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俊波演繹雙面人生

朱逸

4月9日，周日，一如往常，人們都在愉快地歡度周末，然而中紀委一句簡單的通報打破了平靜：“中國保險監督管理委員會黨委書記、主席項俊波涉嫌嚴重違紀，目前正接受組織審查。” 而就在落馬前3天，項俊波還公開露面參加活動。在4月6日中國保監會與中國地震局簽訂戰略合作協議的儀式上，項俊波曾致辭并為中國地震風險與保險實驗室揭牌。

風起于青蘋之末。前一秒還是人人敬仰的領導層，后一秒就成了萬人唾棄的階下囚，項俊波的落馬并非偶然。在本次項俊波被中紀委坐實接受審查之前，一位接近項俊波的知情人士透露，今年2月之前就有項俊波被紀律檢查部門調查的消息傳出，但當時紀檢部門未給出明確結論。隨后，項俊波的公務動向成為業內外關注的焦點。被查傳聞曝出數日后，項俊波率三位副主席參加國新辦例行發布會。這是項俊波在傳聞后首次公開露面，被外界解讀為是變相“辟謠”。3月兩會前夕和會議期間，項俊波偶有公開露面，并在“部長通道”接受采訪。

如今，一則通報天下知。今年剛好60歲的項俊波，人生軌跡迎來驟變。項俊波成了最近5年里第28名被查的中央委員，也是保險業今年以來第二個被查的部級高層。這位能文能武，甚至帶著些許傳奇色彩的正部級官員，搖身一變成了人人喊打的“大老虎”。在褪去光環之后，項俊波人性的陰暗面也被層層剝開。雖說功過是非不宜妄論，凡是須客觀對待，那么，項俊波是怎樣從一個英雄的角色，一路演到貪官污吏的呢？

戰場歸來的英雄

項俊波一度被描述成戰場歸來的英雄，他的出場似乎是自帶光環的。項俊波早年參軍入伍，先在成都軍區擔任司令部秘書。對越自衛反擊戰打響后，他隨部隊開往老山前線，并在一次戰斗中腿部負傷。老山戰役結束后，部隊推薦他到軍校深造，再加上他“戰斗英雄”的稱號，在軍隊里是明擺著的前程似錦，但他放棄了這條路，離開部隊，參加了剛恢復不久的全國高考。

項俊波喜歡文學，曾想報考中文系，為實現自己的作家夢鋪路。然而，在重慶一所大學任教的父親認為“學經濟更有前途”，就這樣，在父親的堅持下，項俊波報考了中國人民大學財經系，并于1985年順利從中國人民大學畢業。此后的項俊波不斷深造，于1994年取得南開大學經濟學碩士學位，1998年取得北京大學法學博士學位。

根據官方公布的項俊波的簡歷，他早期在南京審計學院任職，官至副院長。之后，從1996年到2004年，他一直在審計署任職，官至審計署副審計長、黨組成員。2004年7月，他轉戰中國人民銀行任副行長、黨委委員，3年后調任中國農業銀行行長、黨委書記，并于2011年10月開始擔任中國保監會主席、黨委書記。

偵破審計大案一戰成名

雖然早期在審計系統工作多年，然而項俊波為人所熟知，還要從一起審計案件說起。1999年天津薊縣國稅局大案，項俊波作為京津冀審計署特派員深入虎穴，經歷跟蹤、車禍、生死威脅等驚心動魄的辦案過程，最終偵破大案，為審計風暴立下頭功。

1999年3月2日，審計署京津冀特派員辦事處接到一封群眾舉報信，信中反映薊縣國稅局在稅收征管中存在利用皮包公司虛開增值稅發票、利用代征地方規費之機截留國家稅款、該局稅務咨詢公司向納稅人強行攤派稅務咨詢費和稅務錄入器等六大問題。作為京津冀特派辦事處的主要負責人，項俊波帶領工作小組進駐薊縣，于是，一場驚心動魄的審計與反審計的戰斗打響了。

讓項俊波始料不及的是，此案牽涉面極廣，薊縣國稅局多數員工都有或深或淺的牽連。時任局長的梁化泉千方百計地阻擾審計人員的工作。梁化泉的兒子是當地一霸，有黑社會背景，他收買了當地的黑社會，對審計小組的駐地進行24小時監控。

為了擺脫危險，審計小組先后換了三個招待所。最后，審計小組不得不入住一個有金庫的銀行——因為有金庫就有持槍警衛把守，工作環境會相對安全一些。隨著審計小組工作的深入，薊縣國稅局虛開增值稅發票、侵吞中央稅款的犯罪事實逐漸浮出水面，而審計人員所面臨的危險也越來越大。

