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理工大學 江西 贛州 341000)
論夫妻債務認定標準
劉笑
(江西理工大學江西贛州341000)
2017年2月28日,最高人民法院針對《婚姻法司法解釋(二)》第24條作出了補充規定,這份補充規定在引發熱議的同時,也讓夫妻債務這一問題再次成為大眾的關注焦點。我國研究夫妻債務的文章很多,但專門研究夫妻債務的論著比較少。這些文章基本上圍繞著《婚姻法》第41條、《婚姻法司法解釋(二)》第24條以及《離婚財產分割意見》第17條等對夫妻債務進行研究。但是在現實生活中,這些法律條文都不足以解決夫妻債務存在的問題。本文試圖分析夫妻債務的認定標準,為實踐提供一定的學理基礎。
夫妻債務;認定標準;舉證責任
(一)概念
傳統學界對夫妻債務一般定義為:夫妻一方或者雙方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與第三人進行民商事活動所負的債務,也指夫妻雙方在婚后為共同家庭生活和履行法定扶養等義務所負的債務。①我國許多婚姻法學者均在其著作中對夫妻共同債務進行了定義。例如,馬原老師認為,婚姻關系存續期間,夫妻雙方或一方為維持共同生活的需要,或出于為共同生活的目的從事經營活動所引起的債務。②盡管各學者對夫妻債務的概念界定不盡相同,但是上述學者對夫妻共同債務下定義是為了與夫妻個人債務作區分,而他們在定義夫妻共同債務的時候以“婚姻關系存續期間”為前提。
(二)認定意義
夫妻債務制度在現實中意義重大,是協調夫妻間利益和夫妻與第三人進行市場交易的重要手段。在現實生活中,處理夫妻債務問題十分復雜,其原因就在于夫妻債務問題涉及的不僅僅是債權人和債務人之間的關系,還涉及夫妻關系。因此,需要法律對債務人身份進行確定,以保證第三人在交易中的安全;同時,法律又不能忽視夫妻各方作為獨立主體的民事法律地位,又必須保證夫妻不因為婚姻的締結而使自己的權益受到損害。③所以,在處理夫妻債務問題時,法律及其相關制度上應構建一系列全面而確定的規則,從而更好地協調兩者的關系。
(一)基本認定標準
1.以債務發生的時間為標準,即認定僅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所發生的債務為夫妻共同債務。有些學者認為2003年最高院頒布的《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二)》第二十四條首次明確提出了“婚姻關系存續期間”這一時間概念,并以這個概念構建了一個新的區分夫妻債務的標準——婚姻關系存續期間標準。④
筆者認為僅僅以“婚姻關系存續期間”這一時間標準并不當然適用所有情形。首先,對“婚姻關系存續期間”這一概念如何界定?是以法律所明文規定的登記領證還是從當事符合結婚實質條件時起計算婚姻關系存續期間?對于在現實生活普遍卻又復雜的婚姻關系,任何確定毫無回旋余地的標準都是不可行的。其次,若僅僅關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而忽視其他因素,夫妻間的信任將大大降低,配偶雙方可能必須時時刻刻關注對方的財務支出,避免自己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無辜“被負債”。司法實踐中法官也常常面臨這樣的案件:配偶一方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舉債,未舉債一方將舉債一方訴至公堂。這樣的案件時常發生,因為有“婚姻關系存續期間”這個保護傘,“被舉債”現象防不勝防。
