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丹
(寧夏六盤山高級中學,寧夏銀川,750021)
摘 要:王士禛鐘愛王、孟一派自然淡遠的詩風,在堅守之外又兼容雄渾豪邁的審美境界,執著之外又多了一份闊達。王、孟的清麗淡遠與李、杜、蘇、黃的豪放雄邁,共同構建王士禛詩學思想構成的雙重美學追求。
關鍵詞:王士禛 詩學思想構成 雙重美學追求
王士禛詩學思想的構成要旨精深厚重,其核心是“神韻”,即一種含蓄蘊藉、言有盡而意無窮的審美境界。自然、沖淡、清奇又是“神韻”的最好表現形式。在核心的統領下,它又吸收清麗淡遠與豪放雄邁的雙重美學追求為另一內涵。
一、崇尚清麗淡遠
王士禛對王、孟一派有特殊的情感和厚愛,對他們評價也頗多頗高。這源于王氏傾心于王、孟一派的寧靜淡遠詩風。
1.鐘愛王、孟清幽寧謐的澄澈詩境
王士禛鐘愛王、孟詩歌中清幽素雅的恬淡境界?!肮湃松剿?,莫如謝康樂、宣城、盛唐王、孟、李、杜及王昌齡、劉奮虛、常建、盧象、陶翰、韋應物諸公,搜抉靈奧,可謂至矣?!闭摷肮湃松剿娮?,認為前代及后世此類詩家都是“搜抉靈奧”,首推盛唐的王、孟。王維的“空山新雨后,天氣晚來秋。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在詩情畫意中展現一幅秋雨過后的山林景圖,并寄托高沽的情懷。孟浩然的“故人具雞黍,邀我至田家。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描繪了一幅美妙的鄉村美景圖,在美景中體現作者淡然的情感和皈依自然的心態。王士禛與王、孟二人相隔甚遠,身份經歷又如此迥異,產生如此濃厚的興趣歸根結底是:王、孟詩歌中體現出的清幽寧靜韻味與王士禛所倡導的理想詩境相吻合。二者都向往含蓄蘊藉、言有盡而意無窮的詩歌境界。
2.追模陶、謝恬淡閑適的田園情懷
王士禛推崇王、孟一派清麗淡遠的詩風,對前代此類風格的作家也非常喜愛,注意到前代與后代詩學之間的傳承關系,體現了闊達的胸懷和頗有遠見的眼光。王士禛將田園丘壑一類的作品歸于陶淵明和韋應物,又將鋪陳感慨一類的作品歸于杜甫。把陶淵明、韋應物提到和杜甫一樣平等的地位,可見對陶、韋的贊賞程度?!稁熡言妭麂洝分性疲骸疤諟Y明純任真率,自寫胸臆,亦不易學。”他的詩歌最打動人心的就是任性自然,真摯純凈,自然地抒發內心的情感。陶淵明的情感是明亮的,士禛也向往曠達的情懷,所以陶詩更能與他的真實心境相契合。
《帶經堂詩話》中曰:“東坡謂柳柳州詩在陶彭澤下,韋蘇州上。此言誤矣。余更其語日:韋詩在陶彭澤下,柳柳州上。余昔在揚州,作《論詩絕句》,有云:‘風懷澄澹推韋柳,佳句多從五字求;解識無聲弦指妙,柳州那得并蘇州?又嘗謂陶如佛語,韋如菩薩語,王右丞如祖師語也。”王士祺最推崇陶淵明,糾正蘇東坡的觀點,為陶氏一辯。他充分肯定陶氏在中國山水詩歌中的宗師地位。中國的山水詩歌從陶、謝開山,到王、孟成為正宗,再到韋、柳發展壯大,完成整個成長過程。開山之祖和正宗,當然會被后人關注,余音會被人當作變體,根本無法與祖師和正宗相比。但士禛卻在祖師和正宗之外,亦肯定韋、柳的存在,意識到前后的傳承關系,非常難得。
二、兼顧豪放雄邁的美學追求
