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核心價值觀在國內外的傳播①

車 琳

法國核心價值觀在國內外的傳播①

車 琳

法國的核心價值觀“自由、平等、博愛”自18世紀末提出、19世紀中葉確立之后，通過憲法精神、大眾宣傳、節日與儀式、國家領導人的演說和學校教育等各種手段，逐漸以國家意志從社會精英階層推廣到社會各階層。作為歷史上一個具有國際影響力的大國，法國也在近兩百年中不斷通過語言、教育、文化外交和新聞媒體將自己的價值觀傳播到其他國家和地區，形成具有世界影響力的意識觀念。本文梳理法國核心價值觀在國內外的傳播方式和途徑，探討其中的經驗與得失。

法國價值觀；道德教育；傳播；文化外交

眾所周知的“自由、平等、博愛”經歷了長期的醞釀和社會討論，在19世紀中葉被確立為法國的核心價值觀與共和國精神，此后在第三共和國時期以國家意志從社會精英階層推廣到社會各階層，逐漸深入人心，歷經第四和第五共和國而不斷發揚光大，并且遠播到其他國家和地區，形成具有世界影響力的意識觀念。

一、國內傳播：共和國箴言

1. 憲法精神

現代法國的核心價值觀經歷了漫長的自我構建過程，法國大革命時期出現的“自由、平等、博愛”這三個詞語經歷了半個多世紀才終于同時出現在法律文件中，并以法蘭西共和國箴言的形式被確立為公認的核心價值觀，至今沒有改變。1848年，法蘭西第二共和國憲法第一次將“自由、平等、博愛”并列書寫在前言第四條中：“它(法蘭西共和國)的原則是自由、平等、博愛。它所依賴的基礎是家庭、勞動、財產權和公共秩序。”從此，這三個詞語所代表的法蘭西共和國核心價值觀不僅從文字上、而且從法律意義上確定下來。在二戰期間，維希政府曾經在短暫時期內以“勞動、家庭、祖國”替換之，然而很快1946年的第四共和國憲法重新確立了“自由、平等、博愛”作為法蘭西的精神象征和核心價值觀，第五共和國憲法在此問題上堅持了同樣的表述。可見，法國的社會核心價值觀在約170年中一直被明確書寫在憲法中，作為共和國精神而被不斷弘揚，并產生深遠影響。

2. 大眾宣傳

從1880年開始，為了推行共和國價值觀，法蘭西第三共和國政府要求將“自由、平等、博愛”三個詞語鐫刻在各個政府機構建筑的門楣上方，辦公大樓入口也必須懸掛國旗——三色旗。這一傳統保留至今。2013年，法國教育部《關于復興共和國學校教育的指導綱領》強調：“在公立中學、協約管理的私立中學、小學正門墻上需鐫刻法蘭西共和國箴言，懸掛法國國旗以及歐盟旗幟。在上述學校機構里的顯著位置需要彰示1789年《人權與公民宣言》。”*Vincent Duclert (dir.), La République, ses valeurs, son école, Corpus historique, philosophique et juridique, Paris : Gallimard, 2015, p. 396.2015年1月，巴黎《查理周刊》(CharlieHebdo)遭遇恐襲事件之后，法國政府要求家家戶戶插國旗以號召全民團結，弘揚法蘭西共和國精神。在國旗脫銷之后，不乏靈感的法國人一時間以各種創意的方式在自家的窗戶或陽臺上展示出自制的“三色旗”。

除了官方機構和正式場合，法國人一向注重在廣泛流通的物品上宣傳共和國價值觀。法蘭西箴言因其只有三個單詞組成，因此比較適宜于印制在小面積的物品上。比如，從1848年開始，就出現了印有“自由、平等、博愛”的錢幣，這一做法一直延續至今，無論是在使用法郎還是歐元的時代，硬幣背面都印有共和國箴言。2013年，法國造幣局印制了印有共和國箴言的三枚紀念銀幣套裝，15歐元一套。除了硬幣之外，通行郵票也從來都是傳播共和國箴言的理想渠道。“自由、平等、博愛”三個詞通常會與共和國精神的代言人“瑪麗亞娜”這一女性形象共同出現在郵票圖案上。

3. 節日與儀式

正式確立7月14日為法國的國慶節是在1880年，距離法國大革命爆發已經過去將近一個世紀。從此，根據法律規定，國慶節放假一天，與傳統的宗教節日一樣，這說明作為世俗節日的國慶節開始具有重要意義。慶祝活動主要有兩個內容：群眾自發的活動，如燃放煙花焰火，而更加引人關注的則是官方組織的國慶閱兵儀式。一個多世紀以來，除了個別年份，閱兵式多在著名的香榭麗舍大街上舉行，總統在凱旋門下向無名烈士墓獻花，點燃火炬，軍樂隊演奏國歌《馬賽曲》，法國空軍飛行表演大隊——法蘭西巡邏兵從香榭麗舍大街上空飛過，飛機噴出的煙霧在空中形成藍白紅三色旗的圖案。可見，體現法蘭西共和國精神的各個元素都在樸素而莊嚴的儀式中得到了展示。

法蘭西第五共和國的每一位總統在每年12月31日都會發表新年賀辭，自從1981年密特朗(Fran?ois Mitterrand)總統第一次發表新年賀辭以來，“共和國萬歲！法蘭西萬歲！”便成為標準的結束語。歷屆總統的就職演說也以此語結束。在法國，共和國的建立來之不易，幾經反復，迄今已是第五共和國，前四個共和國之間都經歷了封建王朝的復辟、革命或戰爭，因此普遍意義上的共和國精神被法國人視為最高價值，被列在“法蘭西萬歲！”之前，而法蘭西共和國作為共和國這一制度形態的代表也具有了典型價值。

