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龔琳娜
前 妻
◎ 龔琳娜

那天早上,發(fā)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剛剛8點,“叮咚”——門鈴響了。
“誰?”老鑼向門口走去,看了看門鏡,頓時嚇得臉色煞白,說:“我前妻來了。”
德國法律規(guī)定夫婦分居一年才能離婚,那時他和烏仁娜已經(jīng)分居了,因為不到一年,所以沒辦手續(xù)。但是他們已經(jīng)作出了決定,所以他對我說的是“前妻”。
我還在倒時差,壓根兒沒起床,門自然是無法開的。她倒也通情達理,見沒人應答,就上到二樓鄰居家,邊喝咖啡邊等。作為這棟房子曾經(jīng)的女主人,她與那家人很熟。
匆忙起床,簡單收拾了一下屋子,老鑼才打開門請她進來。她見到我,神態(tài)自若,落落大方地說:“對不起,打擾你們了,我來取一點東西。”
我很尷尬,不知說什么才好,就應了一聲“對不起”,潛意識里覺得是自己打擾了他們。
她很熱情地遞給我一張名片,她叫烏仁娜,邀請我有空去她家做客。我那時沒什么心眼兒,見她對我這么好,一下子就忘記了我們之間的微妙關系,把她當成了“自己人”。
老鑼請她坐下來喝杯茶,她也沒推辭,兩個女人面對面,友好相視。老鑼努力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心里其實七上八下。
烏仁娜的唱片,我不久前剛剛聽過,很不習慣。她的歌聲既不深厚,又不圓潤,純粹原生態(tài),是不加任何修飾和訓練的“大白嗓”。
按照學院派的審美,她的唱法“太野”“太不規(guī)范”,那種自然和張揚,當時的我還領會不了。但我又特別“好學”。老鑼說過,她是一個非常優(yōu)秀的歌手,在國際舞臺上有長達八年的演出經(jīng)驗。于是我也不懂得考慮她的心情,開始不合時宜地向她求教,其中一個問題是:“如果臺下坐的都是外國人,聽不懂你的語言,你怎么給他們唱歌呢?”
她的回答我至今還記得:“我沒把他們當人,我把他們當成一群羊。”
后來我才明白,面對自己的前夫和一個陌生女人,她心里怎么會好受呢?熱情、友好都是為了維持表面的風度而已。而我真就那么不通人情世故,真以為人家不在乎,像個小記者一樣沒完沒了地提問題。
她終于忍不住了,噎了我一句:“你這個人怎么那么多問題啊!”
說這話的同時,她的眼里突然盈滿了淚水?!皩Σ黄?,我要走了?!彼颐φ酒鹕碚f。
回想起那個瞬間,我心里仍然深感抱歉,為自己的幼稚。
(摘自《自由女人》長江文藝出版社 圖/廖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