構建新型政商關系問題探析
——中國古代政商關系經驗啟示

探索政商關系問題，首先要思考政商關系的涵意是什么？古往今來，關于政商關系的內涵說法不一，有的將政商關系分為三個層次：政府官員與民營企業家之間最表層的關系、政府與民營企業中間層的關系、政治與經濟最深層的關系；有的提出所謂政商關系從宏觀層面是指政府和企業的關系，而從微觀層面是指官員和企業家之間的關系。不管從何種角度來解析，政商關系都是較為復雜的，都是經濟社會發展過程中不容忽視的問題，也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下經濟發展不可回避的問題。本文在探究政商關系問題上，吸納了許多專家學者對中國古代，特別是明清時期政商關系的研究成果，主要從微觀表層——官與商的角度，從古代官商關系的經驗啟示中，找尋在新的歷史條件下，如何去構建新型政商關系的途徑。

一、中國古代政商關系經驗啟示

在我國傳統社會，商人的地位低下。歷史上，一直實行重農抑商的政策。在社會成員等級劃分中，士、農、工后，才是商。在秦朝，商人即使再富有，也不能著絲綢衣物；在唐朝，商人甚至不能入朝為官；直到明清才有所好轉。明清時期，隨著封建社會的逐漸衰落，資本主義萌芽的出現，為商人從事商業活動創造了條件。我國古代的晉商、徽商、浙商、粵商等商幫，大多都是在這一時期興盛的。其形成官商關系，呈現著類似的特征，那就是“官商聯盟”，這一特點，尤以晉商、徽商為顯著。

晉商的發展，可以追溯到隋唐，李淵父子從太原起兵時，武則天之父、木材商人武氏從財力上大力資助。唐建國后，武氏封國公，地位等同秦瓊、程咬金等。這即是“官商結合”的例證。晉商，通常指明清500年間的山西商人，經營鹽業、票號等商業。晉商的興起，主要得益于明朝“開中制”政策的實施。“開中制”，是明初統治階級為北方各邊鎮籌集軍餉而創設的一種招商代銷制度，商人把政府需要的糧食實物代為輸送到邊防衛所，換取鹽引（販鹽專利執照），然后憑引銷售。山西地臨北方邊鎮，晉商因此為契機，兼糧、鹽商于一身。入清后又充當皇商而獲得商業特權，長時間作為政府推行財政政策和軍協餉供應的工具，從而形成特殊的官商結合。以山西票號為例，他們資助窮儒寒士入都應試，那些考中并得放任外官的儒士便成了與票號有著特殊關系的官員；山西票號還為一些人代辦捐納官職，結交王公大臣等，建立了官商相互勾結、相互利用的關系。

徽商，指舊徽州府籍的商人或商人集團，又稱“新安商人”，俗稱“徽幫”?；丈瘫椴既珖洜I品種廣泛，鹽、棉（布）、糧食、典當、文具筆墨(文房四寶)等。分析徽商的發跡，有人文地理環境上的優勢，更多的是特殊的制度背景發揮了催化作用。北宋王安石變法后，政府對鹽、酒、鐵、茶等專賣管制有所松動，讓渡一部分利益于商人。宋、明之際“以糧換鹽”等政策直接刺激了私人貿易的發展。另外，徽商的成功，還有其過人之處，那就是徽商商而兼士，賈而好儒，與封建官僚混為一體，或相互結托。有的徽商本人還躋身官僚行業，自己成為官商，在清朝，史稱“紅頂商人”。而徽商集團中最為著名的代表人物，就是胡雪巖。分析胡雪巖跌宕起伏的一生，從小老板到大商人，從大商人變成“紅頂商人”，從富可敵國到郁郁而終的人生經歷，可以看出，他的成功縱然有社會發展的必然性、難得的歷史機遇及個人人格魅力與才能等原因，但最重要的因素還是得益于他與王有齡、左宗棠的特殊關系。受他資助得以升官的王有齡不忘舊恩給他大量的特權，助他開錢莊，做生意；而受他雪中送炭以解軍務燃眉之急的左宗棠，更是給了他經辦糧臺轉運、接濟軍需物資、管理賑局事務等權力?？傊?，他的成功就是通過這種“官商聯盟”，得到了一般商賈難以獲得的商業利益。

