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生活的深情表達
——論楊絳《我們仨》的質樸書寫

(廣西師范大學文學院 廣西 桂林 541006)

平常生活的深情表達
——論楊絳《我們仨》的質樸書寫

姜業雨

(廣西師范大學文學院廣西桂林541006)

楊絳先生的《我們仨》不同于一般的傳記范式，她依然采用一貫平靜優雅的寫作姿態，用樸素練達的散文筆調，向我們訴說人生中最平凡也最珍貴的親情記憶，書中記錄了她和錢鐘書以及女兒錢媛的人生歷程，描繪出一個學者家庭相愛相守近六十年的生活圖景，從中也展示出一個知識分子對于人生哲學的獨特感悟與釋讀，讓讀者感受到睿智深情的思想與情感。

楊絳；我們仨；情感；質樸

《我們仨》一部真切記錄描寫中國高級知識分子精神風貌、高尚情懷和人格操守的作品，讀到楊絳先生隔著90多年的歲月用平靜的語調告訴我們“三里河寓所，曾是我的家，因為有我們仨。我們仨失散了，家就沒有了”的瞬間，所謂生命終于給人一種頓悟般的悲哀與凄涼之感。通過“家”這個窗口向讀者展示了兩位學者63年相依相伴共同走過的歲月，平凡漫長卻又溫暖真摯。作者用細膩的筆法，感人至深的真情，為我們譜寫了一曲“古驛道”上的生命之曲。

從書中的第一部分“我們倆老了”到第三部分“我一個人思念我們仨”，每看幾頁都有令人心痛或羨慕的地方。楊絳所描述的錢鐘書在生活中是笨笨傻傻，雖然對生活愚笨，但一研究起學問來卻嚴謹認真。楊絳從未責備他，還把錢鐘書學會劃火柴、會做早餐這樣的瑣事，當作生活的一種滿足和樂趣。女兒和錢鐘書感情親密，每天嬉笑玩鬧，讓家中充滿著歡聲笑語。親情的相伴讓三人并不畏懼生活的艱苦，也培養了三人從容淡然的態度。這樣的家庭，使筆者感動于錢鐘書夫婦在動蕩歲月里互相扶持、依偎的愛情，以及女兒錢媛的對兩老的牽掛與孝心，羨慕于他們一家人柴米油鹽的平淡如水的生活，一邊做學問，一邊認真生活，有條不紊，平靜淡然，既嚴謹又有樂趣。

《我們仨》并不同于一般的抒情散文，它最大特點便是采用了“夢”的形式，這也是“人生如夢”的象征。象征是一種蘊藉多端的寫作手法，在簡短的文字里，往往包含著許多耐人尋味的思想。第一部分《我們倆老了》與第二部分《我們仨失散了》可以歸結為一篇，一篇楊絳做的關于他們一家人的夢，是回憶夢，也是擔憂夢、預言夢。夢里的寓所古棧道，像是相隔萬里，夢里的路一深一淺，夢里的人知道自己仍在天地間，卻不知這是夢境。夢增添了一種迷蒙的氣氛，加上象征手法的精彩運用，亦真亦幻，流溢情感，這也契合了作者當時的真實感受。

親人在世時，“夢”是輕盈的，生活充滿著希望的色彩。但圓圓住院之后，“我的夢不復輕靈，我夢得很勞累，夢都沉重得很”。[1]女兒和丈夫，一個在醫院里住著，一個在“船”上飄著，以至于“我不敢做夢了。可是我不敢不做夢。我疲勞得都走不動了。”這就是“我”的“夢”，這就是“我”生活的真實寫照。在女兒和丈夫逐漸走向死亡的那一段歲月，“我”生活得很累很苦，甚至失去生活的力量，等到親人全部離世，夢醒的時候，“三里河的家，已經不復是家，只是我的客棧了。”這種夢不再是個人的經驗或無意義的下意識宣泄，它顯示出一種處境狀態。人生又何嘗不是如此呢，若知離別在即，又怎舍得一覺醒來讓夢里人影散去。還不如把一個小夢拉成萬里長夢，送一程，道一聲再見，又能再見一面。離別拉長，對有情的人來說，是痛苦也是快樂。因為，陪他走得愈遠，愈怕他從此消失不見。

