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個字的耀水精神
——耀縣水泥廠企業(yè)轉型突圍記

本刊記者 沈 穎

曾幾何時，耀縣水泥廠的名字響徹三秦大地，聲震行業(yè)內外。高聳的煙囪，高大的廠房，以強烈的視覺沖擊力，激蕩著初次造訪者的心房。耀縣，這片歷朝歷代以農耕文化為主宰的黃天厚土，第一次與現(xiàn)代工業(yè)文明和諧共處，構成了耀縣水泥廠最為輝煌的一段歷史。

1959年，耀縣水泥廠三條濕法水泥生產線相繼投產，以年產70萬噸水泥規(guī)模，號稱“亞洲一號”。

70年代，自行設計、安裝了第四條日產700噸濕法生產線，年產能提升至92萬噸。

90年代，建成我國西部首條日產2000噸國產干法水泥生產示范線，水泥年產能達160萬噸，首次突破百萬噸大關。

1996年，由耀縣水泥廠作為主發(fā)起人成立“陜西秦嶺水泥股份有限公司”。

1999年，“秦嶺水泥”在上海證交所上市，耀縣水泥廠持股38.74%。

2005年，耀縣水泥廠和秦嶺水泥公司正式劃歸銅川市管理。

2006年，秦嶺水泥建成西部地區(qū)首條日產5000噸干法生產線。

2007年，全省最大的200萬噸水泥粉磨站建成投產。公司年產水泥達500萬噸，企業(yè)規(guī)模發(fā)展到巔峰。

2008年，運行近半個世紀的四條濕法熟料生產線被徹底拆除。

2009年，耀縣水泥廠對秦嶺水泥公司實施破產重整，冀東水泥公司成為控股股東。

一曲節(jié)奏明快、旋律高亢的交響樂，在演奏到最高潮的時候，戛然而止。

這一變化讓人始料未及，充滿矛盾，但卻又真實發(fā)生。而這一最初的變化，卻充滿了某種宿命的味道。有人笑言：2008年拆了四條濕法線，根基沒了，廠子黃了。當然是無稽之談。衰落，不可能是某一個因素造成的，企業(yè)內在的矛盾和問題、決策的失誤、管理的混亂、退休人員太多，包袱太重、沒有理順的體制等等，導致了這個國有強企幾乎是一夜之間的坍塌。

2010年，不到五十歲的安學辰擔任了留守工廠的廠長，真正的臨危受命。耀縣水泥廠已喪失了原有的水泥生產主業(yè)，徹底由生產經營型向留守維持型轉變。 市委市政府交給班子的任務是“管好資產，管好人員，保持穩(wěn)定”。當時耀水已滑落至第三大股東，持股份額從27%跌至5.85%。企業(yè)重整后，主要依靠減持“秦嶺水泥”股票維持企業(yè)運行和員工工資的發(fā)放。每年費用高達2000余萬元，收支差額巨大，企業(yè)連年虧損。2000多名在冊職工，2000多名退休職工，欠繳和拖欠職工養(yǎng)老統(tǒng)籌、工資、醫(yī)療保險費、集資款等高達數(shù)千萬元，致使改革難以推進。

當巔峰已過，一切歸于岑寂時，接受那種“刻骨的疲憊”和“難言的痛苦”卻變得艱難。因為這種疲憊和痛苦同樣也意味著對未來的困惑與迷惘，用安學辰的話說：“覺得心里空，手上沒東西可抓”。然而，耀水，這座他工作了三十多年的工廠，有著濃淳厚重的企業(yè)文化和歷史，本身即擁有一種“精神品質”，能施加無形但卻重大的影響于現(xiàn)實。換言之，它是一座背負歷史沉疴、蹣跚前行的工廠，也是一個寄托希望、實現(xiàn)夢想的地方，更是一片充滿記憶、時時回望的故土，既有著痛徹心扉的痛，也有著刻骨銘心的愛。

