實合法性,黨的主張通過人大會議制度轉化為法律,群眾通過政策的執行反饋意見與建議,促進政策再調整。從協商的視角看,政治過程應該是一個“政治協商—立法協商—社會協商”的循環過程。[5]生態政治也應通過這一過程實現協商民主對政策決定程序的嵌入。
如果將協商民主理論嵌入到生態治理的實踐,首先需要考察參與協商的主體構成,是全體利益相關人,還是僅僅邀請利益集團代表和專家精英。前者主要包括社區論壇、居民會議等,后者的范圍則很廣。事實上在當前的中國基層協商中,大都采用混合型的代表選舉方法。其次要考慮的是參與者如何針對環境問題進行協商、溝通和作出決策,如何引導公民在生態治理的協商中通過交換理性、轉變偏好來推動或影響政府公共政策的形成。最后需要探討的是協商的結果如何實施,如何把協商結果轉換成法律和制度。這就涉及到溝通權力與立法權、司法權、行政權的結合,最終能夠使協商結果獲得合法性。
生態治理制度的建構還需要堅持公正原則和程序正義,最大限度地凝聚不同利益集團和社會階層的力量,推動生態治理政策的有效實施。同時要建立和完善環境保護的相關法律,通過制度框架的建設來推進政治結構和政治體制創新。在實現良性路徑依賴的前提下,避免因環境利益分化帶來的社會對立與矛盾沖突,形成生態治理的內部協商體系和外部監督力量。
在承認生態經濟矛盾突出的現實、生態利益沖突的多樣化、利益主體的多元化和利益訴求多重性的前提下,融入協商民主的生態治理將通過規范現有參與制度、建構多層次制度渠道來充分表達不同社會階層的生態訴求,化解社會各方有關生態與經濟發展的不同分歧,有效解決突發性的環保事件,由此形成符合公共利益的環保政策。同時鼓勵和促進社會團體和個人加入生態治理,形成多方責任機制。通過民主協商來喚起民眾的生態意識,解決生態治理中的府際沖突、集團沖突與利益沖突。
(二)通過完善信息公開制度避免交往權力的邊緣化。生態治理呼喚一種新的知識語境與話語體系,同時兼顧社會正義與公平,在此基礎上尋求治理效率,使公平與效率達到一種動態和諧。這就需要社會大眾和利益群體的參與,形成多元良性互動的政治格局。然而在現實的公共信息資源管理中,信息權利是原發的,知情權又是由信息權利派生出的一種控制力。相比于大型財團和商會,普通公眾很少能夠獲得核心信息;而真正獲取信息、接近甚至影響公共政策的卻是那些擁有更多物質資源和組織資源的人和群體。要保證民主協商的實質性推進,就必須要實現公共信息資源公開的制度化、法制化和獲取資源的平等化。信息不對稱和信息獲取權力不對等都會影響到生態協商的過程和結果。我國目前還沒有法律明確規定協商民主過程中信息公開的具體程序和方式,導致很多現實中的民主協商仍是流于形式。同時,這種交往權力邊緣化還會不斷弱化真正生態利益群體的協商能力、甚至弱化其協商意愿。[6]有效的政治資源最后仍舊歸屬于地方財團、大型商會,被他們用于鞏固和擴大其經濟優勢和社會優勢。
為此,建立生態治理的良性互動機制勢在必行。具體來說,要在平等利益主體和公共利益認同的基礎上,通過政治協商、利益博弈,使不同利益主體在追求環境改善的過程中明確各自的協商權力與地位。社會各方積極爭取資源、交換資源、相互博弈。通過合作、協商、談判、伙伴關系來確認如何對環境資源進行管理,最終達成共同目標。這一過程中協商各方的權利向度是多元的、發散的、自下而上的,而不是單一的和自上而下的。