恐嚇電話甚至打到了項俊波在天津的家中，當時只有項俊波年幼的女兒在家。歹徒威脅說：“你們這么干下去沒什么好處，小心點！”然而，項俊波的“有膽識”不僅表現在戰斗中，也表現在辦案上。他震懾住了對方：“告訴你，我參過軍，打過仗，負過傷。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我什么沒見過！”

經過38天的日夜奮戰，審計人員在掌握了大量的證據后，趕赴北京向國家審計署審計長李金華匯報。李金華當即表示，對這一案情嚴肅處理。當天晚上，天津市公安局派出了兩部警車，值守在特派辦職工家屬院的門口。

后來，有關涉案人員均受到了查處。薊縣國稅案涉案人員達60余人，18名科、所長分別受到開除、記大過等行政處分；薊縣國稅局領導班子全部進行了調整。薊縣國稅局局局長梁化泉以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罪判處有期徒刑14年，挪用公款罪判處有期徒刑6年，數罪并罰判處有期徒刑19年。

1999年是“審計風暴”刮起的第一年。在薊縣國稅局大案中，項俊波表現出來的專業水準和膽略得到了審計署的認可。當時，上級和與他共事的工作人員均表示項俊波“干得漂亮、徹底”。三年之后，項俊波被提拔為國家審計署副審計長。

電視劇本獲得“飛天獎”

項俊波給自己取了一個充滿矛盾的筆名，叫“純鋼”。這其實是一個并不存在的事物。所有的鋼都是鐵與碳的混合物，碳的含量決定著鋼的硬度。當含碳量為零的時候，鋼便不是鋼了，那是“熟鐵”，變成了一種異常柔軟的金屬。正因為不純，產生了鋼。試圖朝著理想人格方向不斷淬煉，得到真正意義上的高強度“純鋼”，無異于緣木求魚。這個筆名，仿佛是項俊波戛然而止的仕途，以及更多體制人模糊而矛盾的形象的一個隱喻。

薊縣國稅局大案讓年輕的項俊波嶄露頭角，仕途發展也是一帆風順，然而重心放在仕途的他一直都沒丟下自己的愛好——寫作。項俊波在工作之余，多年來在報刊上發表詩歌、散文、中短篇小說、報告文學多篇，2005年加入中國作家協會，著有長篇小說《審計報告》，電視劇本《紫劍傳奇》、《裂縫》、《審計報告》、《曾國藩》等。其中，《裂縫》獲全國電視劇“飛天獎”一等獎。

此外，他還創作過電影《遠山》，也創作了一些與審計有關的反腐影視劇，1986年到1987年，項俊波創作了國內第一部反映審計工作的多集電視劇《人民不會忘記》，該劇由田壯壯執導，李雪健出演，項俊波本人擔任制片和編劇。

“金融鐵帥”主導農行上市

2004年7月，項俊波出任央行副行長，隨后兼任央行上海總部主任。而從經濟監督衙門的審計署到掌管國家宏觀調控職能的央行轉型，對項俊波接下來的金融生涯鋪下了平坦的奠基石。2007年6月，項俊波開啟了他在金融職場的第二站，從央行官員轉身成為國有四大行掌門人之一，出任中國農業銀行（下稱“農行”）行長、黨委書記。項俊波入主農行時，正值國有銀行剝離不良資產、股份制改造、上市的浪潮。相較于其他三家銀行，農行歷史包袱重，股改步伐走得慢，到2009年完成股改，標志著中國國有商業銀行股份制改革的基本完成。

2010年7月15日，農行登陸A股，次日登陸H股，實現了農行在A+H股的同時上市。自此，項俊波親自操刀完成了農行上市全球最大規模IPO，國有銀行改革就此收官。他用兩三個月時間就完成了當時全球最大IPO的籌備工作，而工行、建行準備周期均在半年左右。項俊波對此也非常得意，其私下曾說：“農行為啥這么多年沒上市，主要是我沒來。我來了，農行就上市了。”

此外，在農行任職期間，項俊波還出版了《結構經濟學：從結構視角看中國經濟》《現代金融市場知識手冊》、《國際大型涉農金融機構成功之路》等著作。2011年10月28日，農行公告稱，由于國際金融工作需要，項俊波已請辭該行董事長、執行董事、董事會戰略規劃委員會主席及委員職務。

