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寶民
1937年,在南京即將淪陷之際,國立中央大學奉命撤往重慶。
當時的中央大學校長是羅家倫。羅家倫指揮中央大學撤退,很多教學器材需要運往重慶,但由于道路遙遠、路途艱辛,所以運輸起來非常困難。中央大學有個農學院,農學院有個農場,農場里養了些供教學研究用的牲畜,如荷蘭豬、美國牛等等,因為運輸困難,羅家倫就對農場場長吩咐說:“這些豬啊牛啊的,沒辦法運,能殺的就殺,能賣的就賣掉吧!”但農場職工和教授們都不同意,他們說,人在學校在,東西也一定要在。
于是,這些教授和職工就趕著這些豬、牛、羊等往西南撤退,往重慶走。旅途的艱難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跋山涉水,風餐露宿,天上還不時有日寇的轟炸機。但即使是這樣,這些職工和教授也沒有動搖,堅定地向著重慶進發。
整整走了一年多,他們才到達重慶。那一天,已經到達重慶一年多的羅家倫校長在重慶郊外看到一群人趕著一群豬、牛、羊,有人告訴羅校長說“那些豬、牛、羊好像是我們學校的”。羅家倫走近一看,趕豬、牛、羊的人果然是學校的職工和教授,他們的胡子都很長了,像一群野人。羅家倫當時就哭了,抱住那些職工和教授哭,然后又抱住那些豬、牛、羊哭,大家也都抱住那些牲畜哭,哭成了一片……
1931年,核物理學家趙忠堯赴英國劍橋大學著名的卡文迪什實驗室訪問,師從著名物理學家盧瑟福。在教學過程中,盧瑟福被趙忠堯的勤奮求學精神所感動,所以,在趙忠堯學成歸國時,特意將50毫克放射性實驗鐳贈送給他。
趙忠堯特別感動。雖然這種鐳在全世界都禁運,但他還是歷經千難萬險將這50毫克鐳帶回中國,存放在清華大學實驗室的保險柜中,供研究用。
1937年7月7日,日軍發動全面侵華戰爭,數日后,戰火逼近北平。9月10日,國民政府教育部發出號令,宣布在長沙和西安兩地設立臨時大學,將平津的幾所高校遷往上述兩地。師生們開始撤離平津地區,趙忠堯也準備撤離,前往長沙。
但趙忠堯沒有馬上走,因為他惦記著一件事,就是盧瑟福贈送給他的那50毫克鐳還保存在清華大學實驗室中。那時,北平已經淪陷,日軍已經進入清華園,返回清華園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但趙忠堯擔心這50毫克鐳一旦落入日軍之手,后果不堪設想。于是,他決定冒著生命危險去搶救這份關乎國家和民族未來的珍寶。
趙忠堯想到梁思成先生有一輛小轎車,就急匆匆地來到梁思成家,請他幫忙一同去清華園取鐳,梁思成一聽,立即答應。于是,他們在黃昏時分開車出城,冒著隨時被日本士兵抓住的危險,悄悄潛入清華園,進入實驗室,在一個角落里找到了那50毫克鐳,趁著夜色,再悄悄駛出清華園,千方百計躲過日軍的盤查,返回城中。
在一個偏僻的地方,趙忠堯與梁思成握別,然后便帶著這份珍寶上路了。天亮以后,他找到一個咸菜壇子,把鐳放在咸菜壇子中,自己打扮成老百姓,隨著逃難的人群一起向長沙進發。
一路上,為了躲避日軍的盤查、保護這50毫克鐳,趙忠堯白天藏起來,天黑了才敢上路。他也不敢走大路,只挑那些人跡罕至的荒野小路走。這樣,趙忠堯差不多扔掉了所有的行李,卻從未讓那個咸菜壇子離開過自己。
經過一個多月的行走,風餐露宿、晝伏夜出,原本風度翩翩的大學教授變成了一個衣服破爛、蓬頭垢面、拄著一根棍子的乞丐。當趙忠堯來到長沙臨時大學辦事處門前,看到飄揚的國旗時,眼淚瞬間撲簌而下。恰好此時梅貽琦校長從內室出來送客,趙忠堯用沙啞的聲音喊了聲“梅校長”!然后放聲痛哭起來。梅貽琦起初沒有認出這個“乞丐”,再細看,才發現是趙忠堯教授,便連忙上前握住他的手,淚水也奪眶而出……
(蘇童薦自《大江晚報》 圖:蔣齊生/新華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