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花妖狐媚深情幾許，品詩情畫意潤玉

○ 芟 荑

蒲松齡出身低微，從小便家世清寒，后又因科舉失意而潦倒落魄，但就是在這種“子夜熒熒，燈昏欲蕊，蕭齋瑟瑟，寒冷凝冰”的情況下，他用大半生的精力寫出了志怪小說《聊齋志異》。《聊齋志異》以記敘神異鬼怪故事傳說為主體內(nèi)容，篇幅精短，且瑰麗異常，是一部具有獨特思想風(fēng)貌和藝術(shù)風(fēng)貌的文學(xué)作品，堪稱是中國古典短篇小說之巔峰。蒲松齡以其高超的語言功力塑造了一系列富有魅力的花妖狐魅形象。除此以外也不乏表現(xiàn)黑暗現(xiàn)實生活的故事，具有十分深刻的寓意。不得不說，這是一部經(jīng)得起風(fēng)霜雪雨考驗的傳世佳作。

談狐說鬼挑明社會黑暗

《小翠》節(jié)選

王太常，越人。總角時，晝臥榻上。忽陰晦，巨霆暴作，一物大于貓，來伏身下，展轉(zhuǎn)不離。移時晴霽，物即徑出。視之非貓，始怖，隔房呼兄。兄聞，喜曰：“弟必大貴，此狐來避雷霆劫也。”后果少年登進士，以縣令入為侍御。

生一子名元豐，絕癡，十六歲不能知牝牡，因而鄉(xiāng)黨無于為婚。王憂之。適有婦人率少女登門，自請為婦。視其女，嫣然展笑，真仙品也。喜問姓名。自言：“虞氏。女小翠，年二八矣。”與議聘金。曰：“是從我糠覈不得飽，一旦置身廣廈，役婢仆，厭膏梁，彼意適，我愿慰矣，豈賣菜也而索直乎！”夫人大悅，優(yōu)厚之。婦即命女拜王及夫人，囑曰：“此爾翁姑，奉侍宜謹。我大忙，且去，三數(shù)日當復(fù)來。”王命仆馬送之，婦言：“里巷不遠，無煩多事。”遂出門去。

故事解析小翠是一個狐仙，她深通人性，來到王侍御家之后，幫助王侍御度過了官場爭斗的一個又一個難關(guān)，還治好了他兒子的癡呆病，卻被以怨報德，最終氣憤離去。小翠的故事正反映出了在封建官僚制度下，人們?yōu)榱俗访鹄ハ鄡A軋，彼此攻訐的現(xiàn)象。誣陷之事更是屢見不鮮。

注釋巨霆：迅雷。牝牡：雌雄，指男女性別。糠覈：粗糲的飯食。翁姑：公婆。

狐女鴉頭反抗家長淫威

《鴉頭》節(jié)選

女一日悄然忽悲，曰：“今夜合有難作，奈何！”王問之，女曰：“母已知妾消息，必見凌逼。若遣姊來吾無憂，恐母自至耳。”夜已央，自慶曰：“不妨，阿姊來矣。”居無何，妮子排闥入，女笑逆之。妮子罵曰：“婢子不羞，隨入逃匿！老母令我縛去。”即出索子縶女頸。女怒曰：“從一者得何罪？”妮子益忿，捽女斷衿。家中婢媼皆集。妮子懼，奔出。女曰：“姊歸，母必自至。大禍不遠，可速作計。”乃急辦裝，將更播遷。媼忽掩入，怒容可掬，曰：“我固知婢子無禮，須自來也！”女迎跪哀啼。媼不言，揪發(fā)提去。王徘徊愴惻，眠食都廢。急詣六河，翼得賄贖。至則門庭如故，人物已非。問之居人，俱不知其所徙。悼喪而返。于是俵散客旅，囊資東歸。