功過并存的保險業改革

2011年10月，項俊波升遷至中國保監會，任保監會主席。媒體將這與他過去影視創作的經歷相聯系，用《項俊波續寫新劇本》作為標題。可惜的是，這位“能文能武，既有學識，又有才華，又有膽識”的人才，選擇了為人民幣服務的邪路。

在到任保監會短短兩個月之后，項俊波就拿出了上萬字的保險行業調研報告，最核心的觀點是認為，“如今的中國，已經到了民眾保險需求大規模釋放的階段。”到任五年之后，項俊波主導的一系列市場化的保險改革新政相繼落地，中國的保險行業發展也逆勢上揚，達到了自2008年金融危機以來的最高水平。

五年間，保險業各項數據迅猛擴張。截止到2016年11月末，保險業總資產14.96萬億元，較2011年的6.01萬億元翻了一番還多，資產規模增幅達148.92%；原保險保費收入2.89萬億元，較2011年的1.43萬億元翻了一番。行業凈資產從2011年的5566億元增加到2016年11月底的1.76萬億元。“我現在是中國最大的保險推銷員”，項俊波2016年在接受媒體采訪中曾稱。

雖然過去幾年中國保險業整體規模明顯擴大，但對于項俊波主導下的涉及保險業的幾大改革，多位監管層和險企人士表示，無論是壽險費率、車險還是資金運用改革，從效果上來看，在行業內被認為是失敗的。一位業內人士表示，與之相伴隨著的是保險牌照的放行、保險反腐案件爆發、中小險企發展亂象擾動資本市場。

自項俊波執掌保監會至今，保監會審批通過的財險、壽險、健康險、養老、資產管理、經紀、保險銷售等保險類公司籌建已經超過百家，未通過審批的申請公司僅十余家，而各類險企在各地分公司準入更是不計其數，各類資本競相進入保險業。由此帶來的一個顯著的問題是，一批中小險企利用保險牌照資源，業務范圍逐漸偏離主業，由此帶來了一系列的問題，使行業美譽度大打折扣。

尤其是從2014年以來，被稱為“野蠻人”的民營保險公司頻頻在股市里舉牌優質上市公司。特別是以寶能、恒大為首的險企，開始進駐萬科，以及之后的寶能舉牌南玻A風波、殺入格力電器被批之后，險資的“野蠻人”形象被推上輿論的風口浪尖。

隨后項俊波代表保監會表態稱，認真履行全面從嚴治黨主體責任，全面抓好巡視整改工作。切實落實“兩個責任”，深入推進黨風廉政建設和反腐敗工作，切實加強對黨員干部的教育、監督、管理，對違紀行為和腐敗問題，發現一起，查處一起，決不姑息。項俊波也出席了今年1月14日中國保監會黨委召開的2017年黨風廉政建設暨紀檢監察工作會議。而如今，等待他的也將是一場廉政建設與反腐敗最深刻的洗禮。

從項俊波主政保險行業的這五年時間來看，行業“小毛病”不少，“大毛病”鮮見，但這幾年來，情況卻有了一些變化，例如生命人壽實際控制人張峻被調查和生命人壽的資金運用有沒有關系？中國人保集團總裁王銀成于今年1月9日被帶走調查是因何事？2013年12月1日，中國出口信用保險公司黨委委員、副總經理戴春寧涉嫌嚴重違紀違法被調查。2015年11月21日，中紀委公告稱，中國信保首席審計官、審計部總經理、監事會辦公室主任馬侖涉嫌嚴重違紀接受調查，5日后，馬侖在辦公室自殺身亡……這些均給行業留下諸多待解的疑問。而項俊波是否牽連其中，事實真相也終將水落石出。

為女秘書謀職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項俊波被調查之前早已有丑聞纏身。項俊波是“一行三會”（央行、證監會、保監會、中國銀行業監管委員會）中，歷史上首個被調查的正職主席，他涉嫌以權謀私，讓摩根大通雇傭自己密友的女兒。

項俊波在2012年6月與摩根大通首席執行官杰米 . 戴蒙會談之后，曾直接向杰米 . 戴蒙提出要求，希望能讓友人的女兒在摩根大通任職。當時摩根大通正在尋求中國保險公司獲利可觀的業務，杰米 . 戴蒙當月就面試了這名求職者，并很快將其招至麾下。