2.以所負債務的目的為標準,也有學者稱之為用途論,即以債務發生的目的和用途來確定債務的性質。⑤以所負債務的目的來區分夫妻債務在我國1950年的《婚姻法》中就早有體現,1950年《婚姻法》第二十四條規定:離婚時,原為夫妻共同生活所負擔的債務,以共同生活時所得財產償還;如無共同生活時所得財產或共同生活時所得財產不足清償時,由男方清償。2001年修訂后的《婚姻法》將第三十二條改為第四十一條,并且在措辭上刪除了原來的第二句,該條規定:離婚時,原為夫妻共同生活所負的債務,應當共同償還。《婚姻法司法解釋(二)》第二十三條規定:債權人就一方婚前所負個人債務向債務人的配偶主張權利,人民法院不予支持。但債權人能夠證明所負債務用于婚后共同生活的除外。根據上述法條均為確定“婚姻關系存續期間”這個時間前提,而是規定在某些情形下,即使是婚前所負的債務,但若是該債務是為了“共同生活目的”那么仍有可能成為夫妻共同債務。⑥
有學者解釋“共同生活目的”應包含兩方面的內容:一是夫妻家庭共同生活目的;二是夫妻經營性共同生活目的。但在這兩種“共同生活目的”中,仍舊不能滿足對公平公正的要求。不論在婚前亦或是婚后,若配偶一方舉債用于共同經營性生活,但另一方并不知情。倘若此時嚴格按照“共同生活目的”標準,此債務明顯應為夫妻共同債務,且舉債一方配偶是用于共同經營性生活,是善意的。但從另一方面想,這樣的做法是否侵犯了未舉債一方的知情權呢?在未舉債配偶一方的知情權受到侵犯的同時還要求其共同償還債務,這未免有些不公。因此筆者認為,完全適用“共同生活目的”標準仍是不夠全面的。
3.以夫妻雙方合意為標準,也有學者將此標準稱為主觀論,與客觀論區分,即夫妻有共同舉債的合意,則不論該債務所帶來的利益是否為夫妻共享,該債務均應視為共同債務。最高人民法院1993年《關于人民法院審理離婚案件處理財產分割問題的若干具體意見》第十七條最早確定了該標準,該條規定:夫妻為共同生活或為履行撫養、贍養義務等所負債務,應認定為夫妻共同債務,離婚時應當以夫妻共同財產清償。
下列債務不能認定為夫妻共同債務,應由一方以個人財產清償:
(1)夫妻雙方約定由個人負擔的債務,但以逃避債務為目的的除外。
(2)一方未經對方同意,擅自資助與其沒有撫養義務的親朋所負的債務。
(3)一方未經對方同意,獨自籌資從事經營活動,其收入確未用于共同生活所負的債務。
(4)其他應由個人承擔的債務。
夫妻合意標準看似合理,且保護夫妻雙方的知情權及對家庭財務相應的處分決定權,但這樣的合理是相對的。在實踐中,夫妻是否合意或約定必定是要拿出證據的,而法院通常將這樣的舉證責任強加在債權人身上。若是銀行等金融機構,有自己的法務部門,能夠專業的處理這樣的情形,一般情況下配偶一方向銀行等金融機構借貸,在借款人簽字蓋章處需要配偶雙方的簽字,而普通的民間借貸則不會有諸多要求。依筆者的觀點,若是夫妻有意串通想要轉移欺騙財產,那么此時對于債權人來說,不是舉證困難而是舉證不能。夫妻合意標準確實保障了未舉債配偶一方的知情權,維護了其合法權益,但在某種程度上實際上使得無辜債權人的權利處在無所保障的位置。
4.以夫妻一方的代理行為為標準,該標準適用以夫妻一方代理行為為基礎產生的債務,與日常家事代理權有著密切聯系。在區分夫妻債務的時候,若是存在夫妻一方代理的行為,那對于該代理行為類型不同,夫妻債務也就不同。如上文中所提及的日常家事代理權,我國并未有明確相關的法律條文,但學者對此已有種種討論。
有學者對夫妻一方的代理行為作了如下分類:
第一類是無授權型的夫妻代理,即日常家事代理權。這種夫妻代理行為又應分為兩種,一種情形是指配偶一方未經授權以家庭名義對外進行日常事務活動,從法律上推定行為享有配偶代理權,其法律后果是另一方配偶必須承擔有權代理后果責任,即對行為人行為承擔用于家庭生活的,夫妻雙方對此應有連帶清償責任。另一種情形是當事人雙方并非法定配偶關系,僅為事實婚姻關系或者同居關系但周邊人相信其互為配偶關系,一方故意以配偶名義以外發生日常家事代理,相對人有理由相信行為人行為有效的推定為有權夫妻代理。
