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讓漸漸老去的父母低到塵埃里

母親打來電話，說在超市看中一件連衣裙，綿綢的，69塊錢，問我網上是不是更便宜？

我說：“69塊錢已經夠便宜了，再說網上找件衣服多麻煩，還不一定找得到一模一樣的。”

母親猶豫著：“那……那，我是不是買下來？”

我毫不猶豫地對母親說，“喜歡就買，又不貴！”

母親接著說：“老年大學的朋友都說我身材這么好，怎么不穿連衣裙？想想，我真是好多年都沒穿連衣裙了。剛好，那件連衣裙穿著還合身……”

我聽完，有些不耐煩地說：“買吧！有什么可猶豫的！”

誰知母親繼續說：“對了，你去年在市場給我買的那件針織衫，現在穿著不緊了，別人都說好看。”

“穿著好就好，當時還怨我瞎買衣服。”“我不需要的，就是瞎買；我要什么，就會找你們要的。”“行，行，你需要什么就找我要！我要洗澡了。”

掛了電話，我跟老公說：“老媽也真是的，69塊錢的衣服，她自己猶豫半天，還浪費我這么多時間！”

準備去洗澡的時候，我突然想：老媽為什么給我打這個電話？為什么不厭其煩地訴說對連衣裙的喜愛？為什么告訴我，以前給她買的衣服現在很喜歡？我突然仿佛明白了什么，馬上又給老媽打電話：“我想起來了，家里還有張購物卡，明天晚上我陪你一起去買那件連衣裙。”

老媽欣喜不已：“噢，有卡？那好那好！”我知道老媽的性格，用購物卡給她買東西，她才會心安。老媽倒不是那種吝嗇得連69元都不想花的人，但她有自己的苦衷。我家是老爸當家，財權由他一手掌控，老媽要用錢，都要找老爸要。老爸又奉行節儉原則，覺得衣服夠穿就行。老媽想買那件69元的連衣裙，必須報批，即使被批準，也少不了老爸一頓嘮叨。

老媽給我打那個電話，估計也是思忖良久。可我卻沒聽懂，還對她那么不耐煩。

想想，心里有些悲涼。倒不是為老媽在財權方面的被動，這運行了40多年的家庭模式，老兩口也都適應了。我是為老媽在兒女面前的“卑微”而難過。做母親的想讓女兒買件衣服，原本可以跟我直說，可她卻吞吞吐吐。

從什么時候開始，父母開始在兒女面前低聲地說話、委婉地請求？開始覺得自己是麻煩、開始心存不安？開始“口是心非”？開始收了兒女的東西還想著法兒回報？

仔細想想，應該是我們自認為強大了，對他們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不耐煩的時候；是我們自認為有見識了，開始不斷打斷他們的話、對他們的“陳腔舊調”嗤之以鼻的時候；是我們嫌他們眼光太差買的東西太低劣，直接拒收或者當面扔掉的時候……

我們只顧自己逞威風，卻忘了父母已經老了，我們的強勢只會讓他們不斷退縮，甚至低到塵埃里。這是我們想要的嗎？當母親想要一件69元的衣服時，都需要思忖良久、迂回曲折、惴惴不安時，到底是誰的悲涼？

第二天，我陪母親買下那件連衣裙。當然，我并沒有購物卡，付款時沒讓母親看到。說實話，幾十元錢的衣服，面料、做工都好不到哪里，我有100個理由反對母親的選擇：質量低劣的衣服容易褪色，要買就買好的；反正是我出錢，您不必太計較價格；您朋友穿得那么好，您也不能太隨意……但有一個理由，讓我堅決為母親買了下來，那就是母親中意！我這么做是希望母親知道：她的意見，值得尊重！

如果父母堅信“我的意見值得尊重”，他們又何必低聲說話？何必步步退縮？何必委婉請求？何必心有不安？一個人的成長，不是為了讓自己更強大、讓身邊的人更渺小。

兒女長大了，父母老了，但這并不表明你有資格來顛覆乾坤。不管父母曾經怎樣“專制”地對待過你，不管他們現在有多衰老多孱弱，不管你已經變得有多強大有多能耐，你都應該知道，父母還是父母，他們的意見和尊嚴都值得被重視。兒女長大了，父母自然欣喜。但讓父母欣慰的，應該是你強大的能量能支撐起他們日漸萎縮的身軀，讓他們永遠感受到愛和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