(三) 強化協商民主對政府過程的影響。政府過程是現代政治學——功能和行為研究方法發展的產物,其特征是對政府的行為、運轉、程序及其與利益團體間的關系進行實證性的研究和闡述,具體包括意見表達、意見綜合、決策和施政四個基本環節。隨著當前公眾生態利益訴求的多元化和政治參與熱情的不斷高漲,各種途徑“接近”政府過程,影響政府決策的利益博弈日漸成為常態。在西方,協商民主的提出和實踐被認為是解決西方社會面臨環境問題以及多數人無法有效介入公共決策過程的探索。一些西方學者對于中國政府過程的研究也逐漸將研究焦點從高層政治逐步轉向了民意與政策的互動。曾任美國駐華大使特別助理的約翰·基佛提到“中國政府已成為一個對民意異常敏感的政府”[7]。中美安全對話項目負責人,科羅拉多大學里格斯(Peter Hays Gries)預言:“這樣的敏感性只能會持續增加?!盵8]加利福尼亞大學洛杉磯分校包瑞嘉(Richard Baum)認為,這種互動性是自下而上的民意形成和反映民意的國家利益的形成,以及在政策實施過程中對民意進行還原的“反饋體系。”
由于普通公民是對生態變遷和環境污染最敏感的社會群體,政府有必要讓民眾獲得重要的環境數據,民眾也有充分的理由獲得公共政策議程設置的知情權和參與權,并通過民主協商來討論如何治理環境污染。就當代中國的協商民主實踐來看,既包括縱向上的從中央到地方、基層的多層次協商民主制度實踐,也包括橫向上的立法、司法、行政領域和黨派、人民政協、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領域。通過協商民主手段有效地接近政府和影響政府過程,社會大眾可以實現個人責任與社會責任的融合,個人對于生態環境的影響也將被納入到利益綜合的過程框架之中。通過將基層協商主體的法律資格、協商形式、程序過程、結果運用等進行詳細界定,可以實現生態治理的多元參與、平等對話和政治協商,實現利益綜合過程的有序性和高效率。
(四)權力下放、基層民主與多元治理。生態治理的一個重要特征就是行政管制權力下放到基層,用以加強公民社會生態治理的決策權和監督權。長期以來,中國民主政治建設始終面臨著兩個方面的挑戰,一是既有制度本身不夠健全,民主體系不夠完備;二是民主制度的原則性過強,缺乏可操作性。為此要發展生態治理的協商民主制度,首先要梳理現有的制度存量,如環境聽證制度、社會協商對話和民主懇談會等,使其在實踐中能夠得到積極運用和探索。同時還要深入思考那些適用于實踐但尚未建立的制度規范,重視起機制和程序建設。如創新協商民主制度應從基層民主的自治機制、基層黨組織的領導方式、基層協商民主的內容、形式、范圍、程序、途徑等方面著手,讓公民通過積極參與和有效協商創立一個有愛心、可持續的社群。同時還要增強現有制度的彈性,不斷吸納新的協商需求。所謂制度彈性就是指把各種相對分化而又共存的利益主體納入共同框架,達成共識的制度能力。而協商民主的制度彈性主要體現在制度的開放性、容納能力以及連續重構能力等方面。在協商民主的政治語境下,基層民主得到提升,傳統管理主體和模式與新的協商群體之間開始出現對話空間,社會利益群體在與政府充分協商的基礎上可以就生態治理的途徑和方式達成共識,就能在一定程度上減少環境突發事件的官民沖突。
如何利用常態的、規范的制度平臺開展生態治理的協商活動,并推動黨際協商、網絡協商、官民直接對話等來切實回應環境需求、化解分歧、 是釋放環境壓力與張力的“減壓閥”。而協商民主的生長邏輯,在中國的政治走向和本身的價值主張和運行過程都能在不同層次上契合中國政治體制改革的內在訴求,這也說明了協商民主能夠成為推動中國政治體制改革的全新動力。從協商民主本身在中國生態治理的實踐效用來看,由于協商民主的價值理念已經上升到中國社會主義意識形態的層面并與中國宏觀民主制度完全契合,它并不是在當代政府過程出現缺陷的條件下產生的,而是在現有制度體系的優越性和預期制度精神釋放的前提下產生的,具有自己獨特的生長邏輯。我們有理由相信,協商民主可能會成為撬動中國宏觀民主制度運行的動力,并將持續推動政治體制改革的進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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