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大腦的體操

甘特·特魯伊茲

舞蹈的靈動讓我們恢復精力，舞步挪移間的互動讓我們身心愉悅。當大腦因疾病而衰弱，舞蹈似乎可以讓它再次運轉起來。

伯納德微笑著向媽媽走來。老婦人坐在房間盡頭的椅子上，看到伯納德走向她，努力站起來，但是她的動作遲緩。這時，房間里響起了華爾茲。突然，老婦人的動作發生了自然的變化——舞步更準確，動作也更放松了。就這樣，她和兒子練習了幾步華爾茲。從最初的幾個節拍開始，她慢慢找到了節奏，隨著音樂的旋律，她旋轉時也不那么費力了。

一位旁觀者看到這樣的場景，就猜到了伯納德的母親已經患上了阿爾茲海默癥，目前疾病已經惡化。老婦人的短暫記憶力已經完全衰退，難以協調動作的節奏。即使是簡單的舞步，她掌握起來也困難。她需要別人幫她清潔身體，和其他患上癡呆癥的病人一樣，不久后她就要借助步行器走路了，再過一段時間，她就必須依賴輪椅了。

然而，疾病沒有打消母子共舞的熱情。幾次重復的舞步后，舞蹈結束了，老婦人又坐了下來，疲憊不堪。即使大腦功能已經嚴重衰退，屢次嘗試跳舞筋疲力盡，他們依然堅持采用舞蹈這種獨特的訓練方法對抗疾病。

如今，在各種與復健中心合作的舞蹈社團中，我們可以看到很多相似的場景。因為舞蹈不僅僅是讓生活更美好的娛樂活動。近幾年的科學研究發現，舞蹈能夠提升幸福感、生活質量，還能促進病人恢復健康。

艾伯特·愛因斯坦醫學院流行病學家喬·韋爾蓋賽及其團隊2003年開始進行的一項研究也得出了相同的結論，舞蹈可以維持人們的健康和認知能力，減少患癡呆癥的幾率或是延緩記憶衰退癥狀出現的時間。舞蹈具有保護大腦的作用。

音樂、身體與大腦

舞蹈對于帕金森癥也有一定的治療作用。圣路易斯區華盛頓大學的神經學家瑞安·鄧肯和甘蒙·艾爾哈特2012年的研究表明，探戈舞可以恢復帕金森癥患者一部分的活動能力，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他們的生活質量。舞蹈能夠激發人們的感情、協調能力以及表現力，具有強大的治療精神疾病的潛力。

舞蹈不僅僅是舞步的挪移。舞蹈中舞伴的陪伴是至關重要的。進化生物學家認為，舞蹈出現在人類社會是因為它締結了不同個體之間的關系，這種關系獨立于人類發展階段和語言能力而存在。一起舞蹈，甚至一起歌唱，激發了人們強烈的集體歸屬感。

人類共同生活的本能推動了遠古社會的發展，因為在史前時期，如果人類互相不聯系，就沒法生存。舞蹈推動了社會關系的建立，讓語言交流更加方便。

身體的本能

那么，為什么舞蹈能夠刺激人們的運動神經和認知能力，甚至對晚期精神疾病患者也有效呢？因為，對節奏感的掌控能力是與生俱來的。2009年，心理學家伊斯特萬·溫克勒帶領匈牙利科學院的研究員實施了一項實驗。研究員讓嬰兒聽鼓點，并用X光腦造影儀記錄他們的腦電波。嬰兒的表現和成年人一樣，每當他們聽到一個與原來節奏不同的鼓點時，腦電波都會產生變化，研究員將這種變化稱為“事件相關電位（電勢）”。

顯然，我們的大腦在生命之初就已經能夠體會到音樂的節奏感了。在嬰兒的發育過程中，他們發展出了對節奏的反應能力，音樂的節奏刺激他們做出動作。

除了人類以外，只有幾個物種可以對外部脈沖做出反應。就連與人類最相近的靈長目都欠缺這種能力。據美國俄勒岡州塔夫茨大學的阿尼胡德·帕特爾稱，這種將外部脈沖與自身動作同步的能力，是我們掌握新語言音素的先決條件。控制這種能力的基底神經節位于腦組織中，在聽覺中樞與大腦神經強有力的連結中。這種結構不僅存在于人類體內，也許還存在于海豚或一些種類的鸚鵡體內。

