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思+韓劍利



初入尋美
2014年,張林北京大學考古研究生畢業,來到故宮。如今他在新媒體團隊負責微博、微信等的運營,攝影也由一項愛好變成了他工作的主要內容。從當年一萬多名應聘者中脫穎而出,干的卻不是專業所學,屈才了?張林坦言,“我覺得,現在的工作內容和我學的東西有很緊密的關系。在故宮這個背景下,無論是做新媒體也好、網站也罷,所有的內容都是與文博相關的。”
早春杏花、玉蘭和榆葉梅;仲春梨花、海棠和丁香;暮春芍藥、凌霄和牡丹。六月,萱草、蜀葵和睡蓮。落英散盡,秋天的美圖變成了豐碩的果實與金黃的樹葉。冬日里,大雪覆蓋宮殿,片片飛舞的雪花更顯古都的美、故宮的美。那些觸動了整個中國人們心弦的唯美照片,都是張林與另一個攝影師數年如一日堅持找尋的結果。
問及這么多照片里張林最滿意哪張,他回憶道:“2015年冬天有場大雪下了一夜,第二天天氣放晴又趕巧周一閉館,我們申請拿鑰匙開門,去拍三大殿。只有我們兩個攝影師站在太和門下面,看見銀裝素裹的太和殿廣場,到處是一片白茫茫的景象,在陽光的照耀下非常美,簡直動人心魄。”
那年拍攝的雪中紫禁城圖片發布后反響空前,“那兩條(微博)總共轉發有20萬多,是當時轉發量最高的。所以現在一下雪或者天氣預報未來有雪,就會有很多網友在微博上留言催我們,趕快上照片!”在今年預報有雪的2月某天,張林戲謔地發了一條朋友圈——“已經在拍了,各位不用私信了。”
“其實很想安靜地看一會雪,但是幾乎做不到,我必須努力趕在保潔人員清掃宮里各處的積雪前去拍照。”這樣拍出來的美圖自然“廣告”效應顯著。有次大雪天,剛過中午,故宮的門票就售罄了。
故宮最早發布的美景照片是另一位攝影師的“二十四節氣”系列,第二年,兩人合作推出了“紫禁城的物候”系列,堪稱是節氣升級版。現在,張林更得心應手地根據時令捕捉不同的故宮美景。偌大的故宮,他兜兜轉轉。“像梨花、杏花、海棠和玉蘭這些常見的,我都拍過了,但也許會有遺漏。我也會向其他一線部門詢問,看看哪些院子里還有‘遺珠。”
多數情況下,張林其實無法比游客看到更多的風景。近期在他鏡頭里盛放的杏花、梨花與海棠,大都屬于開放區內游客都可見的春景。對于如何拍出令人贊嘆的好照片,張林認為“有人會說你們拍的照片那么好,為什么我拍不出來?主要是因為游客來故宮參觀,一天要看這么大的地方,來去匆匆,沒什么時間仔細觀察體味。但我們在這里工作,同一個地點可能會來很多次,就有機會從不同角度去觀察,找到更多有趣的視角。”
“這么多花,其實我原來也分不清,都是后來惡補的花卉知識。”現在,張林對于故宮里的花卉已經如數家珍,腦子里仿佛有一張地圖。“我們辦公室墻后有一株杏樹,花已經謝了。那個是海棠,御花園里有,潛龍花園里也有,文華門前有一大片,暫時還沒開。壽康宮和承乾宮的梨花剛開,慈寧花園、寧壽宮、康壽宮里還有丁香。”故宮的官方微信號“微故宮”也確實做了一次“故宮賞花地圖”的專題,游客們完全可以“按圖索花”。“紅杏梢頭,二月春猶淺。”“江陵城西二月尾,花不見桃惟見李。” 配著這樣雋永的詩詞,每到春天,故宮的官方微博就是一座繁花似錦的宮苑。
故宮里花和美景甚多,但并非都易于拍攝。“比如海棠樹那么高,我正常的鏡頭一舉,背景是藍天白云,襯著紅花很好看。但是看不出來這是在哪兒拍的,襯不到屋檐或是宮墻,沒有故宮元素就體現不出這里是故宮。”類似還有,“乾隆花園里有一株楸樹,也開花,這株楸樹在乾隆建花園和亭子的時候就已經是古樹了。為了給它讓出空間,乾隆還讓人把要修建的亭子往后挪了一下。楸樹開的花也特別高,我拍的時候連亭子的頂都襯不到,很難拍,所以到現在還沒有成功地拍到過楸花和亭子互相結合的好照片。”
求變守心
面對著已經佇立了近600年的故宮,尋求并拍攝美景的過程不免遇到瓶頸。“這幾年下來,有時候覺得怎么拍的這些照片跟去年拍的有些像,視角什么的已經有一些慣性。因為知道那個角落比較好看,每次都會去拍,拍多了就覺得這幾年到了一個瓶頸。再美的東西,拍了兩年也很難找到新的角度了,所以拍照最大的難度就是如何推陳出新。”
痛苦的求變并沒有禁錮張林在工作中的腳步,對于壽康宮的兩株梨樹,他不斷地更新拍攝方法,“原來就是站在一棵樹下拍,今年我試著從這棵樹越過去拍另一棵樹,制造一個前后景交錯的感覺,找一些不一樣的視角。”相比視角,更加約束拍攝的是故宮里無處不在的游客。“在宮里到處都是游客的情況下,還是要努力找角度去拍。比如,游客剛剛走過去,被一個假山擋住了,這個時候就抓緊時間趕快拍一張。”
故宮里的美景修不修圖?張林說出了這樣的觀點,“后期是對照片的尊重。拍照片修圖,就像姑娘們化妝一樣,你不能說化了妝就不是本來的這個人,修了圖就不是原來的美景。可能有人會覺得,不修才是最高的境界,但事實上,數碼相機成像和膠片是不一樣的,膠片拍出來的照片本身比較鮮艷,數碼相機整體會有一層灰度。所以后期要給它提亮,因為大家普遍喜歡看明艷一些的東西。除非是要追求特別的所謂原生態的效果。”
長期的觀察使張林對故宮的一草一木都帶有欣賞的眼光。他看得見牡丹的雍容、芍藥的妖嬈、海棠的婉約、睡蓮的沉靜。甚至連零落的殘紅在他眼中,亦是風景。“花各有各的味道,拍多了就會找尋不同時期、不同形態的美。有一次下雨,雨過之后,碧桃花瓣都落下來了,下面剛好是一口缸,缸沿上和水里都飄落著花瓣,很美。這種景致游客很難碰到,也許來的時候就被掃掉了。但那天還沒有,我拍的時候邊上都是游客。”
故宮借助新媒體的營銷宣傳吸引了大批粉絲,而張林對自身價值的看法非常客觀。“其實就是拍了一些照片,我們顯然不能包攬全部的功勞,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吧。如今‘故宮這個IP確實為更多人所知,但仍然任總道遠。在相當一部分人的印象里,故宮還只是一個旅游景點。但事實上,故宮是一座博物館,景點并不是它最主要的屬性。我們希望能用‘風花雪月的美圖在第一時間吸引住大家,讓大家慢慢開始關注故宮的其他信息,最終愛上的是‘故宮博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