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我國設立個人破產制度的必要性

摘 要 從破產制度的歷史演進過程來看，個人破產是破產制度的起源，而“一般破產主義”是當今破產制度的發展趨勢?！耙徊繘]有個人破產的破產法不是完整的破產法”，我國目前僅適用于企業法人的現行破產立法，已經遠遠不能適應我國經濟和社會發展的客觀要求，弊端突顯。為維護社會公平、發揮制度功能、促進經濟發展、實現國際接軌，我國設立個人破產制度是十分必要的。

關鍵詞 個人破產 社會公平 執行難 國際立法

作者簡介：程水旺，華東政法大學經濟法學院2014級本科生。

中圖分類號：D922.29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7.04.156

“破產”一詞，在不同語境下有不同的含義，既有經濟學上的解釋，也有法學上的定義。在法學語境下，我國現行立法中，僅有《中華人民共和國企業破產法》第2條第1款對“破產”下了一個比較明確的定義。根據該規定，所謂“破產”，是指“企業法人不能清償到期債務，并且資產不足以清償全部債務或者明顯缺乏清償能力的”。但是，這一條文只是界定了“企業法人破產”的概念，卻并未涉及“個人破產”，這也就反映出了我國現行破產立法中的缺失——只有法人型企業破產，而并不包括除此之外的其他破產類型。

所謂“個人破產制度”，是指規范作為債務人的個人因消費或經營活動不能清償其到期債務時，通過法定的程序進行財產清算或債務調整，免除剩余債務以及確定當事人在該過程中所享有的權利和承擔的義務的法律制度。回顧我國破產法的立法史，我們可以看到，曾多次在提案中出現的個人破產立法部分，最終都是“被扼殺在搖籃里”，而對于在我國立法中，是否應設立個人破產制度，也一直是學界和社會熱議的話題。

本文認為，隨著我國市場經濟的不斷發展，在回報與風險成正比的大環境中，我國適時設立個人破產制度是十分必要的。

一、維護和促進市場經濟的公平

按照學理通說，以商事主體（商人）的法律地位的不同為標準，商事主體可以分為商個人、商合伙和商法人①。在我國，商個人分為個體工商戶、農村承包經營戶和個人獨資企業，商合伙包括普通合伙和有限合伙，商法人則實質上就是《民法通則》、《公司法》等法律中所謂的“企業法人”。眾所周知，“主體平等是私法的基本精神，其根源于市民社會之土壤中。沒有政治國家與市民社會的分離，就不可能產生公法與私法的劃分”②。破產法被譽為是市場經濟立法的“憲法”，則更應遵循“主體平等”的原則、體現“主體平等”的精神。但是，由于我國現行的破產立法中只允許企業法人適用破產法，非企業法人則無法適用。試想：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優勝劣汰是最根本的生存法則，而同為平等的商事主體，企業法人可以在競爭失敗而無力償還債務時，申請企業破產，從而免除剩余債務負擔，而商個人和商合伙以及普通自然人卻不能申請宣告破產，只能面對強大的債權人而被強制執行其財產，剩余債務也不能被免除，其后的生存條件的困苦以及“東山再起”的艱難，可想而知。

在同一民商事法律關系中，對于不同的主體卻賦予不平等的權利能力（破產能力），而且在處理同樣的問題（償還不能）時，規定了不同的適用程序，這就有違“主體平等”原則。因此，為了維護和促進我國市場經濟的公平性，保障一切市場主體都能平等地享有權利、承擔義務，我國設立個人破產制度是十分必要的。

二、發揮和保障破產制度的功能

作為平衡各方利益的法律手段之一，破產制度對于整個社會生活中的一切民商事活動都發揮著極為重要的作用。總的來說，破產制度的功能，就在于當債務人無力清償到期債務時，最大限度而又符合公平爭議地實現債權人的債權，同時又免除債務人的剩余債務，并起到清理社會的不良資產的作用③。

