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企老板回憶遭索賄細節

遭遇索賄，有些礦企老板不堪重負，“肉疼心更疼”，卻也不敢不給。

“地礦里面是石頭，石頭里面有寶貝。”青海省一名礦企老板回憶一名地礦官員暗示他“上貢”時曾說，“礦里自有黃金屋，礦里自有顏如玉，礦里車馬多簇簇。”因該礦企老板“裝作聽不懂”，所以始終沒拿到某個礦山的競標權。

后來，該地礦官員因貪腐落馬。這名礦企老板的昔日競爭對手不禁叫苦不迭：“雖說拿到了競標權，但為了將那標收入囊中，不知花費了多少成本”。在他看來，地礦系統的貪腐官員“要起東西來”真是花樣多。

“直接送錢不‘藝術”

“李曉明被稱為云南省地質礦產勘查開發領域的‘大哥，資歷老，受賄手段高明，隱蔽性很強。”重慶一家礦業公司的老板王某告訴廉政瞭望記者。他口中的李曉明就是已落馬的云南省地礦局原黨委書記、局長。

因為工作關系，王某經常去昆明，他向記者回憶起在昆明的見聞。2000年，西部某公司參與云南省怒江州蘭坪鉛鋅礦投資開發。該公司董事長通過各種途徑聯系上李曉明，請他幫忙運作，最終拿下該礦。

該董事長當時派了一個中間人送錢，這名中間人和王某相熟，他曾向王某透露：“像李曉明那樣的地礦官員，一輩子苦哈哈的，仕途晉升道路又曲折，拿下他并不難。”

中間人還“吐槽”，“直接送錢，雖然方便，但顯得不‘藝術”。他最擅長的還是在麻將桌上滴水不漏地“輸錢”。他曾受托，接下了一夜麻將輸給白恩培妻子張慧清五百萬的訂單。早先，他曾以同樣方式“輸錢”給李曉明。

牌桌上輸送金錢，其實也不怎么“藝術”。上述王姓老板說：“要把這門‘藝術運用得好，就不能沾‘銅臭味。這其中做得最‘藝術的，要數青海‘首虎毛小兵。”

青海省委原常委、西寧原市委書記毛小兵曾長期任職于青海地礦系統，是該省地礦系統的高級專家和管理干部。在德令哈市幾名礦企老板看來，毛小兵“收東西‘養生得很。”

其中一名康姓礦企老板告訴記者，毛小兵在擔任青海省錫鐵山礦務局副局長、局長期間，聽說蟲草養生效果很好，便想辦法弄來服用。一些礦企老板為了和毛小兵搭關系，便想方設法收購蟲草送給毛小兵。

“當面送給他，他還推辭。我就把蟲草裝在空的平價煙盒里，以送普通香煙的名義送給他。”這名康姓老板說，為了競標，他曾這樣送過禮。毛小兵起初還推脫過，后來與他熟識了，便主動開口索要。

“早年間，毛小兵對蟲草的需求量很大，因為他都是生吃蟲草。”康姓老板的兒子，西寧市一名二代礦企接班人告訴記者，自從親眼見到蟲草還可以那么服用，青海礦企老板中間曾經興起過一段生吃蟲草的潮流。

“不情不愿”的“雙簧”

去年9月，遼寧鐵嶺腐敗窩案爆發，記者趕去采訪。剛趕到沈陽那天下午，遼寧地礦系統的“名人”、鐵法能源有限責任公司（簡稱鐵能）原董事長韓有波被帶走了。記者匆匆趕往鐵能所在的調兵山市（鐵嶺代管的遼寧省縣級市）。

在那里，記者見到了鐵能的幾名干部。在其中一名干部的指引下，記者見到了鐵嶺市一些私營礦企老板。用其中一名私營礦企老板的話說，“韓有波是被‘吃定了。”

據那幾名私營礦企老板說，他們和韓有波，斷斷續續交往了幾十年。韓本人就是從調兵山市一路成長起來的地礦官員，當地許多私營礦企公司老板與之相熟，還時常組個飯局請他參加。

一名老板還記得，有次酒后韓有波感慨：“敲石頭的日子苦哇！”同桌另一名私企老板表示：“您有肉吃，我們才有湯喝。韓礦長批個條子啥的，我們都記在心里。”

事實上，那時靠鐵能過日子的人已不僅僅是這些礦企老板，甚至還有警務系統干部。另一名礦企老板回憶：“韓總說，有些面子，比如我們這些私營老板的，他可以駁；有些面子，比如警務干部的，他沒辦法駁。”

