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人女教師劉芳中國大山里的“海倫·凱勒”
她是貴州農村一所中學的普通女教師,為什么會被稱為“中國大山里的海倫·凱勒”?
一年畢業典禮上,一個靦腆的女生紅著臉問她:“是不是我把一只角膜捐給您,您就能看得見了?”
“謝謝你,好孩子,老師的病不是角膜的問題?!彼f。
小女孩想了想,又抬頭說:“那我就把一只眼球給您吧。”
說起這件事,一直微笑面對記者的劉芳突然紅了眼圈……
2007年,劉芳剛失明。
十年前她就知道,這一天終將到來。原來她有點夜盲,到1997年,眼前晃起了“水波紋”,醫生說,這叫視網膜色素變性,發病率只有百萬分之一。那年她26歲,已在貴陽市白云區第三中學工作四年,8個月大的兒子正在襁褓中咿呀學語……
夜深人靜時,她咬著被角,在黑暗中哭泣。她曾是個簡單快樂的姑娘,蘋果臉,身材嬌小,愛笑,繪畫、寫詩、書法、唱歌、跳舞樣樣都行。她喜歡教書,而且教得別出心裁。批改作文,寫評語前,會先畫個卡通臉譜表明整體印象,笑容燦爛的、一般微笑的、嘴角緊繃的、痛苦扭曲的,有的還頂著雞冠子、留著羊角辮的……
視野一天比一天變窄,視力一年比一年模糊。失明了,她還怎樣畫出一個笑臉?
2001年,她讀了最后一本紙質書《笑傲江湖》。
2006年,她看到的最后兩個字,是課本封面上的“語文”。
2007年,她完全被黑暗包圍。
初見劉芳,很多人不相信她是個盲人。在家,她掃地、洗衣服、倒開水、沖咖啡、炒菜、在跑步機上鍛煉,動作熟練得幾乎與常人無異。借助盲人軟件,她發短信比明眼人還快。在學校,她可以獨自走近百米,下兩層樓,轉5個彎。
很少有人了解,這些年她是怎樣挺過來的。2008年初,下雪了,小區停水停電,她拎著個大桶,摸索著下6樓去提水。天寒地凍,一步一滑,最后她累得暈倒在地……
不知多少次絆倒、磕傷、撞墻、燙出水泡、碰碎杯子,現在她的小腿上還留有幾塊傷痕。絕望、沮喪、灰心,她想過放棄。但轉念一想,又釋然了:“哭也是一天,笑也是一天。生活不能改變的話,就改變生活的態度。”更令人稱奇的是,她的班級成績不僅沒有退步,反而教出了兩個語文單科中考狀元。
多年以后,她的學生說:“劉老師歪斜疊加的板書,是我們青春最美的記憶。”她尚未全盲時,有一次學生們發現,劉老師把課本拿倒了,照樣侃侃而談……
為了教好書,她把初中三年的文言文全都背了下來,其他重點、難點也都一一記牢,把幾大本厚厚的講義全都裝在了心里。她的課越講越精彩,說、學、逗、唱,她幾乎變成了相聲演員,課堂上總是充滿了歡聲笑語。她用耳朵批改作文。學生朗讀,她和全班同學一起即時點評?!案星樵俪渑嬉稽c!”“他這個角度大家想到了沒有?”她像個樂隊指揮一樣,調動著全班。學生們越來越喜歡她。聽說她可能不再擔任班主任了,學生們跑去求校長,哭著說:“一定要把劉老師留下啊!”畢業了,他們把自己的弟弟、妹妹牽到劉芳手上,點名要進她的班。

記者采訪時剛過中秋節,劉芳講了一個月餅的故事。
有一年,她布置的作文是《中秋感懷》,男生陳祥寫道:“中秋節到了,每個人都在吃著月餅。而我卻不知道月餅是什么滋味,甜的?酸的?看到很多人不愛吃,把月餅丟在垃圾桶里,我好想撿起來吃了?!?/p>
劉芳讀得心酸,就去他家家訪。他的父母都在外地打工,他跟老人住在一間破舊的農家小屋里。窗戶都是用塑料紙糊的。第二天,她給陳祥帶了一塊大月餅。
陳洋咬了一口,噙著淚花說:“劉老師,月餅是甜的。”
很多年后,工作了的陳祥打電話要請老師吃飯。劉芳笑了:“你喜歡吃什么就帶我吃什么吧?!蓖nD了一秒鐘,陳祥說:“我覺得最好吃的還是月餅。”
劉芳還承擔過班上一個自幼失去一條腿的男生初中三年的學雜費,又攢錢幫他安了假肢。終于能站起走路的男生跑來對劉芳說:“我能不能叫您媽媽?”其實,叫劉芳“媽媽”的學生還有很多。她和每一個叫她“媽媽”的學生之間,都有一個感人的愛心故事。
曾祥雷,是劉芳的一個終生遺憾。他是一個有夢想的男生,喜歡音樂和美術。但他初二時,就因家貧而輟學了。劉芳千方百計地把他找了回來,對他說:“還是先把書讀好,才能更好地追逐夢想?!焙髞?,曾詳雷終于堅持讀到了初中畢業,又讀職高。
但讓劉芳沒有想到的是,她可以扭轉青春期的任性,卻無法戰勝根深蒂固的貧窮。
2011年的一天,劉芳的手機響了,她接起來,聽到的竟是一位母親的哽咽——曾祥雷死了!
原來,他去架橋工地打工,在一場事故中,從40米的高處摔了下來。整理遺物時,人們發現一封還沒來得及寄出的信,是寫給劉芳的:“我一次次逃課,您一次次把我叫回來,一句都沒有罵過我。現在工作了,很開心。但每次想到您眼睛不好,我就很難過。等我掙了錢,一定幫您治好病。我就是您的兒子。有什么事情,您喊一聲,我就會來的……”
這,是人們知道的他的最后一個愿望!
劉芳愛讀書。
甚至失明之后,她也常去逛書店。她小學五年級時,寫了第一首詩,后來還在報刊上發表過一些小作品。電腦裝了盲人軟件后,經?!扒命c東西”就成了她最大的樂趣。令人驚嘆的是,她先后完成了兩部長篇小說,一部17萬字,一部28萬字,其中一部已經出版。
2011年7月,她和一些年齡相仿的同事去外地參加培訓,閑談間,大家談起了共同的青春歲月。有人隨口建議:“你也寫寫我們的青春唄。”
那一晚,她失眠了,十幾年教書育人。一張張遠去或變老的面孔,一群群來了又走了的學生,校園里每個角落,大山里的偏遠村莊,那些歡笑,那些淚水……一樁樁、一件件,像是得到召喚一樣浮現在她的腦海中,讓她心潮澎湃,血脈賁張。
她打開電腦,一口氣寫了兩千多字。此后,她在教課、做家務、督促孩子寫作業的間隙,每天都堅持寫作,順暢時一天能寫5000字。8個月后,她寫成了《石榴青青》,這是一群“70后”年輕教師堅守西部農村的,歷經酸甜苦辣、悲歡離合的故事。
海倫·凱勒在《假如給我三天光明》中說有一個明眼人在樹林中穿行了一個小時,卻說“沒有看到什么特別的”。而對她來說,一塊樹皮、一朵花、一只小鳥的跳躍、一股小溪的清涼,都是那么的美,像“一場極其動人而且演不完的戲劇”。
劉芳對此感同身受:“明眼人總以為世界的千姿百態是理所當然的,只有失明之后才懂得珍惜。”
據新華網李柯勇、李春惠/文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