正是通過這一系列儀式化的話語和行為，社會核心價值觀才從抽象變為具體，從遙遠變得直觀，從而潛移默化地進入社會大眾的思想意識中。

4. 國家領導人的演講

國家領導人是倡行主流意識形態的主體之代表，法蘭西共和國精神和價值觀也充分體現在歷屆總統的演說辭中。首先，每一位法國總統就職演說和新年賀辭幾乎都會毫無例外地提及共和國價值觀，其中出現頻率最高的詞是“自由”，其次是“公平”和“平等”以及“民主”，而對共和國核心價值觀表述最多的是密特朗和希拉克(Jacques Chirac)兩位總統。密特朗1988年連任總統，正是法國紀念大革命200周年的前一年，他在就職演說中如是傳播共和價值觀：“在永遠時新的價值觀建設事業中，在為自由、平等、博愛的奮斗過程中，每一個志愿者都是可貴的。我們明年將紀念大革命200周年，愿我們的國家永遠保持共和價值觀的青春活力和光芒！”*本文中所引用的法國總統演說文稿均源自http://www.vie-publique.fr/discours/selection-discours/網站，訪問日期：2017年2月8日—5月20日。在當年的新年致辭中，密特朗總統說：“兩個世紀前，法國向全世界發出了宣言，我們誠然引以為榮，但是亦有義務忠實于這個信念。”1989年，密特朗總統在新年致辭中總結道：“我們今年非常自豪地慶祝了大革命200周年，慶祝法國在爭取自由、平等和捍衛人權的斗爭中所起的重要作用。兩百年過去了，同樣的詞語，承載著同樣的希望，摧毀著仍然存在專政的歐洲國家的巴士底獄。”

1995年，希拉克當選總統，他在就職演說中表示：“我決心以尊嚴、樸素和對共和國價值觀的忠誠履行即將開始的七年總統任期內的職責”，并且要捍衛人民的“自由”和“權利”，加強“民主”。這一年，在新年致辭中，希拉克表示法國人民正在建設一個“公平、團結和尊重共和國契約的法蘭西”，“法國正視它的過去，它曾經的困難歲月和光榮歲月，它忠誠于自己的歷史和價值觀，并且決心捍衛之”。在1997年的新年致辭中，希拉克稱自己是“共和國價值觀的守衛者”。在第二年的新年致辭中，希拉克從另外一個角度表述道：人們需要一個“智慧、負責和確信自己的存在價值就是尊重共和國價值觀的政權”。在2002年連任總統時，希拉克在就職演說中重申：“我忠誠于《人權與公民宣言》以來引導法國人民的人文理想，將堅持以自由、平等、博愛的信念指引政府各項行動。”可以說，希拉克作為一個傳統的法國政治家，在各個場合各種演講中都會弘揚和傳播法國的核心價值觀。年輕一代的國家領導人奧朗德(Fran?ois Hollande)在2012年的就職演說中也表示“以共和國的共同價值觀為核心，使所有法國人平等和睦相處是本人義不容辭的責任”。

2015年，法國連續遭受恐怖襲擊之后，奧朗德11月17日出席位于巴黎的教科文組織大會，他在演講中抨擊了恐怖主義的野蠻行徑，同時表示法國仍然會堅定地捍衛自己的價值觀，即自由、平等、博愛以及文化多樣性的主張，將會堅強地抗擊恐怖主義行動。2017年5月14日，新當選的法國總統埃馬紐埃爾·馬克龍(Emmanuel Macron)發表了充滿激情和進取精神的就職演說，其中有多處提到法國在價值觀上對世界的貢獻：“世界需要法國人民曾經帶給世界的教益，即勇敢追求自由、努力實現平等、內心向往博愛。”盡管他承認“在過去的幾十年里，法國陷入了對自身的懷疑，它感到自己的文化、社會模式和精神信仰都受到了威脅，它懷疑造就法國的一切”，但是馬克龍號召法國人“一起戰勝所有的恐懼與焦慮，為世界做出榜樣，向人們展現一個民族如何堅守其民主與共和的價值與原則”。可見，法國國家領導人在國內國際場合對核心價值觀的認同和宣揚是“自由、平等、博愛”這一思想傳播遙遠的渠道之一。

5. 學校教育

總體而言，法國是一個非常重視在學校中推行價值觀教育的國家，不過在不同的歷史階段，價值觀教育的推行力度有所不同。2013年法國教育部《世俗性原則下的道德教育報告》梳理了這一發展歷程：“從1882年至1969年，法國在小學教育中貫徹了世俗性原則下的道德教育和公民教育”；在經歷了60年代末的社會動蕩之后，法國進入到了一個社會價值多元化的時期，“從1969年之后，道德教育完全從小學教育階段消失”，直到2000年重新恢復并逐步加強。

(1)建立階段(18世紀末—19世紀70年代)

直到法國大革命時期，在法國約80個舊省中，真正的法語使用者只有五分之一。為了宣傳革命思想和《人權與公民宣言》，當政者曾經考慮以各種地方語言印制宣傳手冊，然而這個龐大計劃終因成本高昂而擱淺。從此，法國歷屆共和國政府一直以推廣法語為重要使命，只有統一語言，人民才能理解革命思想和共和國精神。為了推行國家的統一語言和共和國價值觀，1792年，法蘭西第一共和國政府向各個地區的城市鄉村派遣小學教師，他們被命名為“instituteur”，而這個詞語派生于“國家機構”(institution)一詞，可見教師被賦予了負責公民教育和傳播國家價值觀的崇高使命。

1848年，在法國大革命的硝煙散去半個多世紀之后，法蘭西第二共和國將“自由、平等、博愛”第一次寫入憲法，共和國價值觀終于正式確立下來。夏爾·勒努維葉(Charles Renouvier)教授受當時的教育部部長希波利特·卡諾(Hippolyte Carnot)委托，撰寫了一本介紹公民教育的教材《人格與公民的共和國讀本》*Charles Renouvier, Manuel républicain de l’Homme et du citoyen(1848), Paris : Garnier, Classique de la politique, 1981.。這本書以師生對話的方式詳細解讀了法蘭西共和國核心價值觀，分析了“自由、平等、博愛”每一個概念的內涵，語言通俗易懂，講解深入細致。不到30年，哲學家、政治家于勒·巴爾尼(Jules Barni)也應政府委托在1872年編纂出版了《共和國讀本》*Jules Barni, Manuel républicain, Paris : Germer, Baillière, 1872.，講授共和觀念，以及“自由、平等、博愛”的本質內涵。

