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的另一種可能性

姿態要好看

梁好28歲生日那天，趙楚然去了北京。其實早一天晚一天去北京，并不會影響趙楚然的大好前程。作為男朋友，留下來陪女友過個生日是理所當然。但趙楚然只是訂了束花，說了句生日快樂。梁好請假去機場，禮貌而又乖巧地和趙楚然告別，一轉身，眼淚就掉了下來。

3天前，兩人在洋庭小館吃飯。趙楚然突然說：“梁好，公司決定將我調往北京總部工作兩年。我答應了，跟你說下。”梁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裝作若無其事地說：“好啊，這是好事，去吧。”

梁好心里被扎了一根刺。可她是梁好啊，是那個驕傲的梁好，怎么能夠為男友要去北京而沒有和自己商量這種事大吵大鬧？她應該大氣懂事地表示，我支持你。從少女時期就看亦舒作品的梁好，耳濡目染久了，便在心里謹記：任何時候，姿態要好看。尤其是在趙楚然面前。

晚上，閨蜜阿醬拉她去酒吧慶生。梁好喝悶酒，阿醬又氣又心疼：“你不想他去北京，直接告訴他不就行了？”梁好搖頭苦笑，不知該如何作答。就在這時，臺上唱民謠的男生突然說：“接下來的這首歌，送給臺下的梁好小姐。祝你生日快樂，還有，我喜歡你。”這樣赤裸裸的表白，引來全場轟動。在這份虛榮和喧囂里，梁好卻有點兒心不在焉。

和趙楚然認識快有10年了吧？這10年，她壓根兒就看不到其他男生。

眾望所歸的戀愛

2007年，梁好18歲。在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她遇到趙楚然。

趙楚然出場的時候，是自帶那么一點兒光的。高三這年，他從外地轉學過來，然后就讓一直排在第一的梁好排在了第二名。

梁好從小聰明，學習從來不費勁。即便是水深火熱的高三，她也能不慌不忙地拿第一。她壓根兒就沒想到，中途會跑來個趙楚然，不聲不響地搶了她的風頭。

這讓梁好不得不越過人群，注意起這個叫趙楚然的男生。梁好心里其實是有那么一點兒竊喜的，曲高和寡久了，終于遇到質量上乘的對手，挺好。

一向驕傲的梁好，難得主動去和趙楚然打招呼：“你好，我是梁好。”埋頭玩兒游戲的趙楚然頭都沒抬一下，半天才回了句：“良好？我還優秀呢。”梁好有點兒尷尬。這樣清高的趙楚然，讓她挫敗，她決定再也不把他放在心上。但她還是很快就繳械投降，全校的辯論大賽上，趙楚然沉著冷靜、口若懸河的樣子，讓梁好的一顆心嘩啦啦地就跌了進去。那點心動，梁好壓了又壓，才算是瞞得天衣無縫。她不確定趙楚然的心意，驕傲如她，當然不會貿然泄露心事。

高考后，兩人一起去了上海。一個在復旦，一個在交大。在同一座城市，呼吸著同樣的空氣。有時走在校園里，看著單車上的少年，天空上的一朵云，黃昏時突如其來的一場雨，梁好都會忍不住想，趙楚然此刻在做什么呢？趙楚然也想過聯系梁好，這個女生，最終還是在高考成績上贏了自己3分。這讓他欽佩，也讓他有點兒小挫敗。主動去約梁好，萬一她拒絕了怎么辦？

一直到大三寒假，高中班長組織聚會。酒喝到一半，有人突然說，“趙楚然和梁好為什么不在一起呢？”兩個高智商的人談戀愛，多美好。所有人都跟著起哄，聚會結束的時候，梁好的手被趙楚然握在了手心。

沒有正式的告白，就這樣在一起了。兩人談的好像只是一場眾望所歸的戀愛。

趙楚然愛我嗎？即便是多年后，梁好也會有點兒心虛地問自己，但答案是當然愛啊。如果不愛，怎么會兜兜轉轉在一起6年？

是不是過早的歲月靜好了

閨蜜阿醬并不這么認為。她總是說：“梁好，愛情不應該是這個樣子。”

這讓梁好有點兒懊惱。28年來，她只愛過一個男生，可她最好的閨蜜卻質疑這場愛情。

不過梁好心里清楚，阿醬這樣說，是為她好。阿醬是梁好來上海交到的第一個朋友。梁好冷靜克制，阿醬則是另一種性格。記得有一年，阿醬愛上一個作家。她辭掉工作，不遠千里跑去對方的城市。這在梁好看來，簡直是瘋了。后來戀情無疾而終，阿醬灰溜溜地回到了上海，但她哭完后，仍然很堅定地說，“我一點兒都不后悔！”梁好理解不了阿醬的愛情，但她喜歡看阿醬愛得熱火朝天的樣子。

有一次，阿醬和現男友許超鬧情緒。許超在外地出差，兩人吵得天翻地覆，各自摔了手機。但半夜醒來，許超卻出現在阿醬的面前，然后又連夜趕回去參加第二天的會議。

趙楚然知道后直搖頭：“這也太荒唐了吧？開夜車多危險。”梁好嘴上附和，心里卻有幾分失落。和趙楚然在一起的這6年，他們在事業上齊頭并進、相得益彰，戀愛卻談得寡淡、克制又疏離，就算是吵架，也能保持適度的禮貌和客氣。