第二類是授權表示型夫妻代理。這種類型是本人明確表示授權由配偶代理,或知道配偶為其代理而本人不作否認表示,默認其代理行為,從而使本人須對之授權人責任的代理。
第三類是越權型夫妻代理。這種類型的代理人原有某種代理權,但其超越代理權范圍進行活動,行為人本身屬于無權代理情形的。實踐中越權現象有:(1)超出口頭或書面授權的權限而為之的代理,善意相對人有足夠理由相信行為人是在行使代理權的,構成夫妻代理,雙方配偶需對此負被代理責任。(2)有限制的代理權,是指本人對配偶原有或應有的真實代理權加以限制,卻未說明的情形。
第四類是權限延續型家事代理。這種類型是指代理權終止后的活動構成夫妻代理的情形。行為人本來具有代理權,但因代理權被撤銷或其他原因而消滅,如果第三人對該假象無過失,仍與代理人進行的法律行為即構成夫妻代理。常見有三種情況:(1)代理人權利消滅代理人仍以配偶名義進行民事活動的;(2)向特定第三人表示過授權,但代理權撤銷后未通知第三人;(3)向不特定人公告授權,未公告撤銷授權的。⑦
筆者認為夫妻代理行為的權限在實踐中難以界定。首先,就日常家事代理行為而言,不同的地區,不同的經濟發展水平對于“日常家事”的理解也就不同,甚至各國盡管立法中都明確了“日常家事代理權”,但對“日常家事”的規定范圍也是不同的。例如,《法國民法典》第二百二十條規定其“日常家事”強調的是家庭日常生活與子女的教育。《瑞士民法》第一百六十三條第一項規定其“日常家事”則類似“夫妻共同生活目的”,與夫妻共同生活目的有關的事務則可認定為“日常家事”。其次,夫妻代理行為與民法中的代理行為最大的不同是夫妻關系的特殊性,導致其使用并不能完全與民事代理行為相同。因此,哪怕我國承認日常家事代理權制度,其具體的內部構成仍然存在許多不完善的地方,無法真正解決認定夫妻債務的問題。
5.以利益分享為標準,即指債務的發生即使沒有夫妻雙方的合意,但是只要夫妻另一方分享了該債務帶來的利益,則該債務屬于夫妻共同債務。其實利益分享標準與所負債務目的標準有相似之處,其共通點在于《婚姻法司法解釋(二)》第二十三條,有學者認為該條的后半段實際上確立了利益分享標準。利益分享標準適用的情形是配偶一方以個人名義舉債,但另一方配偶共同分享該利益的情形。利益分享標準其實是可以排除夫妻雙方合意標準而適用的,在有夫妻合意的情況的,不論是否有利益分享,未舉債一方對此債務知情且認可,那么理所當然應認定為夫妻共同債務;若是不存在夫妻合意的情形或者無法得知是否有夫妻合意,那么此時可以適用利益分享標準。有學者認為可采用兩個標準:(1)主觀說。即夫妻有無共同舉債的合意。如果夫妻有共同舉債的合意,則不論該債務所帶來的利益是否為夫妻共享,該債務均應視為共同債務。(2)客觀說。即夫妻是否分享了債務所帶來的利益。盡管夫妻事先或事后均沒有共同舉債的合意,但該債務發生后,夫妻雙方共同分享了該債務所帶來的利益,則同樣應視為共同債務。⑧
我國傳統上在處理夫妻債務問題時,實際上一直默認的采用了“夫妻共同債務推定規則”。各學者區分夫妻債務時也大多偏向首先認定夫妻共同債務,確定夫妻共同債務的范圍,除共同債務的為個人債務。甚至《婚姻法司法解釋(二)》第二十四條的規定更是明目張膽的適用“夫妻共同債務推定規則”,按照該條的理解:夫妻未舉債一方若是不能證明債權人與債務人明確約定為個人債務,或者不能證明屬于《婚姻法》第十九條第三款規定的情形的,其他一律推定為夫妻共同債務。盡管最新出的《婚姻法司法解釋(二)》第二十四條的補充規定明確表示夫妻一方與第三方惡意串通、虛構債務的人民法院不予支持,但這又涉及到了舉證主體以及舉證困難的問題。