(2)完備階段(19世紀80年代—20世紀60年代)

在第三共和國時期，教育部長于勒·費里(Jules Ferry)在多次講話中強調學校的世俗教育和宗教中立性。*參見 Vincent Duclert (dir.), op.cit., p. 382.歷史學家、政治家讓·饒勒斯(Jean Jaurès)在1888年發表《致共和國的教師們》，告誡廣大教師所肩負的公民教育職責：“他們將成為公民，他們必須知道什么是自由和民主，他們被賦予何種權利，國家主權交付給他們哪些義務。”*Vincent Duclert (dir.), op.cit., p. 448.1910年1月21日，他在議會進行了關于學校教育世俗化的演講，此外也經常撰寫相關文章發表在報刊上。*參見Vincent Duclert (dir.), op.cit., p.397, 383.

1911年，教育家費爾迪南·畢松(Ferdinand Buisson)寫道：“學生在習得字母表、畢達哥拉斯定理之外還需要學習其他東西，這就是廣泛的品行教育。共和國教師的尊嚴和學校的高貴之所在，就是要進行這樣的教育，同時也不脫離大眾教育的基礎框架。”*Vincent Duclert (dir.), op.cit., p. 453.同年，在《小學教育新辭典》中，費爾迪南·畢松在“政治”詞條下把公民教育與政治生活聯系起來：“這就是教育孩子要熱愛自己的國家，遵守它的法律，履行自己的全部公民義務，而且首先就是要行使權利和政治義務。”*Ibid., p. 467.他強調了共和國教師在公民教化方面的作用，“他協助、鋪墊并將共同促進國民精神的發展，提高了國民的政治素質”，“共和國教師不參加競選，然而他們塑造了選民”。*Ibid., p.469.

(3)從淡化到恢復階段(20世紀70年代—21世紀初)

長期以來，法國青少年價值觀教育依托于“公民教育”和“道德教育”這二元結構，但是“教師們更容易忽視道德教育，而重視公民教育，因為后者更明確和具體，他們忘記了公民教育只有通過道德教育才真正具有意義和價值”*Jean Jaurès，cité in Pour un enseignement la?que de la morale, rapport remis au minsitère de l’Education nationale, 2013. 法國教育部網站 http://www.education.gouv.fr/cid71583/morale-laique-pour-un-enseignement-laique-de-la -morale.html, 訪問日期：2017年2月10日.。而公民教育在70年代和1985年間同樣缺失：公民教育在二戰后進入初中教育，但是被納入歷史—地理課程中，直到1985年重新確立，并在90年代中期發展成旨在培育人格與公民意識的課程；而在高中階段，則沒有建立公民教育這一學科傳統。從這個意義上說，2000年在普通中學和職業高中引入公民、法律和社會教育成為一項革新舉措，此后相繼出臺了一些相關教育法令，例如2004年“頭巾法案”中寫道：“學校是學習和傳播我們的共同價值觀的最佳場所，是讓共和國觀念深入人心的最佳手段。”*參見 Vincent Duclert (dir.), op.cit., p. 409.2013年頒布的《學校的宗教中立性憲章》重申：“共和國價值觀的傳播是國家賦予學校的使命”，“國家賦予學校向學生傳播共和國價值觀的使命”，“所有工作人員有責任向學生傳播世俗教育的含義與價值，以及共和國的其他基本原則”。*參見Vincent Duclert (dir.), op.cit., p. 413-415.

直到近年來，法國教育界才重新開始重視道德教育。前教育部長佩永(Vincent Peillon)在一份呈交政府的報告中寫道，“在世俗性原則下堅持道德教育是對能讓我們在共和國中根據自由、平等、博愛之共同觀念一起生活的規范和價值的認識與思考。它也應該是讓這些價值與規范獲得實踐的教學。”他指出，“傳授共和國價值觀是賦予學校的使命之一”，“所有學科的教學以及教育行為都是為了共同完成這一使命”。*法國教育部網站http://www.education.gouv.fr/cid71583/morale-laique-pour-un-enseignement-laique-de-la -morale.html, 訪問日期：2017年2月10日.佩永于是委托歷史學家阿蘭·拜爾古尼厄(Alain Bergounioux)等學者進行了一項調查，于2013年4月完成了一份《世俗性原則下的道德教育報告》。該報告對學校德育狀況進行了調查和分析，就德育教學的目標導向和教學方式提出了建議。這份報告明確陳述了道德教育中的價值觀內容：“基礎的共同價值觀應當包括尊嚴、自由、平等、團結、世俗性、正義、尊重和消除歧視”，并指出“上述價值便是現代人文主義的價值觀，也是《人權與公民宣言》、1946年憲法和現行憲法中規定的法蘭西共和國價值觀。”報告認為“價值觀教育是道德教育的核心”。報告強調這些共同價值是法國文化的歷史遺產和傳統，同時它們也與所處的和所要構建的社會共同發展，“世俗性原則下的道德教育就是要引導學生關注民主價值的與時俱進特性”，因此道德教育要在“繼承和創新”中進行。*同上。根據這份報告中的建議，2014年7月，法國課程高級委員會公布了具體需要實施的《道德與公民教育大綱》*法國教育部網站http://www.education.gouv.fr/cid86724/projet-de-programme-d-enseignement-moral-et-civique.html, 訪問日期：2017年2月10日.。

(4)加強階段(2015年以來)

近年來，法國在穆斯林移民和恐怖襲擊中屢陷困境，在反思政策失誤的同時也開始意識到原來的價值觀教育受到當代社會條件的極大挑戰，于是從溫和轉向激進，大力加強共和國價值觀的教育和傳播，以保證共和價值觀的生命力。教育部在動員社會各界加入價值觀教育的報告中指出：“如今的社會正在失去方向感，出現了一種相對主義，導致各種價值觀魚龍混雜、良莠不分，尤其是近來的恐怖襲擊事件對共和國價值觀造成嚴重傷害，此時需要動員全體法國人民捍衛價值觀，對全社會提出要求，尤其是學校，學校的作用就是要推行世俗化教育。”*法國教育部網站：http://www.education.gouv.fr/cid85382/grande-mobilisation-de-l-ecole-pour-les-valeurs-de-la-republique.html&xtmc=grandemobilisation&xtnp=1&xtcr=1， 訪問日期：2017年2月10日.