無論是保守落后的晉商還是“賈而好儒”的徽商，他們無不與那個封建時代的政治和經濟制度息息相關，他們的盛衰得失均凸顯了中國古代政商關系的基本模式，在相互依賴、相互利用中前行，又因這種政商聯盟的不穩定性與不可靠性而最終敗落。正如美國中國問題觀察家費正清所總結：“在中國這部歷史長劇的發展中，中國的商人沒有占據主要的地位，它只是一個配角，也許有幾句臺詞，聽命于帝國、官僚、外交官、將軍、宣傳家和黨魁的擺布?！?/p>

二、政商結盟問題的根源探析

探析諸多腐敗官員落馬的原因，不難看出，傳統的“政商結托”關系依然存在，其根源可以歸結為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是制度根源。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官商地位是不平等的。自秦以后“士農工商”的地位格局就已經奠定，并且兩千多年以來沒有根本改變。即便在商人地位有所上升的晉商時期，山西商人賺錢之后一定要給自己的祖上、自己以及兒子花錢買一個沒有實職的官銜，以便提高社會地位。當今社會制度下，民營企業家雖然為經濟社會發展貢獻了積極而重要的力量，同政府官員一樣，也是社會主義事業的建設者，但是他們發展壯大后，還是努力爭取政治安排，取得“人大代表”“政協委員”或“工商聯理事”等身份，從另一個角度看，也是改變不平等社會地位的無奈選擇。因此，我們看，既然存在著不平等，自然也就會產生依附，也就不可能形成對等的官商關系。

其次，是權力根源?！肮佟币簿鸵馕吨唷保瑱嗔Φ姆秶妥饔檬嵌喾矫娴?，且官員的自由裁量權很大。在古代，一個鹽的經銷，可松可緊，可以放給商人，也可以不放。在現今，一個企業的投資項目，政府有關部門可以快點批，也可以慢點批；可以多批幾個，也可少批幾項等等。正是有這樣的決定權，官與商自然會聯結在一起，各取所需，一個取政績，一個取利益。但當這種聯盟關系的雙方行為都失去監督制約，只為一己之私時，產生的結果必然是權錢交易，腐敗叢生，因此也就會產生畸形的官商關系。

再次，是政策信息不對稱根源。在商業發展的進程中，對商人來說，他們所掌握的信息從來都不是全部，大量的信息都是在執行政策的官員手中，加上過大的自由裁量權，這就誘使商人與官員靠近來獲取政府的信息，促使商業活動得以順利。

最后，是思想根源。思想往往是最不容易改變的，我國兩千多年的封建社會，到新中國成立后的社會主義改造，再到改革發展的探索階段，不正常的官商關系意識在人們頭腦中根深蒂固。政府長期以來形成的思維模式，甚至是計劃經濟時代的治理模式還存在于某些官員的頭腦中，他們習慣于手中掌握各種各樣、或大或小的權利，緊抓不放。而商人的趨利性，自然會想到用傳統的“結托”方式來謀求競爭優勢，實現自己的目的。

三、新型政商關系的構建

改革開放后，經濟社會飛速發展，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大潮中，雖然以前傳統意義上“商幫”，被 “現代粵商”、“現代浙商”等所取代，但是，我國的政商關系存在的問題，產生問題的根源，沒有隨著經濟發展和社會的變革而消除。

構建新型政商關系，是一項復雜的系統工程，也是一個長期過程。在闡述政商關系問題上，習近平總書記強調，“官”“商”交往要有道，要劃出公私分明的界限，君子之交淡如水等。將政商關系概括為立意深遠的“親”和“清”二字，這不僅為如何構建新型政商關系明晰了標準定位，找準了規矩要求，也為純潔政治生態、重塑政商關系指明了方向。綜合分析，我認為，構建良好的新型政商關系，需“政”與“商”兩方面共同發力：