2002年，鐵嶺市清河區一名原主要領導的兒子富曉東調任調兵山市公安局局長，便盯上了鐵能“這塊肥肉”。當地某私營礦企公司協助富曉東從鐵能下轄的大明一礦以各種手段獲得的贓款近300萬元，致使鐵能物資損失逾千萬元。對此，韓有波深感氣憤卻也無奈。

“有時候，地礦官員也會向礦老板索賄。”記者在山西采訪時，太原一名礦企老板這樣說。

“山西省平定縣東升煤業集團董事長王伸就被地礦官員‘榨干了”，上述老板告訴記者，王伸以前為了“密切”與地礦系統部分領導干部的關系，多以干部子女升學或結婚送紅包為由，分批次向多名干部每次送出價值200萬以上的豪華轎車。后來東升煤業效益變差，有些地礦官員子女升學或結婚還是找人傳話給王伸，王伸只得再次“包紅包”，送價值80萬左右的悍馬。拿到車的幾名領導不開心，覺得“縮水太大了”。

這名老板回憶到，陽泉官場震蕩后，王伸終日惶惶。那時又有一名地礦官員給王伸傳話要“紅包”。王伸氣憤地表示“要吧要吧，反正大家都是一根繩兒上的螞蚱，跑不了我，也跑不了你。”

遭遇索賄，有些礦企老板不堪重負，“肉疼心更疼”，卻也不敢不給。

廣東某市被稱為我國“有色金屬之鄉”，鋅礦儲量豐富、品質佳。當地地礦官員和礦業公司一直維持著“互利共贏”的格局。然而，該市下轄某縣一次人事變動打破了這種平衡。

泛珠三角某市一名礦企老板記得，大約十年前，駐防該處的一名上校軍官空降上述某縣出任武裝部長，很快與該縣地礦系統和交通系統混得很熟，進而結識了當地礦企老板。該武裝部長要求，平時這些礦企老板怎么對待地礦、交通領導的，照例給他加一倍就是。

礦企老板們叫苦不迭，卻也只能滿足該武裝部長的要求。“誰叫他手里有槍呢！”曾有礦企老板這樣戲謔道。

從身邊人下手

有些礦企老板見地礦官員“油鹽不進”，就從他們的身邊人下手。甘肅省國土資源廳原黨組成員、副廳長張國華就是這樣被“攻克”的。在副廳長任上，張國華分管領域包括地礦，此前，他曾長期在天水市委任職。

今年初，記者在甘肅采訪虞海燕貪腐案時，見到了甘肅省檢察系統的一名廳級干部。他與張國華算是相識多年的“老朋友”，他說張國華的貪腐大概就是從當上省國土廳副廳長開始的。

這名廳級干部有幾個叔伯兄弟都在做地礦生意，其中一人的生意就在天水。

談到張國華，這名礦企老板“噗嗤”笑了。他說，張國華在天水任職期間，口碑很好；但到蘭州任職后，名聲逐漸“臭”了。

他告訴記者，張國華屬于“被枕邊歪風吹倒的典型”。張國華升任副廳長后，其妻劉淑平背著丈夫受賄，并逐漸將其拉下水。

“甘肅地礦行業的公司都知道，找劉姐，就能辦成事。”上述老板說，甘肅省金塔縣某礦業公司為了拿到某礦探礦和采礦權，就曾向劉淑平先后兩次行賄50萬元。

2008年年底，張國華夫婦的老鄉、個體工程承包商張某為了讓張國華幫忙承攬一個土地平整工程，給劉淑平送了80萬元，張國華覺得數額太大了，堅持讓老婆退還了30萬元。

張國華因妻子踏上不歸路，青海省地質礦產勘查開發局原局長吳庭祥則是為了討情婦歡心而“毀在了石頭上”。

記者有一名在青海從事珠寶設計行業的朋友。一次，他在工作室聽前來洽談業務的一名礦企老板講，西寧不少礦企老板聽說吳庭祥的情婦很喜歡玉石首飾，便時常帶著一些上好的玉原石請吳庭祥幫忙安排鑒定，而后再以“玉原石品質不佳，請吳局長代為處理”為由，變相送給吳庭祥。

“古人說，君子佩玉。如今卻成了某些地礦官員敗壞生活作風的工具，可恥啊。”青海省一名李姓珠寶設計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