2015年初，法國教育部下發文件規定和宣傳手冊，要求強化世俗化教育與傳播共和國價值觀，并提出建立從小學到高中的新型公民教育課程體系、重視和提倡體現共和國價值觀的儀式以增強公民的共和國歸屬感、加強法語教學、加強與學生家長的聯系、充分調動社會資源、保護弱勢群體和促進社會融合等11項舉措，同時采取加強教師培訓和考核、加強學生紀律監督、開發讀本和視頻資料等教學資源、調動高等教育與研究資源加強對中東和穆斯林世界研究等具體措施。從2015年2月9日到5月中旬，在全國舉行推廣共和國價值觀的工作會議，相互交流情況和分析，確保1月22日教育部宣布的第一批措施落實到位。這一動員得到有力的落實：在3個月間，全國各個學區共舉辦1325場省市級會議，共計80854人參加會議，并于2015年5月12日舉行了全國總結大會。*法國教育部網站：http://www.education.gouv.fr/cid85644/onze-mesures-pour-une-grande-mobilisation-de-l-ecole-pour-les-valeurs-de-la-republique.html&xtmc=grandemobilisation&xtnp=1&xtcr=2， 訪問日期：2017年2月10日.

法國教育部還將2016年定為“馬賽曲之年”，因為2016年是《馬賽曲》作者魯熱·德·里爾逝世160周年。國歌《馬賽曲》被認為是傳承法蘭西革命精神和共和國精神的重要載體，因此教育部要求學校幫助學生了解《馬賽曲》的起源，理解歌曲內涵、探究《馬賽曲》與法蘭西箴言“自由、平等、博愛”之間的內在聯系等，以達到深入理解和內化共和國核心價值觀的教育目的。可見，2015年以來，法國的價值觀教育被置于國民教育的重要位置。

此外，在法國的倡議下，2015年2月12日召開了歐盟教育部長非正式會議，3月17日在巴黎發布《關于提倡公民教育以及自由、寬容、非歧視教育等共同價值觀的宣言》，宣言重申歐洲各國的共同價值觀——尊重人的尊嚴、自由(尤其是言論自由)、民主、平等、法治和人權，提倡建設一個多元化、非歧視、寬容、公平、團結和男女平等的歐洲社會。

綜上所述，法國雖然從未推行多元文化主義，但是一向推崇文化多樣性，承認差異，包容多元文化，但異質文化仍然必須在共和國“統一不可分”的憲法原則下接受法國的主流價值觀。然而，這一目標現在受到現實的挑戰。如何處理文化多樣性與共和國核心價值觀之間的關系，這是目前法國價值觀教育和傳授過程中一個沒有得到妥善解決的重要課題。

二、國外傳播：法蘭西精神

1. 語言與教育

語言承載著一個民族的文化、思維方式和價值觀念，也是傳播一國文化和價值觀的重要工具。法國對語言和文化推廣的重視體現了法國人一向的精神傳統，即自法國大革命以來自許的“肩負道義”之使命，作為一個在思想和文化上具有歷史底蘊的大國，法國認為有必要將它的價值觀念傳播給世人。密特朗總統在1981年的就職演說中明確聲稱：“一個偉大的國家自然要擁有偉大的抱負。”

法語是一門重要的國際語言，曾經在17至19世紀成為歐洲上流社會的社交語言，在20世紀，法語在經濟金融、科學技術領域受到來自英語的競爭。因此，歷屆法國政府，無論是左派還是右派，一直在法語教學和推廣方面不遺余力。

在法國，法語推廣是一個跨部委的工作。在政府機構層面，法國總統在法語國家與地區國際組織常務委員會中代表法國，并且出席兩年一度的首腦會議。20世紀60年代，法國就成立了總理直接領導的“法語高級委員會”，匯聚了國內的語言專家，以強化語言保護政策，并堅持法語的純潔性。面臨在經濟和科技領域以及日常生活中大量涌現的英語詞匯，法國在70年代設立“新詞語委員會”，創造可以替代英語詞匯的法語新詞。總理負責協調各機構之間的語言政策和措施，參與這項工作的主要有外交部、國民教育部和文化部。作為法語推廣的主要職能部門，國民教育部不僅主管國內教育，而且管理分布在海外的部分文化研究機構和文化中心。法國文化部1989年設立語言司，協調法國的語言政策，負責推動法語推廣，并且每年公布年報，陳述國際公約和協定中有關法語的條款在國際組織中的執行情況，以把握法語在世界上的地位。1999年，法國外交部成立國際合作與發展司，負責實施法國的對外文化政策，其所下設的法語處專門從事國外法語推廣。2009年6月23日，經法國參議院提議，設立了一個副部級聯署辦公機構——法語事務國務秘書處，負責法語推廣、音像產品傳播和對外文化關系。在立法方面，法國在1958年第五共和國憲法第二條中明確規定法語是共和國語言，在1975年和1994年先后頒布《巴-勞里奧爾法》(loi Bas-Lauriol)和《圖邦法》(loi Toubon)，對法語在教育、科技、商業、出版等領域的使用提出具體規定，例如明確限定電臺和電視臺播放非法語節目的額度。