故事解析狐仙鴉頭和書生王文有一段凄美的愛情故事，鴉頭的母親逼鴉頭和姐姐化成人形，在青樓中迷惑客人并殺害他們而為自己帶來暴利。后來，書生王文和鴉頭相愛并成功逃離，但好景不長，鴉頭被老狐貍精抓了回去并被軟禁，而此時鴉頭已有身孕。王文苦戀鴉頭十年，且十年間尋找鴉頭未果，卻在京中巧遇自己和鴉頭的兒子王孜。知道了自己身世的王孜長到十八歲便專殺狐，最終救母而歸，一家人團圓。

注釋從一者：指不嫁二夫之女。《易·恒》：“婦人貞吉，從一而終也。”俵散客旅：遣散眾傭工。

抨擊科舉制度的腐敗

《葉生》節(jié)選

淮陽葉生者，失其名字。文章詞賦，冠絕當時，而所如不偶，困于名場。會關(guān)東丁乘鶴來令是邑。見其文，奇之。召與語，大悅。使即官署受燈火，時賜錢谷恤其家。值科試，公游揚于學(xué)使，遂領(lǐng)冠軍。公期望綦切。闈后，索文讀之，擊節(jié)稱嘆。不意時數(shù)限人，文章憎命，榜既放，依然鎩羽。生嗒喪而歸，愧負知己，形銷骨立，癡若木偶。公聞，召之來而慰之。生零涕不已。公憐之，相期考滿入都，攜與俱北。生甚感佩。辭而歸，杜門不出。

故事解析葉生所作的文章詞賦雖在當時首屈一指，冠絕當時，卻屢試不中，最終郁悶而死。最后只能讓自己的魂魄幫助一個邑令之子考中舉人，借他家的福為文章吐氣，讓天下人知道自己半生的淪落，不是因為文才低劣。在《葉生》中，作者對科舉制度的抨擊，雖然只限于揭露其弊端，還沒有認識到這種制度的反動本質(zhì)是為統(tǒng)治階級選拔忠實的奴才。但他對那些只以功名利祿為念而醉心科舉的人們，是有所批判的。相反，作者對那些不肯向科舉制度低頭、不屑“易面目圖榮耀”的士子，則給予了贊揚。

注釋冠絕當時：超越同時之人。游揚：隨處稱揚。嗒喪：沮喪；失魂落魄。杜門：閉門。此處指不與外界交往。

揭露腐敗壓榨

《促織》節(jié)選

宣德間，宮中尚促織之戲，歲征民間。此物故非西產(chǎn)；有華陰令欲媚上官，以一頭進，試使斗而才，因責(zé)常供。令以責(zé)之里正。市中游俠兒得佳者籠養(yǎng)之，昂其直，居為奇貨。里胥猾黠，假此科斂丁口，每責(zé)一頭，輒傾數(shù)家之產(chǎn)。

邑有成名者，操童子業(yè)，久不售。為人迂訥，遂為猾胥報充里正役，百計營謀不能脫。不終歲，薄產(chǎn)累盡。會征促織，成不敢斂戶口，而又無所賠償，憂悶欲死。妻曰：“死何裨益？不如自行搜覓，冀有萬一之得。”成然之。早出暮歸，提竹筒絲籠，于敗堵叢草處，探石發(fā)穴，靡計不施，迄無濟。即捕得三兩頭，又劣弱不中于款。宰嚴限追比，旬余，杖至百，兩股間膿血流離，并蟲亦不能行捉矣。轉(zhuǎn)側(cè)床頭，惟思自盡。

故事解析《促織》是揭露封建統(tǒng)治階級壓榨人民十分典型的一篇。由于皇帝愛斗蟋蟀，以及地方官的媚上邀寵，胥吏的借端勒索，因此導(dǎo)致每征一頭蟋蟀，就有好幾戶人家傾家蕩產(chǎn)。成名一家便是這無數(shù)受害家庭中的一個。成名因為買不起應(yīng)征的蟋蟀，受盡官府的杖責(zé)，奄奄待斃。

注釋尚：崇尚，愛好。西：這里指陜西。游俠兒：這里指游手好閑、不務(wù)正業(yè)的年輕人。科斂丁口：向百姓征稅攤派費用。操童子業(yè)：意思是正在讀書，準備應(yīng)考。迂訥：拘謹而又不善于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