學界在適用上述五個標準時,實際上也大多是按照“夫妻共同債務推定規則”進行區分的。起初,建立“夫妻共同債務推定規則”初衷是為了保護債權,維護無辜債權人的合法權益,但是這種初衷在現實中被曲解了,這種強制性在大多數情況下把以夫妻一方名義所負的債務毫無原則的推定為夫妻共同債務,對這樣的債權不加區分的一律予以法律保護,這不是真正的“保護債權”,而是利用了“保護債權”的外殼,導致了例如惡意舉債、不當舉債等現象的出現。馬賢興法官一直呼吁,在處理夫妻債務的案件時,應拋棄“夫妻共同債務推定規則”,在以夫妻一方名義舉債的案件中,應首先堅持合同相對性原則,堅持“誰立據,誰清償”的個人債務為基本原則,輔之以小額日常家事代理權的“共同債務推定”制度。⑨筆者認為馬賢興法官這樣的構想頗為合理,在目前相關的司法解釋還不夠完善的時候,一味的為了保護債權而采用“夫妻共同債務推定規則”實際上是另一種不公平。
【注釋】
①賴軍:“夫妻一方所負債務對債權人的效力認定”,大連海事大學2015年碩士學位論文,第1頁。
②馬原:《新lt;婚姻法gt;條文釋義》,人民法院出版社2002年版。
③洪鑫梅:“我國夫妻債務制度研究”,華東政法大學2008年碩士學位論文,第2頁。
④樊華:“論夫妻債務區分標準的重構——以代表權為視角”,《法制與社會》2010年第36期,第250-252頁。
⑤楊曉蓉、吳艷:“夫妻共同債務的認定標準和責任范圍——以夫妻一方經營性負債為研究重點”,《法律適用》2015年第9期,第35-40頁。
⑥樊華:“論夫妻債務區分標準的重構——以代表權為視角”,《法制與社會》2010年第36期,第250-252頁。
⑦馬賢興:《建立夫妻個人債務利益分享后的正向追償機制一一兼談對“夫妻共同債務推定論”的再認識》,載人民法院網,http://hunanfy.chinacourt.org/article/detail/2015/O1/id/1541378.shtm,(訪問日期:2017年5月12日)。
⑧馮偉:“離婚時夫妻債務性質認定研究”,2009年西南政法大學碩士學位論文,第9頁。
⑨馬賢興:《建立夫妻個人債務利益分享后的正向追償機制一一兼談對“夫妻共同債務推定論”的再認識》,載人民法院網,http://hunanfy.chinacourt.org/article/detail/2015/O1/id/1541378.shtm,(訪問日期:2017年5月12日)。
[1]賴軍:“夫妻一方所負債務對債權人的效力認定”,大連海事大學2015年碩士學位論文,第1頁。
[2]馬原:《新lt;婚姻法gt;條文釋義》,人民法院出版社2002年版。
[3]洪鑫梅:“我國夫妻債務制度研究”,華東政法大學2008年碩士學位論文,第2頁。
[4]樊華:“論夫妻債務區分標準的重構——以代表權為視角”,《法制與社會》2010年第36期,第250-252頁。
[5]楊曉蓉、吳艷:“夫妻共同債務的認定標準和責任范圍——以夫妻一方經營性負債為研究重點”,《法律適用》2015年第9期,第35-40頁。
[6]馮偉:“離婚時夫妻債務性質認定研究”,2009年西南政法大學碩士學位論文,第9頁。
[7]馬賢興:《建立夫妻個人債務利益分享后的正向追償機制一一兼談對“夫妻共同債務推定論”的再認識》,載人民法院網,http://hunanfy.chinacourt.org/article/detail/2015/O1/id/1541378.shtm,(訪問日期:2017年5月12日)。
劉笑(1994-),女,漢族,江西新余人,江西理工大學,法律碩士,民商法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