在國際舞臺上，法國曾長期是最重要的國際語言，直到一戰后簽署的《凡爾賽條約》，該條約以英、法雙語簽立，并且具有同等效力，從此結束了法語在國際條約語言領域的壟斷地位。但是，法國多年以來一直保持著向國際組織輸送國際職員的傳統，以保證法國和法語在多個國際組織中的地位。在瑞士日內瓦的國際勞工組織、伯爾尼的萬國郵政聯盟、意大利羅馬的聯合國糧農組織以及位于巴黎的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和經合組織，法語是具有重要地位的工作語言。尤其值得一提的是，由于是法國人顧拜旦(Pierre de Coubertin)創立了現代奧林匹克運動會，《奧林匹克憲章》第24條明文規定國際奧林匹克委員會的官方語言是法語和英語，當兩種文本存在爭議時以法語文本為準。為了維護法語在奧林匹克運動中的地位，法國政府一直以來堅持與各個主辦城市簽署關于在奧運會舉辦期間使用和推廣法語的協定。這一點在北京2008年奧運會籌備和舉辦期間亦得到體現。

法國致力于在歐洲確保法語的國際語言地位。2002年，法國聯合盧森堡、比利時法語區以及法語國家與地區國際組織聯合制定了一個多年度行動計劃，號召歐盟成員國的政府機構和官員以及各國常駐歐盟外交官在工作中更多使用工作語言之一——法語。

此外，法國非常重視通過“法語國家與地區”(francophonie)這一概念來推廣或至少是維持自己的影響。首先，廣義的“法語國家與地區”泛指世界上在日常生活和交流活動中全部或部分使用法語的人群。據統計，目前法語是世界上使用人口第五多的語言，截至2014年，共有2.74億人使用法語，占世界人口的4%，其中在行政、教育和日常生活中經常使用法語的人口2.12億人，分布在40多個國家，這當中又有54.7 %生活在非洲。“法語國家與地區國際組織”是一個以語言為核心而形成的國際性文化組織和政治組織。1969年在尼亞美舉行第一次大會時，法國戴高樂(Charles de Gaulle)總統委派文化部長安德烈·馬爾羅(André Malraux)參加，此后“法語國家與地區國際組織”影響日益擴大。現在，該組織共有54個成員國家或地區，26個觀察員國和4個協約國。進入21世紀以來，“法語國家與地區國際組織”繼續把推廣法語、語言和文化多樣性作為首要任務，大力發展教育、培訓、高等教育和科學研究，同時也把圍繞可持續發展和協調發展、開展合作作為重要議題，把促進和平、民主和人權作為使命。希拉克在2002年連任總統的就職演說中表示：“法語世界文化是自由、公平和文化的同義詞。” 法國雖然不是“法語國家與地區國際組織”的創始國，但是因其特殊地位而在這一組織中發揮著無可替代的作用和影響，法國政府保持與傳統的法語國家之間全方位的密切聯系。“法語國家與地區國際組織”是法國發揮從語言出發進而推廣文化和價值觀這一獨特優勢的重要平臺。

此外，在國外，法國還努力塑造法語作為教育語言和文化語言的形象。法國高等教育越來越對外開放，注重吸引海外生源。1998年，法國外交部和國民教育部聯合部分高校共同創立了了法國對外教育專局，就是現在法國教育國際協作署的前身，對外宣傳法國的高等教育，并提供留學法國的咨詢服務以及開展法語水平測試工作。另外，一些公立大學逐漸在應用語言學學科下開設對外法語教學方向，以培養國內外有志于從事法語教學的師資。法國近年來大力吸引國外留學生，通過設立獎學金和學術交流機制培養能夠與本國學術資源對話溝通或互補的國外學術精英。除了少數私立學校(尤其是商校)之外，法國絕大多數高校堅持以法語為教學語言，捍衛以法國為核心的法語世界文化，在意識形態、價值觀念和思維方式以及文化認同上對外國學生施加影響。

2. 駐外文化推廣機構

如今法國不再是世界上頭等的政治和經濟強國，但是法國歷來重視文化構建，其文化軟實力仍然可以使其躋身于強國之列。法國擁有豐富的文學藝術遺產和不斷推陳出新的創造力，大力發展文化產業。法國政府通過電影中心、圖書中心對電影業和圖書業的生產和發行給予扶持性資助。法國的文學、哲學、社會學、人類學等領域的學術思想以及藝術創作也是法國核心價值觀傳播的重要學術載體。此外，法國的美食、奢侈品、化妝品等吸引了世界各地的消費者。世界各地的人們對法國文化的欣賞和認同，也是對其內在價值觀的認同。法國也擁有歷史悠久的文化推廣政策，致力于在國內外推廣本國文化和發展旅游業，注意營造國家形象和以巴黎為代表的城市形象。法國每年舉辦2000多個文化藝術節，巴黎、斯特拉斯堡、馬賽、里昂、阿維尼翁、戛納等許多城市是國家級或世界級文化節舉辦城市或文化機構所在地。“巴黎時裝周”從1910年舉辦至今，已經具有百余年歷史。

文化外交是法國外交的特色和成功之處。法國駐外使館均設有文化處，負責雙方文化交流，它的另一重使命就是向國外推廣法國文化。20世紀初，法國教育部依托大學資源，在國外建立了法國文化學院(Institut fran?ais)，以學術講座形式為國外公眾介紹法國文化，第一個法國文化學院1907年出現于意大利佛羅倫薩。二戰后，法國在海外又設立一批海外文化中心，傳播法國文化。根據2010年12月30日頒布的法令，法國政府拓展了原來法國文化學院的工作范疇，它成為法國外交部設立在海外的文化執行和推廣機構，作為使館文化處的業務延伸和補充，總部設在巴黎，法國原來的教育部長達克羅(Xavier Darcos)擔任第一任主席。法國文化學院逐漸從普及學術的教育機構發展成組織多種文化活動的法國文化中心。原來設在歐美和中東各國的文化中心也從2011年1月1日開始統一使用“Institut fran?ais”的名稱和標識，二者的業務范圍逐漸統一。現在，這一文化傳播機構網絡遍布世界各地，在全球96個國家設有分支機構*http://www.institutfrancais.com/fr/faites-notre-connaissance-0，訪問日期：2017年5月30日。，開展文化講座、藝術展覽、文藝表演、電影放映等多種活動，并且設有多媒體圖書館和法國書店，為所在國公眾親近法國文化提供渠道和便利。尤其在全球化的當代世界，法國人以“文化特殊性”和“文化多樣性”為原則捍衛自己的文化大國地位，宣傳對自由、平等的精神追求。