安學辰清楚地知道，這座一五期間興建起來的大廠，曾經發(fā)生過多少感人的故事，而這些故事，構筑了輝煌歷史的奠基石。他聽師傅講過，有一年設備檢修，配件一時難以買到，怎么辦？工人自己動手做車床，車配件，硬是沒耽誤一天生產；停窯換磚，為了給生產爭取時間，大窯里的耐火磚還紅著，工人們就沖進去了；家屬和孩子背著、抱著耐火磚，在窯外組成一支長長的傳遞隊伍；他也親歷了廠里煤炭、混合材緊張，勞動服務公司人手不夠，全廠各車間的干部職工都去站臺堆場卸車的場景。那時，火車一響，就是號令；那時，全廠上下，無分老幼，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艱苦奮斗、敢打硬仗、無私奉獻、改革進取”的十六字“耀水精神”，就是這樣用干部、職工、家屬的汗水甚至血水，點點滴滴地凝聚而成。安學辰已經擁有了一筆巨大的財富。

生命要經由這一番記憶才能接續(xù)被截斷的行程，為企業(yè)找到存在意義。

2010年后，行業(yè)產能過剩的癥狀越發(fā)凸顯。如何化解過剩，如何進行轉型，不約而同地成為每個水泥企業(yè)需要解決的頭等大事，安學辰從這些企業(yè)看到了耀縣水泥廠的“鏡像”。但耀水的病癥既有慢性的病理，又有急性的發(fā)作，一時一刻也無法拖延。安學辰找職工座談，找專家論證，竭力在荊棘滿布的征途中尋求走出困境的路子。重組后的兩三年內，大量職工下崗，且多是骨干，如何讓他們才有所用，生活有著落？安學辰把眼光放到了國外。當時中東地區(qū)，如阿曼、敘利亞、沙特等國，都有中國或投資或援建的水泥項目，搞勞務輸出成了安置職工的第一把利斧。敘利亞一條生產線，原定125個人，耀縣水泥廠去了91個人，半年就完成了調試。一條日產5000噸生產線，合同要求生產32.5水泥，他們卻生產出來42.5水泥，廠方滿意了，中方項目負責人卻怪他們“太實誠”，“以后合同要求什么就做什么”。能打硬仗、打勝仗是耀水職工一貫的品質和作風。

耀水精神中的前十二個字，已經被耀水職工做了淋漓盡致的演繹，安學辰覺得，現(xiàn)在最需要的是后四個字：“改革進取”。重組后的耀水實際上已是一個輕資產、資產證券化的企業(yè)，如何切實解決職工家屬的生存問題，需要打破時空的區(qū)隔，在更廣闊的維度下思考和決策。思路從初始的迷惘、模糊，逐漸變得清晰、明確：撼動一個老牌水泥企業(yè)的“畛域之防”，利用其做過上市公司的身份，為職工引入一個新的概念：資本經營。這是改革的第二把利斧，從安學辰的初衷看，這種選擇完全是命運操控下的不得已之舉。

企業(yè)業(yè)務定位為“1+2”。其中，“1”是指資本運營；“2”分別指以工業(yè)遺產旅游為主導，包括醫(yī)養(yǎng)結合、物業(yè)管理、房地產開發(fā)在內的現(xiàn)代服務業(yè)；以“秦嶺牌”個性化、高端化新材料為主導，包括新產品開發(fā)、技術服務以及品牌運營等業(yè)務，即“一體兩翼”的發(fā)展戰(zhàn)略，促進企業(yè)由生產經營向資本經營轉變，由傳統(tǒng)型企業(yè)向現(xiàn)代服務業(yè)轉變。

資本運營——以資本經營為主要業(yè)務。通過股權投資、債權投資、資產管理、市值管理等多種途徑優(yōu)化配置，從而實現(xiàn)資本的增值。運用資本運營的理念發(fā)展現(xiàn)代服務業(yè)與秦嶺新材料業(yè)務，以生產、經營為依托，通過資本運作壯大企業(yè)實力。

資本市場投資運作，分為兩個階段：

第一階段（2016年-2020年）：以股票運作為主，其它投資為輔。

以投資理財部為基礎，成立投資理財分公司，逐步完善職能。投資理財分公司以增持或減持“中再資環(huán)”股票，獲取投資收益為主；在獲取收益的基礎上，提取收益的5%-10%作為發(fā)展基金，逐步嘗試購買理財產品、投資有價證券與長期股權，多元化合理配置資產，確保國有資產保值。