以前，梁好并不覺得這有什么不對。只不過梁好偶爾在阿醬的身上看到愛情的花枝招展和生機勃勃時，會有那么一絲懷疑：她和趙楚然，是不是過早的歲月靜好了？

反射弧有點兒長

趙楚然去了北京后，起初會每天給梁好發微信。后來發現翻來覆去說的都是相同的幾句話，頻率也就降了下來。

有人說，距離之所以可怕，是因為你不確定此時此刻，對方是正在將你牽掛，還是將你遺忘。梁好心里漸漸也就有了小焦慮。阿醬說：“想他就告訴他，或者直接飛過去見他唄。”梁好答：“貿然去北京，工作怎么辦，再說他也很忙。”

其實梁好心里清楚，忙只是借口。

靠著這個借口，一晃就是來年春天，梁好過29歲的生日，趙楚然去北京整整一年。這天，他在電話里說：“梁好，要不你來北京吧？我在這邊做得挺好的，領導考慮讓我留在總部。”梁好打斷他：“楚然，我在上海做得也挺好的。”長久的沉默后，趙楚然說：“算了，就當我沒說。”

在愛情里的兩個人，有時就像兩只刺猬。很多情侶，會拔掉身上的刺相互取暖，但梁好和趙楚然不一樣，他們都是過于驕傲的人。這些年，兩人保留著各自身上的刺并肩前行，在平行的世界里，相互欣賞，相互鼓勵。但遺憾的是，走了那么久，距離還是那么遠。

梁好一直在等趙楚然問她，愿不愿意嫁給他？可她終究沒能等來趙楚然的求婚，而是一個夜深人靜的夜晚，等到趙楚然的分手電話。趙楚然在電話那頭，花了很大的力氣才緩緩地說：“梁好，我好像喜歡上了別人。在她那兒，我看到了愛情的另一種可能性。”梁好接電話的手有點兒顫抖，但她還是說：“好，恭喜你。”

在打電話之前，趙楚然想，如果梁好有一絲挽留，他就立馬回上海。但梁好理智得像是在聽他跟別人說分手。他愛她是真的，但這些年，遲疑要不要和她結婚，也是真的。他們在一起，日子過得有點兒冷。

梁好的反射弧好像有點兒長。在和趙楚然分手的一個月里，照舊每天該干嘛就干嘛。一直到有一天工作上遇到問題，梁好下意識地給趙楚然發微信，發出去的前一秒，才突然想起來他們已經分手了。然后，梁好不可遏制地哭了很久。

其實梁好不確定，自己難過的是趙楚然背叛了他們6年的感情，還是趙楚然搶在她前面說了分手？

眉眼里多了煙火氣

阿醬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梁好，你應該考慮一下周航。”

周航就是那個在酒吧唱著民謠、對梁好表白的男生。白天，他是咨詢公司的小白領。夜晚，他是彈著吉他唱著歌的酒吧駐唱。身份切換得有點兒大，阿醬說：“周航是個有趣的人，很適合你。”

在得知梁好失戀后的第一時間，周航捧著花站在梁好公司樓下，說：“梁好，做我女朋友吧！”語氣真誠而又熱氣騰騰。但梁好還是被嚇到了，她下意識地拒絕了他。

周航并不氣餒，他每天來找她，帶她去這座城市里不同的酒吧，讓她坐在臺下，聽他唱情歌。又或者在某天早晨，突然出現在她家樓下，對她說：“我想你了，來接你上班。”不記得是從哪一刻開始，和周航在一起，梁好的心里像藏起了整個世界的甜。她慢慢發現自己開始不一樣了。走在路上看到什么，會忍不住想要分享給周航。吃到好吃的，也會想下次和周航一起來吃。不用患得患失，不用精于算計，內心一下子多了很多柔軟的時刻。

情人節那天，梁好看到趙楚然在朋友圈曬了一張和新女友的照片。那個笑靨如花的姑娘，嘟著嘴扯著趙楚然的耳朵，而趙楚然臉上的幸福昭然若揭。趙楚然給圖片配的文字是“大概最好的愛情，就是把你娶回家這件事，刻不容緩。”

梁好對著這行字，掉了眼淚。有嫉妒，有不甘心，還有那么一點兒耿耿于懷。趙楚然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可從來沒有說過這樣的情話。但下一秒，看到周航興致勃勃地拉著她去買情侶裝，梁好突然也就釋然了。或許這才是愛情該有的樣子吧。在新女友身邊的那個趙楚然，眉眼里多了可親可愛的煙火氣。和周航在一起的自己，也一樣。

這些年，她和趙楚然更像是合伙人。在事業上棋逢對手，見招拆招。但放到感情里，就少了那么一點兒溫情。梁好知道，不管多少年過去，他們永遠都是對方特別的人。但也僅僅是特別，而不是可以過一生的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