法語聯盟(Alliance fran?aise)是法國對外推廣法語和法國文化的一個重要機構，1883年創建于巴黎。當時，剛剛從普法戰爭的創傷中平復過來的法國決定在全世界恢復法蘭西語言與思想曾享有的地位和榮譽，建立了一個非盈利性的語言文化推廣機構——法語聯盟。雖然其性質是民營機構，但是歷屆法國總統都是其名譽主席。法語聯盟總部設在巴黎，由基金會經營管理。其經費來源是政府資助與自籌相結合，組織完善，又充分與當地資源有機結合，其靈活的辦學模式具有很大的發展活力。如今，法語聯盟已經發展成為一個法語語言與文化傳播的全球性網絡機構，800個學校分布于132個國家和地區，學員最多時達42萬名*http://www.fondation-alliancefr.org/?cat=1，訪問日期：2017年5月30日。。根據法語聯盟基金會與法國外交部簽署的協定，法語聯盟與設立在各個國家和地區的法國文化學院(法國文化中心)聯合成統一的海外文化推廣機構。法語聯盟的首要使命是從事法語教學，根據不同受眾的需求提供各種有針對性的課程，其學員有兒童也有成年人，他們的學習動機多種多樣：工作需要、旅游、移民，也有人學習法語僅僅是因為愛好法國文化。法語聯盟在進行語言教學的同時還開展各種文化活動，弘揚法國文化，尤其是傳播當代法國的文化形象。法語聯盟每年都舉辦各種展現法國文化及創意的活動：流行音樂、古典音樂、戲劇、講座、繪畫、展覽等，此外還組織法語廣告之夜、音樂節、博若萊新酒節等活動。提供豐富多彩的法語課程和文化活動的法語聯盟無疑是推廣法國文化和價值觀念的又一個有效機構。

3. 新聞媒體

法國歷來將新聞媒體作為傳播本國文化和價值觀以及體現國家軟實力和國際影響的重要手段。在2006年的新年致辭中，希拉克表示：“法國在世界上承擔一些特殊責任。法國的使命和榮譽就是為和平和正義發出堅定而獨立的聲音。”而下述成立于不同時代的新聞媒體就是傳播法國價值觀的有效手段。

(1) 法新社(Agence France de Presse)：法新社是一家歷史悠久的國際新聞通訊社，它的前身是法國富商夏爾·路易·哈瓦斯(Charles Louis Havas)于1825年在巴黎創辦的一家國外報刊翻譯社，很快更名為新聞社，經過收購其他幾家新聞報道機構后，于1835年成立了政治新聞通訊社，并逐漸將業務推廣到歐洲其他國家。隨著光纜、電報等通訊手段的不斷更新，此后的一個世紀中，法新社不斷發展壯大，到1957年，在法國境內開設了25家分社，海外設立59家分社，其中13家位于法國的殖民地。法新社從1958年起在北京設立辦事處，到20世紀末，位于世界各地的辦事處達到112家，目前已經在全球200個國家設有150個辦事處和50個通訊記者站，在巴黎(歐洲與非洲)、華盛頓(北美)、蒙得維的亞(拉美)、尼科西亞(中東)、香港(亞太)分別設立5個地區中心。法新社在其發展歷程當中力爭保持其獨立性和中立性，根據1957年1月10日國民議會通過的法律，法新社是“一個根據商業規則保證運行”、“具有民事資格的獨立機構”。它由一個16人組成的董事會進行管理，但是需要注意的是其中3人是法國總理、經濟和財務部長、外交部長委任的代表。法新社并不是直接面向大眾的媒介平臺，但是它的新聞會被其他媒體訂戶所購買，從而被引述或轉載，對世界輿論產生一定影響。

(2) 法國國際廣播電臺(Radio France Internationale)：1931年5月6日，在巴黎國際殖民博覽會之際，法國創立了殖民廣播電臺，面向分布在非洲、亞洲和美洲的法國海外領土和殖民地的1000萬聽眾，每天播送13—24小時的法語節目、15分鐘的英語和西班牙語新聞節目。1938年5月，它更名為世界廣播電臺，在二戰之前用30種語言對全球廣播，1940年初仍然使用20種播音語言，二戰期間中斷，直到1945年元旦在戴高樂將軍的支持下以“對外廣播節目”的名義恢復運行。此后，從1947年到1975年，法國的對外廣播宣傳沒有得到政府重視，在60年代世界各國國際廣播電臺的實力中排名17。1975年1月6日，法國國際廣播電臺在此基礎上誕生，以非洲受眾為重點(主要聽眾是非洲當地人民，而不是在當地生活的法國人)；2月份又創辦了面向北美和中美的西部頻道；4月創辦了面向東歐和中歐的東部頻道。從80年代開始，法國國際廣播電臺拓寬了覆蓋面，幾乎在世界各個地區都可以收聽到，80年代末拓展到阿拉伯、日本和中國。1989年以后，法國國際廣播電臺加強了中文編輯力量。1987年，它從法國廣播集團中脫離出來，成為獨立的國營公司。2010年7月，法國國際廣播電臺在非洲用豪薩語播音獲得成功經驗之后，又開始在非洲10個國家使用斯瓦希里語播音，2015年10月開始增設約4千萬非洲人使用的曼丁哥語廣播。目前，法國國際廣播電臺每半個小時進行一次10分鐘的新聞播音，其間穿插20分鐘的報道、訪談、辯論、體育、音樂等節目，在2012年每周平均制作327小時的節目。其資金來源有兩種：一是用戶聽眾繳納的視聽費，二是法國外交部的撥款。現在，法國國際廣播電臺是僅次于英國廣播公司和美國之音的全球第三大國際電臺，用法語和14種外語向全球24小時播音，全世界五大洲150多個國家每周約有3730萬聽眾收聽，其中非洲聽眾人數最多。