《我們仨》雖然是一部家傳，但第三部分才用實寫的方式記述“我們仨”在六十多年間的人生經歷，而且由于作者給這一部分加的小標題是“我一個人思念我們仨”，也淡化了傳記的痕跡，并深化了主題蘊涵。作者打破一般傳記文學的寫作模式，筆墨并不花在對主人公的生平、貢獻、影響和地位等的描寫上，而是從自身的體驗出發，側重描述自己與親人之間相濡以沫。[2]《我們仨》第三部分從“我”與鐘書結婚留學寫起，寫到女兒和丈夫去世為止。一家人幾十年的風雨歷程，既有大風大浪，又有緩緩細流，無論經歷過的是悲是喜，楊先生寫來都是平靜自然，波瀾不驚，筆墨中透露出作者坦蕩和從容的氣度。第三部還體現出它的史料價值，它作為書中的一部分，也因此不再是一般的回憶錄，而是情感的延續。[3]書中有一條線索是這個家從漂泊海外，租屋度日，在上海寄居，從清華到中關園，再到千面胡同，接著房子被占之后，出逃借住，直到“飛來”的三里河寓所，意外得到住宅。不管是在家還是離家，都是圍繞著有形的“家”。

但全篇也在圍繞并不斷加深“人生如夢”的象征，“家”也象征著另一種含義，意味著一種歸宿，也就是象征人的死亡。在第二部分，作者給了我們一系列暗示，在寫到錢鐘書與女兒道別時，錢鐘書叫女兒回家，楊絳意味深長地寫道：“西石槽究竟也不是她的家，叫她回到她自己家里去。”女兒回答錢鐘書時說:“是的，爸爸，我就回去了。”“回家”已經變成平常所說的“死亡”。[4]人們活著的時候，只是生活在客棧里，死亡才是真正的“回家”。再回溯第一部，楊絳寫過“鐘書自顧自先回家了嗎？我也得回家呀。”這一句成為統領全篇的核心所在,楊絳把它放在第一部，并不是不無道理的。

女兒最終因病在楊絳之前就離世，白發人送黑發人的不堪不想而知。相隔一年，相攜一生的丈夫錢鐘書也離世，讀者可以想象她連續要承受的悲痛之情。楊絳先生雖然在文章中流露出遺憾悲傷的情緒，但這種情緒是隱忍的、悲喜相濟的。她會通過寫三人的趣事來緩解悲傷之情，并非一味的埋怨命運無常，這種淡然達觀的人生態度讓我們感動。這正如楊絳的品格，從不把自己當作一個專業作家，雖然她已經寫過許多影響深遠的文章，但她對生活與人生的態度，始終懷著一份謙卑和從容，達到一種“不爭”之境界，這也是一代知識分子珍貴品質的體現。

《我們仨》是一部值得反復細讀的散文，每一句話，其實都滲透了楊絳對丈夫和女兒的深深思念，好的文章是必須融入了作者感情的，唯有如此，讀來才會讓人產生一種感同身受。文字間所表達出來的對于親情的愛與留戀，這便很容易戳中痛處，讓讀者懂得，自己所愛之人健在是多么值得感恩的事情，必須要盡全身心的感情，去努力的愛惜自己的至親家人。

本書中附帶的彩頁里，有他們一家的人的生活舊照、信札圖片，還有錢媛在病床上未能完成的《我們仨》的筆跡。翻閱著這些舊照片，感覺他們離我們這么近，近的像每一個平凡幸福的家庭，互相依靠和包容。但同時，又讓人感覺那么遠，遠的不僅僅是時間與空間，更產生一種“世間好物不堅牢，彩云易散琉璃脆”的無奈與唏噓。

書本結尾處，楊絳先生說道：“以前當作家的寓所，成為旅途的客棧。家在哪里，我不知道。我還在尋覓歸途。”2016年5月25日，楊絳先生突然病逝，讓所有人痛惜難過，為一代知識分子的隕落感嘆惋惜。但同時，想到他們一家三口終于能在天堂團圓，楊先生也終于覓得圓滿的歸途，找到她的“家”，這在一定程度上也讓讀者釋然。

楊絳是一位具備崇高理想的新女性，是一位有著高尚道德情操的真正的知識分子。《我們仨》的氣質也正如楊絳先生的為人：謙虛、樸實、真實，她對人情的珍視和理想的堅守的精神最使人動容。我們終于能夠明白她為何最愛蘇軾的那句“萬人如海一藏”，因為這不僅是她一生的寫照，也是他們一家人終生的寫照。

[1]楊絳.我們仨[M].北京:三聯書店，2012.

[2]肖宇.由《我們仨》看知識分子的政治抉擇[J].研究者，2013.

[3]楊建民.寧靜、平和、智慧、清潔——楊絳之美[N].人民日報，2003-01-10.

[4]楊小燕，龍穎.雪落黃河靜無聲[J].文學評論，2007.

姜業雨(1990-)，男，廣西師范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寫作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