近些年來，由于經濟增長速度逐漸放緩，“執行難”、“老賴”問題日漸突出。根據我國最高人民法院工作報告顯示，2013年在全國各級法院審理的751.1萬件民商事案件中，除去調解、撤訴等案件，需要法院強制執行的比例高達85%。而到了2015年，全國法院新收各類案件17659861件，同比上升22.81%，其中，執結案件16713793件，同比上升21.14%，由此，新收、審執結案件的同比增幅均是2014年的3倍多，也是近10年來的最高水平④?？梢灶A見的是，今后需要靠法院強制執行的案件的比例很有可能會越來越高，而法院的執行壓力則會越來越大。而在這些“執行難”的案件中，在很多情況下，都是因為許多債務人確無財產可供執行，導致法院的判決很難得到完全執行。由于我國尚未建立個人破產制度，目前普遍存在的一個情況是：不僅債權人的利益實現不了，有時還因為部分債權人的“先于”實現，導致其他債權人的利益受到侵害；同時，債務人因無力履行債務，時刻面臨著被強制執行的“重擔”，其生存權益令人堪憂。而更為嚴重的是，“暴力催收”的案件時常發生，一些債權人急切地為實現自己的債權利益，甚至采取“私力救濟”的方法，這不僅使得債務人的人身權利受到進一步的侵害，而且原本合法的債權人也因為自己一時不理性的沖動行為，最終淪為了階下囚。

相反，在一些西方發達國家都紛紛建立了較為完善的個人破產制度，從而有效地解決了如何在多個權利人之間公平分配債務人財產的問題，同時又提供了一些保障債務人生存權益的必要措施，賦予其能夠重新參與社會經濟生活的機會。正如有學者指出的，“既然不能夠清償到期債務的法人和自然人的存在是客觀的，那么該糾紛的解決機制的存在也是同樣必要的”⑤。因此，為了化解“執行難”等問題，保護債權人的平等受償權，保障債務人的生存權益，充分發揮破產制度的功能，我國設立個人破產制度是十分必要的。

三、適應和促進社會經濟的發展

隨著商事交易的不斷發展，市場上出現了越來越多的投融資手段，同時，市場也為自然人提供了便利的條件，許多商事活動也逐漸從商人“圈內”進入到了平常百姓家，“炒房”、“炒股”早已是人們耳熟能詳的詞語。而正是在這些靈活多樣、日漸頻繁的各種商事交易活動中，非法人經濟組織和個人得到了迅猛發展，在市場經濟活動中所占比重逐漸加大，商人和非商人的界限也變得越來越模糊?！爸鹄麨樯稀笔峭顿Y的本性，面對這種投資過熱的環境，風險也是無處不在的，而對于大多數不是很有經驗的普通人來說，抵御能力是非常有限的。在如今金融體系錯綜復雜的環境下，倘若發生較大的經濟異常，由于個人破產制度的缺失，自然人因投資失敗而造成債務無法清償，很有可能就會涉及到企業的債務償還能力，惡性傳導下去，就有可能發生系統性的金融危機。另一方面，雖然普通民眾的投資很普遍，但是，我國的信用借貸消費卻不是很火熱，仍處于“普及”階段，而大多數使用個人信用消費借貸的消費者，也對其個人信貸的風險知之甚少，缺乏風險意識。究其原因，這與我國的個人信用制度的不完善是密不可分的。似乎，國人的信用水平較低，尤其是只有一點小資本的商人。我國目前的個人信用制度尚處建立初期，相關的懲罰措施還不明晰，這就導致市場上濫用個人信用的人不在少數，惡意逃避的也有不少。相比之下，歐美國家的大多數民眾則會合理利用自己的信用進行投資和消費，同時又會保持而不影響自己的信用，這是因為他們國民素質、誠信水平普遍較高，當然，這也與歐美國家個人信用制度的完善以及懲罰措施的嚴厲有關。

因此，為適應和促進我國的經濟發展，推進個人信用制度的建立和完善，支持信用消費，引導理性投資和消費，化解可能存在的系統性風險，最大限度的減少對社會的沖擊，在我國建立自然人破產制度是十分必要的。