(3) 法語國際電視臺(TV5MONDE)：世界上規模最大的三個電視網絡之一(另外二者是美國有線電視網和全球音樂電視臺)，在法國外交部的倡議下成立于1984年2月2日，總部位于巴黎，最初由法國、比利時和瑞士的5家公立電視臺聯合組建，其名稱中的數字5便來源于此。1986年，加拿大魁北克省亦有電視臺加入其中。2005年9月19日，法語國際電視臺第19次部長會議在比利時布魯塞爾舉行，簽署了電視臺發展憲章，確立其職責使命和運營模式，各方共同回顧了電視臺的創辦宗旨，即以多元方式在全世界推廣法語視聽文化資源，體現法語國家與地區文化的多邊特性。根據憲章規定，法語國際電視臺是法語世界文化的展示窗口，有責任推廣文化多樣性，促進法語國家之間的節目交流和出口，是一個重要的合作平臺，要反映各國節目的代表性，表達法語國家影視領域的創造力，同時必須對世界時事進行體現法語世界角度的分析。法語國際電視臺以法語為運行語言，但是提供12種語言的字幕。作為法國國家與地區組織的執行機構之一，法語國際電視臺提供免費、互動的多媒體法語教學平臺。分布在全球200多個國家和地區的2.9億個家庭都可以收看到法語國際電視臺，在2015年，每個月有360萬網民瀏覽該臺的網絡頁面；2016年的受眾達到5千萬。1992年，法語國際電視臺拓展到歐洲之外，開辦了分別面向非洲、拉丁美洲和加勒比海法語觀眾的非洲頻道和拉美頻道，1996年創辦亞洲頻道。2007年8月，法語國際電視臺在中國香港設立地區辦事處。2013年1月27日，法語國際電視臺在美國設立第一個青少頻道。2015年4月8日，在時任法國外長法比尤斯(Laurent Fabius)的見證下，法語國際電視臺專門設立了一個主題頻道，名稱是“法式生活藝術”，內容包括法國時尚、奢侈品、酒店、珠寶、美食、葡萄酒、設計、園林、建筑以及文化歷史古跡等，面向中東和亞洲觀眾，提供英語、中文和阿拉伯語字幕。然而，就在同一天，作為價值觀傳播窗口的法語國際電視臺遭受了電視發展史上前所未有的黑客侵襲事件，所有頻道被黑屏，無法運行。黑客們在電視臺的社交網絡頁面上張貼了參與打擊“伊斯蘭國”軍事行動的法國軍人家屬的簡歷和身份證件。

法語國際電視臺目前的主要資金來源是各個參與國家按照股份比例提供經費，以2014年為例，法國提供的經費占總預算的70%，比利時和瑞士分別占7%，加拿大以及魁北克地區各占4%和3%。近年來，也有非洲國家根據各自情況主動參與共建，此外，廣告和協約用戶也會帶來少量收入。

(4) 法蘭西全日新聞電視臺(France 24)：這是一家24小時連續播送國際新聞的法國電視臺。早在上個世紀90年代的海灣戰爭期間，不間斷播送新聞的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國際臺(CNN International)顯示出媒體在影響政治和公眾輿論上的強大力量。法國國家領導人也提出創辦“法國的CNN”的宏大計劃：2002年，時任法國總統希拉克便希望法國能夠成立一家可以與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國際臺、英國廣播公司世界新聞頻道(BBC World News)和卡塔爾半島電視臺(Al Jazeera)相媲美的法語國際新聞頻道。2002年3月7日，在一次參議院演講中，他提到：“我們要有抱負創立一家大規模連續工作的法語國際新聞電視臺，類似英語世界的BBC和CNN。這對我們國家發揮國際影響力具有重要作用。”*Jacques Chirac, 《 Discours de M. Jacques Chirac devant les représentants des Fran?ais de l’étranger 》 , http://www.jacqueschirac-asso.fr/archives-elysee.fr/elysee/elysee.fr/francais/interventions/discours_et_declarations/2002/mars/fi002101.html (訪問日期：2017年2月15日).在一次采訪中，希拉克再次表示：“像法國這樣重要的國家必須要有對世界的看法，而且必須要傳播這種看法，當然這種對世界的觀察是與我們的傳統相符的，與我們對文化、和平、人文思想和世界化的觀念是一致的。”*《 Coup d’envoi de France 24 》 , sur le site du Nouvel Observateur, https://www.lobservateur.fr/cambresis/2006/12/08/coup-d-envoi-de-France-24/(訪問日期：2017年2月15日).然而，多方論證導致計劃延擱，直到2004年12月9日，總理拉法蘭(Jean-Pierre Raffarin)在一次新聞發布會上終于表態：“我決定采用法國電視總署和電視一臺建議的聯營公司方案。共和國總統倡議成立的這家新電視臺將得到法國所有重要的公立和私營電視臺的優勢資源，必將有助于我們在當今世界上表達法國的看法，這比以往任何一個時候都顯得必要。”*《 Déclaration de M. Jean-Pierre Raffarin, Premier ministre, sur les mesures contenues dans le “Contrat France 2005”》, Paris le 9 décembre 2004, http://discours.vie-publique.fr/notices/043003191.html (訪問日期：2017年2月15日).