一只名叫“雪球”的白鸚鵡就可以證明帕特爾的理論，即舞蹈與語言能力存在關聯。這只鸚鵡可以隨著音樂的節奏擺動雙腳、胸部和頭部。它在跳舞！2009年，帕特爾及其團隊對這一看似偶然的舞蹈進行細節研究。實際上，雪球在音樂播放的全過程中都在運動。更關鍵的是：它可以適應不同速度的音樂。當它的主人隨著節拍給它指示時，它對音樂的反應則更加活躍。

鸚鵡的莎莎舞

現在，我們依然可以在網上看到很多鸚鵡跳舞的視頻。動物隨著音樂舞蹈的案例說明，某些動物（包括人類）對音樂的感知力早已存在。雪球這樣的動物向我們透露了珍貴的跡象，促使我們研究大腦是怎樣讓我們舞蹈的。但是，至今仍然沒有實驗說明，這些所謂具有節奏的舞蹈動作與它們日常活動中的動作有什么區別。

加拿大漢密爾頓麥克馬斯特大學的研究員史蒂芬·布朗及其團隊用X光電子成像掃描儀對探戈舞者的大腦活動進行了測量。在實驗中，舞者平躺著，頭部被掃描儀固定，只有腳能在一塊傾斜的平板上活動。音樂通過耳機播放，他們要盡可能重現舞蹈中的舞步。通過觀察，研究員提出了很多問題：相比于日常活動，當一個人在跳舞時，大腦活動發生了什么變化？當舞者在想象舞步，但并沒有做動作時，大腦活動是怎樣的？有音樂和無音樂時，大腦活動有什么區別？

掃描儀監測到的大腦活動證實了研究員的假想。跳舞時活動的大腦區域，在聽音樂時或運動時，活動得都沒有那么活躍。聽音樂時，節奏激活了大腦顳葉，節奏的信息沒有通過大腦負責聽覺的區域，就直接進入了大腦負責計劃和執行運動的區域。除了節奏以外，非瞬時性的信息，例如和聲，也對舞蹈動作發揮影響。

布朗及其同事還發現了可能負責空間協調和記憶動作的腦部組織結構。這些結構就包括了小腦中一個叫作“小腦蚓體”的結構，這個結構負責收集脊髓發出的信號，并協調肌肉收縮。小腦蚓體在我們隨著音樂做出動作時尤其敏感。而當我們聽音樂但沒有做出動作時，小腦蚓體就會保持不活躍的狀態。舞蹈還調動了位于顳葉中的楔前葉和位于基底神經節中的殼核。楔前葉在本體感覺的作用下，引導并標記出腿部動作的空間位置。殼核參與協調骨骼肌的自主活動。

研究員承認，受限于實驗的條件，實驗只能反映部分事實。只能平躺著活動雙腳，與盡情舞蹈時的腦活躍程度不同。盡管如此，從這樣的實驗中，我們依然可以看出神經工作過程有多么復雜。

基因中攜帶的能力？

舞蹈除了對一定年齡的人的大腦具有保護和治療作用以外，對孩子也同樣有好處。兒童在舞蹈中模仿別人的動作和舞步，音樂和舞蹈刺激他們發展社交能力。2010年，馬克斯·普朗克進化人類學研究所研究員賽巴斯提安·基什納和邁克爾·托馬塞洛做了一項實驗，證明了舞蹈對孩子的好處。這些行為學的專家們把4歲孩子兩兩分組，讓他們唱歌跳舞。伙伴之間都能細心地互相幫助。

女孩普遍比男孩表現出更強的社交能力。這并不奇怪。但是，這也許讓第二個實驗顯得更為關鍵：在音樂與動作的協調中，女孩和男孩都表現出了他們的同理心以及合作的愿望。即使女孩不做動作，男孩也愿意配合她們。

這項實驗并不是唯一一項證實舞蹈對社交能力的作用的實驗。參加實驗的孩子們時常會通過一些事件表現出他們更好的管理情緒的能力。那么，舞蹈能否讓孩子們塑造更好的個人形象，以及是否能保持身體健康呢？很多關于舞蹈的研究，正在揭示這些問題，這些研究是各種學科交織的綜合研究。直到今天，嚴謹的科學研究依然沒有結束。

多種證據表明，我們生來就會跳舞。然而有時，我們對這種天分，只開發了一小部分。在健康或教育領域中，我們沒有把舞蹈當作首要的培養項目。

很多病人通過練習舞蹈，病情逐漸好轉。這只是舞蹈的好處的一方面。讓病人跳舞，也意味著讓他們多出一些時間與他人相處，不孤立于社會群體和家庭。這不也是我們的健康體系中的首要任務嗎？只有為病人的生活質量和幸福著想——而不僅僅為了提高他們的預期壽命——人文醫學的目標才能逐步實現。

[譯自法國《大腦與心理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