四、健全和完善國內法律制度

縱觀破產制度的歷史演進過程，我們可以看到：破產制度經歷了從其誕生之初中世紀的“個人絕對破產”⑥，到早起商品經濟時期的“商人破產主義”，再到現在的“一般破產主義”，破產主體也從“自然人”轉變到“商人”，再到現在的“一般人”（即自然人和商人）。雖然發展過程略為曲折，但是，一個很明顯的趨勢就是，“一般破產主義”占了上風，歐美發達國家紛紛建立了個人破產制度。與此同時，隨著商品經濟的不斷發展以及人類社會文明程度的不斷提高，破產立法的理念也發生了明顯的變化，即從早期的“債權人利益本位”，轉變到在保障各債權人的債權得到公平受償的同時，也強調保護債務人的基本生存利益。通過諸多西方發達國家的立法實踐，個人破產制度的建立獲得了許多良好的效益，例如，鼓勵市場交易，激勵和發揮企業家的才能，在維護了債務人生存利益的同時，也保障了債權人的合法權益，引導個人不良債務的良好處置，為其本國的經濟發展提供了一個制度支持⑦。

另一方面，自從我國加入WTO后，對外經濟貿易不斷發展，國內市場與國際市場的接軌已初步完成，而我國現在又提出“一帶一路”建設⑧，在不久的將來，我國與外國的經濟往來會越來越頻繁。經濟的融合，不可避免地會帶來法律制度的融合。為能更好地融入到全球經濟一體化中去，國內法律健全和完善的制度是必不可少的。正如《聯合國國際貨物銷售合同公約》等一系列雙邊或多邊協議或條約一樣，破產法領域也有類似的統一立法或指導意見，例如《聯合國國際貿易法委員會破產法立法指南》。在經濟全球化的今天，各國都希冀能有一個暢通無阻的交易環境，減少交易成本、提高交易效率。國際民商事領域內的法律協調與融合，是必然的發展趨勢。

現如今，隨著各國對外投資和貿易的不斷增加和迅速發展，可以預見的是，今后有關跨國破產的案件將會越來越多，而如何協調和平衡各方的利益，已成為全世界的共同課題。由于我國現行立法中在個人破產方面的缺失，導致在涉及跨國破產問題時產生了法律沖突⑨，這對于我國與外國的經貿往來無形中設置了一個屏障，這也就迫切地要求我國的破產法律制度能與國際接軌。因此，無論是順應國際潮流和破產制度發展的大趨勢，還是為了促進我國對外經濟貿易，抑或是為了解決我國司法實踐遇到的實際問題，擴大我國現行立法中破產主體適用的范圍，設立個人破產制度都是十分必要的。

綜上所述，在目前的社會背景和經濟環境下，我國設立個人破產制度是十分必要的，甚至可以說是“勢在必行”的。與此同時，對于個人破產制度中可能存在的“負效應”，我們也應加以關注，在具體的法律框架和內容的構建中加以充分考慮。正如保險制度中不可避免的存在道德風險一樣，我們并不能就因此而放棄設立個人破產制度，“因噎廢食”。相反，我們相信，通過一定的制度設計，我們可以在設立起一個適應和貼切我國當今的經濟和信用的環境的個人破產制度的同時，又能很好地起到防范和化解道德風險的作用，避免個人破產制度的濫用和欺詐。

注釋：

①張瓔主編.商法總論.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45；王保樹.商法總論.清華大學出版社.2007.

②李永軍.重申破產法的私法精神.政法論壇.2002（3）.

③王欣新.破產法（第二版）.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7.16-17.

④2015年全國法院審判執行情況.http：//www.court.gov.cn/fabu-xiangqing-18362.html.最后一次訪問日期：2016年12月28日.

⑤齊明.論我國構建自然人破產制度的必要性.當代法學.2007（4）.

⑥周枏.羅馬法原論.商務印書館.1996.869.

⑦許德風.破產法論：解釋與功能比較的視角.北京大學出版社.2015.518-519.

⑧“一帶一路”是指“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百度百科”對“一帶一路”的介紹.http：//baike.baidu.com/subview/12241799/20049275.htm.最后一次訪問日期：2017年1月11日.

⑨丁偉主編.國際私法學（第三版）.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202-203.

參考文獻：

[1]韓長印主編.破產法學.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16.

[2]范健、王建文.破產法.法律出版社.2009.

[3]胡玲.債務人生存權益視角下的我國個人破產立法研究.中國法制出版社.2014.

[4]安建主編.中華人民共和國企業破產法釋義.法律出版社.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