法蘭西全日新聞電視臺于2005年11月30日正式成立，2006年12月6日正式開播。僅僅一個月時間，電視臺的網站就吸引了250萬網民的關注，成為僅次于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國際臺和英國廣播公司世界新聞頻道的第三大國際新聞媒體。2008年11月12日，法蘭西全日新聞電視臺榮獲國際廣播協會頒發的最佳國際新聞媒體獎，2010年10月12日實現24小時全天候運行。2013年12月，為了慶祝建臺7周年，法蘭西全日新聞電視臺推出了一套新的節目，采用新的管理模式、網站、臺標，其口號是“自由、平等、時訊”，直接模仿了法蘭西核心價值觀的表述*該口號的第三個單詞將“博愛(fraternité)”換成了“actualité”，意思是新聞時訊不斷更新。。

新聞媒體的客觀性與價值導向始終是一個難以厘清的問題。2010年在科特迪瓦陷入政治軍事危機期間，2月22日，該國視聽傳播國家委員會“因不專業的新聞處理方式”決定停止法蘭西全日新聞電視臺的播送，稱在一次當地報道僅有5人喪生的示威事件中，法蘭西全日新聞電視臺報道的死亡人數大大超過實際人數，指責其支持在野的反對黨。如今，在全世界180多個國家的3.15億個家庭可以收看到法蘭西全日新聞電視臺，在2016年，平均每周約有5100萬觀眾觀看其節目。

法國是世界上較早開始利用視聽傳媒對外開展宣傳的國家之一，最早起步于20世紀30年代，并且帶有很強的殖民色彩，之后的發展歷程根據歷屆政府的重視程度和世界形勢的變化而經歷了高低起伏。在20世紀90年代，對外廣播電視媒體不僅是開展文化宣傳的工具，而且被視作施展政治影響的地緣戰略手段。不過，在過去的半個世紀中，英美傳媒異軍突起，影響越來越大，法國的對外傳媒似乎凸顯了力量分散、缺乏統一領導的弊端。因此，2007年，時任總統薩爾科齊委托有關專家完成了一份關于對外傳媒協調行動的方案，該報告提議成立一家股權公司，集中和協調法國所有從事對外宣傳的廣播電視媒體，即法國國際廣播電臺、法語國際電視臺和法蘭西全日新聞電視臺。2008年4月，這家股權公司正式成立，暫時取名為“法國對外視聽傳媒集團”(Audiovisuel extérieur de la France)，雖然這個機構是以企業形式存在和管理，但是在創辦方式和經營模式上充分體現了國家意志，并且在5月23日的一份協議中，明確了該企業與國家之間的關系。“法國對外視聽傳媒集團”在創辦之初隸屬于外交部，2010年1月歸屬于文化傳播部媒體和文化產業司管轄。2013年7月，“法國對外視聽傳媒集團”正式更名為“法國環球傳媒集團”(France Monde Média)，一個將歷史與現今、將廣播與電視以及其他多媒體手段匯聚一處、具有國際性影響的法國傳媒機構正式合體。

總之，近年來，法國對文化與價值觀的傳播手段進行了重新考量，拓展并整合了視聽資源與力量，力圖與美國這樣一個超級傳媒大國相抗衡。這個行動首先是為了法國的“文化安全”，即“民族國家為了自身文化遺產、行為方式、價值觀免于他文化侵蝕，擁有自身文化身份和文化特征而獲得的一種‘安全感’”*劉建明. 《當代新聞學原理》，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03年，第59頁。。當然，作為一個文化和價值觀的輸出國，作為歷史上具有國際影響力的大國，法國沒有忘記昔日的榮光，努力在新的全球傳播背景下爭取“文化領導權”，維護大國形象，并將“自由”、“平等”、“民主”、“人權”等價值理念融入生活方式、精神與文化產品中，以視聽形象和手段，在世界各地繼續擴大自己的影響。

結 語

價值觀傳播的有效性歸根結蒂是由國家政治經濟實力和文化實力決定的。從16世紀法國文藝復興時期開始，到17世紀古典主義時期，為建設和發揚法語在歐洲的優勢地位以及推廣法國文化，法國詩人、作家和人文學者與朝政當權者可謂同心同德同力，共同締造了強大的法蘭西國家形象。18世紀法國啟蒙思想對西方國家無不產生重要影響，如今矗立在美國曼哈頓的自由女神像便是來自法國的禮物。19世紀，法國建立了一個規模龐大的殖民帝國，在世界各地推廣自己的精神遺產和治理模式，直到20世紀后半葉逐漸式微。如今，法國依然通過各種教育和文化政策，對內加強共和國精神教育，對外以一個“偉大國家”的意識理念努力將法蘭西核心價值觀作為“普世真理”推廣到世界各地。

劉建明. 《當代新聞學原理》，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0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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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Diffusiondesvaleursfran?aisesenFranceetl’étranger

Résumé : Les valeurs républicaines de la France 《 liberté, égalité, fraternité 》 furent proposéesla fin du XVIIIe siècle et s’imposèrent au milieu du XIXe siècle. Par la Constitution, la diffusion des idées auprès du grand public, les rites et cérémonies, le discours des chefs d’Etat, l’éducation scolaire et d’autres moyens, la volonté de l’état a été progressivement élargie de l’élitetoutes les couches sociales. Forte d’un héritage historique et d’une influence internationale, depuis plus de deux cents ans, la France ne cesse de faire connatre ses valeursd’autres pays et régions par des biais aussi divers que la langue et l’enseignement, la diplomatie culturelle et les médias. Le présent article se propose d’examiner les moyens de diffuser les valeurs fran?aises en France etl’étranger, et d’étudier les enseignementstirer de leurs expériences.

Motsclés: valeurs fran?aises ; éducation morale ; communication ; diplomatie culturelle

(作者信息：車琳，北京外國語大學法語系教授，研究領域：法國文學、中法比較文學與文化)

①本文為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國家社科基金重大招標項目“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研究”的研究成果，項目號：2015MZD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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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2-1434(2017)04-000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