從“政”的角度看，著力點在四個方面：一是樹立法治的思維。構建新型政商關系，需要健全的法律制度為保障。這意味著政府和代表政府施政的官員不能凌駕于法律之上，更不能代替法律。構建法治框架下平等合作的政商關系，就要進一步健全和完善國家法律體系和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就“政”而言，必須做到依法執政、依法行政，法無授權則止，必須把權力關進制度的籠子里。二是實現職能的轉變。無論是我們所進行的經濟體制改革，還是構建良性的政商關系需要，從政府的角度，都要樹立“權”與“責”的觀念，積極轉變職能，管政府該管的，能由市場經濟解決的問題，政府不要伸手。在改革發展的道路上，政府應最大限度地簡政放權，不斷將行政審批制度改革推向縱深，堅決把該“放”的徹底放開、該“減”的徹底減掉、該“清”的徹底清除；應大力推行“三張清單”，著力劃定政府與市場、企業、社會的權責邊界：以權力清單明確政府能做什么，“法無授權不可為”；以責任清單明確政府該怎么管市場，“法定職責必須為”；以負面清單明確對企業的約束有哪些，“法無禁止即可為”。三是增強服務的意識。習總書記在政商關系中，之所以講“親”，對“政”而言，是因為我們的政府是以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為唯一宗旨的，其中當然包括為經商辦企業、為經濟社會的發展貢獻力量的這部分人服務。作為政府官員，對“商”在思想上必須有“親”的情感，體現在行動中坦蕩真誠地同民營企業接觸交往，正確對待他們的正當要求，堅定不移地做到“重商、親商、安商、護商”，努力去保護他們的合法權益。應主動深入到企業開展調研，幫助企業協調解決實際困難，特別是在當前經濟下行壓力比較大的形勢下，應在提供政策、信息、咨詢、融資等全方位的服務方面下功夫，對企業給予更多的支持和幫助。對企業家應多關注，多談心，多交流，了解其思想狀態，把握其政治需求，引導他們健康成長，發揮作用，爭做合格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者。四是強化廉政的約束。這就是習總書記強調的“官清”：“對政府官員而言，所謂‘清’，就是同民營企業家的關系要清白、純潔，不能有貪心私心，不能以權謀私，不能搞權錢交易?！睆娀o律制度約束，加大“官商”腐敗懲戒力度，同時積極構建反腐新機制，把“不敢腐”升華為“不能腐”和“不想腐”，從根本上預防和減少官商勾結腐敗。另外，加強對政府官員廉潔從政的教育管理，教育其自覺樹立紀律和規矩意識，在官商交往中做到“公私分明”，始終出于“公”心辦事，不為個人謀私利，也不為部門單位謀求特殊利益，清正廉潔，守住紀律和道德底線，樹立干部良好形象。

從“商”的角度看，一是對形勢的把握。企業要想在市場經濟大潮中勇往直前，占據優勢地位，首先要對當今經濟發展形勢有個基本的認識和判斷，進退方向要明晰，競爭意識要強化，發展發力點要找準，努力去捕捉市場信息；要做到心明眼亮，了解各級黨委政府經濟社會發展的重心，調整目標、完善思路、創新舉措，在做強做大企業的同時，彰顯出自己的重要地位和獨特作用。二是對道的恪守。古往今來，商家的盛衰榮辱，經營是否有“道”是最基本的評判標準。這個“道”，絕不是狹義上的經營有方，而應是“道義”“道德”“合法”“誠實”“守信”等詞義的合體。這就與習總書記提出的“商清”二字高度契合，即所謂“清”，就是要潔身自好，走正道，做到遵紀守法辦企業、光明正大搞經營。只有秉承這樣的經營理念，企業才能真正自強于市、立信于世，擺脫在依賴中前行的束縛，始終立于不敗之地。三是堅持共贏理念。分析古今政商關系的歷史不難發現，合作是政商關系的應有之義。沒有政商合作，就沒有今天的商業社會。政府不能直接創造財富，必須依賴企業創造的財富來實現社會財富的增長。而企業若想在市場競爭中發展壯大，也必須與政府合作。這就需要商與政的交往中，自覺“親”政，做到積極主動同各級黨委和政府及部門多溝通多交流，講真話，說實情，努力去獲取有利于企業發展的支持，爭取到實現更快更好發展的條件和環境；同時，做到勇擔責，建諍言，滿腔熱情地支持地方發展，為地方經濟發展與社會繁榮進步做出重要而積極的貢獻，從而實現真正意義上的合作與共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