第二階段（2021-2025年）：其它投資為主，“中再資環(huán)”股票運作為輔。

在團隊成員擁有熟練業(yè)務技能和豐富投資經驗的基礎上，將投資理財分公司打造成投資子公司。在投資子公司有一定實力的基礎上，向信托、基金、證券、債券、中短期理財產品、長期股權投資等方向重點拓展。并以其為主，以增持或減持“中再資環(huán)”股票為輔進行成熟運作，通過長短期組合投資，實現(xiàn)資本保值增值。

現(xiàn)代服務業(yè)——以藥王山景區(qū)為依托，以工人文化生活展示體驗區(qū)、水泥工業(yè)遺址公園等項目為支撐，發(fā)展工業(yè)遺產旅游；同時進行醫(yī)養(yǎng)結合、物業(yè)管理、房地產開發(fā)，打造銅川知名醫(yī)養(yǎng)一體化示范基地和具有區(qū)域知名度的物業(yè)管理公司。

秦嶺新材料——研發(fā)專用、特性水泥和以水泥為基礎的衍生產品及其他新材料。通過自主生產與委托生產相結合的方式進行生產，通過線上與線下相結合的方式進行營銷推廣，同時提供“秦嶺牌”商標運營與生產技術服務，打造省內著名、全國馳名的秦嶺品牌，使秦嶺新材料子公司在“新三板”順利掛牌。

不能不說，耀水的抉擇是艱難的。生死攸關，借用安學辰的話是“我們再也輸不起了”，對于水泥主業(yè)的取舍，無疑成為他腳下最大的羈絆。他如同在華山小徑行走的挑夫，身負重擔，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戰(zhàn)戰(zhàn)兢兢，一個不小心，就會粉身碎骨。耀水大跨度的轉型，也讓許多人擔心受怕，困惑不解，政策的隔閡、身份的疏離造成了人們對一些現(xiàn)代概念的理解落差，如果囿于現(xiàn)存的框框，舊有的觀念，習慣的思維，往往會在距離“理解”依然甚遠的時候，先在事件與觀點的層巒疊嶂中迷失了自己。猶豫，踟躕是免不了的，當安學辰重新切回到改革的視角，找到的是久違了的另一番天地。人總在與自身所處的時代相互博弈，盡管在時代江湖中身不由己，但通過這幾年的資本運作，收入增長，企業(yè)趨穩(wěn)，人心趨穩(wěn)，耀縣水泥廠已經邁出困難但扎實的第一步。

在安學辰的愿景中，水泥主業(yè)似乎是他心中永遠的隱痛，但也是他最無法割舍的一塊，這其中似乎蘊含著互為矛盾的悖論，水泥工藝品，家裝水泥，系列彩色水泥，白水泥，特種水泥，不管是已經實施的還是尚未實施的，這一切還是為了成就那個縹緲的水泥夢，與其說是償付對自己肩負重擔的神圣負債，毋寧說是為了耀水六十年歷史的再度輝煌。

一體兩翼中的兩翼，會成為改革的第三把利斧嗎？三把利斧的以后呢？安學辰還在不倦地思考著。

中國經濟正走在深化市場經濟體制改革的深水區(qū)，企業(yè)亦如是。面對改革過程的未知領域，面對來自方方面面的各種聲音，人們迫切需要對市場經濟在更深層面的認識和了解，才能形成更加清晰和完整的認知與觀念。

對安學辰來說，旁人的褒貶抑揚并不需要真正介懷，耀水企業(yè)文化中的核心價值觀是：把我們的每一件事情做得更好，這句話恰當不過地詮釋了安學辰當下的心境與心態(tài)。十六個字的耀水精神，不會輸給時間，而只會給時間增添光彩，因為，她是永恒的。

今年是建廠六十周年，他最想說的一句話是：傳承耀水精神，譜寫發(fā)展新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