據悉，這名求職者正是項俊波當時與戴蒙在紐約會談時的翻譯員。2013年初，摩根將這名女子派往紐約總部負責保險業務，之后，摩根大通迅速獲得了多家中國巨型保險公司的多單業務。再之后，眼里容不得沙子的美國證券業相關執法部門大舉調查此事，摩根大通招架不住，主動繳納2.64億美元與執法部門達成了和解。摩根大通這筆超巨額和解金的具體明細為：支付1.3億美元給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支付6190萬美元給聯儲會；支付7200萬美元給司法部。而最新消息披露，這個所謂“密友的女兒”其實就是項俊波的情人。

結交“權力獵手”郭文貴

知情人士透露，2010年下半年，項俊波任職中國農業銀行董事長期間，曾違規為有“權力獵手”和“加勒比海盜”之稱的郭文貴提供了高達32億元的貸款。當時，資金極度困難的北京政泉控股實際控制人郭文貴，以“盤古大觀”后續裝修工程為名，獲得了北京農行亞運村支行32億元的開發性貸款，而當時郭文貴所有賬戶上的流動資金加起來只有1000萬元。他通過采用偽造印章、偽造合同、購買假發票等方式騙取的這筆32億元貸款，有16億元用于他在北京產權交易所購買首都機場所掛民族證券的股份，數億元通過地下錢莊轉到香港支付其在南灣道購買豪宅的款項。

據公開報道，郭文貴在31歲時，建成鄭州市第一高樓裕達國貿，但拖欠工行開發貸款，直至貸款被調整為不良，被指在兩度掛牌轉讓無人問津后低價回購，“省下”貸款本息超6億元；1998年，他北上在北京黃金地段低價拿到兩宗土地，一塊開發成金泉家園項目，在與保利（北京）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的過招中勝出。另一塊地毗鄰國家體育場鳥巢，令北京首創集團在土地歸屬之爭中抱憾，建成代表作“盤古大觀”，樓頂龐大的違章建筑群，最后僅以罰款3000余萬元了事；此后進軍證券業，成功“勸退”擁有優先認購權的第二大股東東方集團股份有限公司，控股民族證券。

2011年項俊波離開農行升任保監會主席，2012年審計部門對農行進行審計時，郭文貴的這筆騙貸被發現。經過運作，此案以郭文貴在2014年提前四年還清貸款而得以掩蓋。

舊部被查引火燒身

除上述丑聞外，項俊波的前秘書、助手、屬下等多名官員此前陸續被查。項俊波執掌農行期間的秘書、辦公室主任余明，后任職農行紐約分行總經理。該分行于2016年11月被美國紐約州金融監管機構裁決為違反紐約州反洗錢法規，以及隱瞞涉及俄羅斯及中國的金融交易，被罰款2.15億美元，創下中國駐外金融機構被罰之最。事發后，余明被開除黨籍和公職。

另外，項俊波曾經的重要助手、曾任中國農業銀行股份有限公司副董事長、行長、黨委副書記的張云，2015年11月已被處理，降為正處級干部。

“打虎英雄”成“猛虎”

具有諷刺意義的是，近年來項俊波關于反腐的言論頗多。就在3月12日，項俊波還在“兩會”的“部長通道”接受采訪時表示，絕不能把保險辦成富豪俱樂部，更不容許保險被金融大鱷所借道和藏身，必須加大對各種違法違規行為的打擊力度，讓我們的監管長上牙齒。

今年2月22日，項俊波在新聞發布會上說，保監會堅持“保險業姓保、保監會姓監”，“對個別渾水摸魚、火中取栗且不收斂、不收手的機構”將出手嚴管。但不到兩個月后，高調放重話的項俊波落馬。

項俊波落馬后，其丑聞越曝越多。有消息說，項俊波私生活淫亂，固定情婦就有21人，除此之外，還與123名有夫之婦有染。在項俊波固定的21名情人當中，其中有6人曾為他生子，可是經親子鑒定，僅有一個是他親生，其余的都不是。有消息人士爆料，項俊波好色成性，常在辦公室與下屬發生性關系，特別喜歡有夫之婦，項曾工作過的審計署、央行、農行、保監會中漂亮的有夫之婦多數與他有染。

在項俊波卷入農行腐敗案之際，就有人公開舉報他包養情婦和私生子問題。項俊波于是跟其中一名情婦假結婚，這樣一來就不存在私生子問題了，但項俊波的老婆不同意離婚。后來為了升任保監會主席，避免審查，項俊波的老婆才勉強同意項俊波跟情婦假結婚，但這些都是表面的，實際上項俊波跟老婆一直都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