王士禛尊崇王、孟一派的清麗淡遠詩風,將寧靜淡遠和閑適曠達,奉為詩歌的最高審美境界。但在他的詩論中有這樣的品評:一類是對李、杜等唐代作家的品評;一類是對韓、歐、黃、蘇等宋代作家的品評。王士禛都給予充分肯定。
1.唐詩的豪放雄?。阂岳?、杜為代表
《師友詩傳錄》有云:“唐五言古同多妙緒,較諸十九首、陳思、陶、謝,自然區別。七言古若李太白、杜子美、韓退之三家,橫絕萬古:后之追風躡景,唯蘇長公一人而已?!睂睢⒍哦冀o予很高評價,稱他們為橫絕古今的“大匠”。雖然,士禛也有批評杜甫的評論,“凡粗字、纖字、俗字,皆不可用。詞曲字面尤忌”。但王士禛并沒否定杜甫的大家地位,而針對他詩歌中用字方面的缺陷稍加評論。
2.宋詩的清剛勁?。阂蕴K、黃為楷模
王士禛不但認為唐代作家的詩作體現了豪放雄邁的美學特色,對宋代作家也給予很高贊譽。這表明他對宋詩也非??粗?,“耳食紛紛說開、寶,幾人眼見宋元詩”,尤其是宋代的代表詩人蘇軾和黃庭堅都是他品評的對象,每有論及都予以稱贊。王士禛對二人成就從不吝贊譽之詞。
王士禛對蘇、黃的贊譽使得他在品評他人詩作詩風時無意中會與二人作比較。如云:“長山劉孔和節之,相國青岳先生子。為詩豪放雄邁,有東坡、涪翁之風?!睂⒖缀偷暮婪判圻~視作有東坡、涪翁之風,可見他對蘇、黃詩風的喜好。由王士禛對以蘇、黃為代表的宋詩的喜好態度,可以看出,他并不只推重王、孟而排斥其他,也不是只重清靜淡遠而兼容豪放雄邁。其實,王士禛將清麗淡遠與雄渾豪放并重。雄渾豪放的詩風無疑會給他的詩論帶來新的氣象和內涵。有了豪氣,就會沖淡世人對他詩論認識的迷霧,讓世人清楚感知他的詩論。兩種美學追求的崇尚,是他詩論具有底氣和分量的必須。
不容置疑的是,“神韻”所追求的境界會將詩風引向空洞虛幻的境地。然而,我們先不要去想這種追求、境界會有何種后果,單看士禛對詩歌境界的奮力開拓,對一代詩風的重大開辟,就已經功不可沒了。因為他是旨在指出一種詩歌創作的最高標準,而不是具體創作的一種法典。如果將“神韻”看作一種詩歌的最高標準,那么,士禛既重王、孟清麗淡遠的詩風,又重李、杜、蘇、黃的豪放雄邁的詩風就不難理解了。詩歌的最高標準就只有一個,最高標準之下亦有小的標準。小標準與最高標準并不矛盾,它們是分支和補充。所以,王士禛在“神韻”的最高詩歌標準之下,尊崇王、孟的清麗淡遠,又崇尚李、杜、蘇、黃的豪放雄邁,兩種美學追求統一在“神韻”之下。王士禛評詩論文,并不專取一朝一代,而是追本溯源,多方繼承。這與評論家們所說的他只專取一類風格、一種境界、自囿門戶等的品評是不相符合的。王士禛是在尊崇王、孟的基礎上又尊崇李、杜、蘇、黃。這正說明王士禛對王、孟一派自然淡遠詩風的堅守與執著。在堅守之外又兼容雄渾豪邁,執著之外又多了一份闊達。這顯示出王士禛為開辟新的詩境而付出的努力。他喜愛王、孟之外又兼取豪放詩境,恰恰反映他開辟另一詩境的努力。這種詩境也是他“神韻”詩學標準的最好體現。王、孟的清麗淡遠與李、杜、蘇、黃的豪放雄邁,共同構建王士禛詩學思想構成的雙重美學追求。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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