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推薦:這是聲聲慢過的第一篇稿子,在此之前她也投過好幾篇給我,我最初的語氣總是有些嚴厲,毫不留情地退稿,然而她一直在堅持。奇妙的是,她的進步速度飛快,我們一起反復修改,從斃稿到過一審再到現在終于過稿,經歷了漫長的歷程。從文中的趙卷卷身上,我好像能看到作者的影子。分享給你們,這一個寫著青春里的友情、成長和喜歡的故事。
男生在逆光中星星清淺,右耳處飄上了一抹可疑的粉紅,她竟有種歲月靜好的錯覺。
曾聽人說,回憶是一座橋,卻是通向寂寞的牢。
01思念是洶涌的潮水,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趙卷卷跟在夏涼后面,只能看到夏涼的后腦勺和干凈利落的短發。他還是那樣清瘦修長,一副清凈淡然的樣子與記憶里模糊的背影重疊起來。
趙卷卷跟在夏涼身后胡思亂想,冷不防就看到夏涼遞給自己一個果子:“這是姑娘,要不要嘗嘗?”
這是趙卷卷第一次聽見有水果的名字叫姑娘,一顆顆綠色的小果子,外面是一層皺皺的皮,剝開來是飽滿的果實,嘗起來味道淡淡的。跟這個曖昧的名字相比,一點都不夠讓人驚艷。
這也是五年后,趙卷卷第一次和夏涼見面。
想起兩天前,她無意間接到一個電話,她聽到夏涼好聽到令人發顫的聲音問自己有沒有空接待他兩天。
于是第二天她就向上司請了四天假,匆匆忙忙趕來他的身邊。
思念是洶涌的潮水,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夏涼發覺趙卷卷喜歡發呆的習慣還是沒改,他下意識地抬手掐了掐她的臉頰:“姑娘,回魂啦,怎么還跟第一次見你時這么愛發呆!”
這親昵的動作令兩人均是一愣,趙卷卷想,第一次?
那些自以為早已忘卻的曾經,那些彼此熟悉的年華,清晰得恍若昨天,然后痛定思痛。原來,從未忘記。
在她高中所在的那個眼高于頂的理科A班,并且還是在最重要的高三開學初期,突然來了一個轉學生。先不論他的家長在背后做了多少安撫工作,就憑他的長相而言,也足以令人津津樂道好些時日。帥哥,是全宇宙共享的資源。
帥哥走到趙卷卷桌子旁邊的時候,她正戴著鄰居小弟送的老式耳機聽著不太清晰的英語錄音。直到肩膀被人用力一碰,她才慢吞吞地抬起頭,柔和的光暈里男生面容清秀,輪廓清明,額前的碎發投下細碎的剪影。當眾人都沉浸在泡泡幻想中的時候,他斜角輕斜,下巴微抬,骨節分明的手指搭在桌上發出“嘀嗒嘀嗒”的聲音,然后不屑地開口:“理A班就是這樣的學生?她渾身上下我沒一個地方看得順眼!”
那睥睨一世的模樣,那些獨屬他的驕傲,如光,掩蓋不了奪目的氣息。
一向以嚴厲聞名的班主任的語氣竟難得地溫和:“夏涼啊,先只是暫時坐著,這不是沒位子了是不是?”
趙卷卷只打量了夏涼半分鐘,平淡地對他說:“你可以選擇不坐,我又沒勉強你。”接著又投入到背單詞中。她不關心自己有沒有同桌,她要做的是把今年的獎學金拿到手。
夏涼狠狠地深吸了一口氣,連趙卷卷都以為這是暴風雨來的前夕。可出乎意料的是,他卻突然一甩背包坐了下來,眼睛朝她微微瞇起,用小到僅夠兩個人聽到的聲音警告:“你不是很牛嗎?那我偏要坐這里!”
趙卷卷只能暗暗嘆了口氣,同桌的第一天就鬧得不愉快,看來她的確不適合要同桌。
大概從一開始,她就注定讀不懂這個人。
A班的學生都覺得有點難以置信,大部分人是不愿意和趙卷卷當同桌的,特別是女生。除了一百四十斤的體重是硬傷,她的衣服甚至一個季度只有兩三套輪著換洗,而且身上總是飄著一股油煙味,讓人很難忍受。唯一拿得出手的大概就是她的成績單了,被譽為“理科萬年第一”。
一個星期里,趙卷卷和夏涼說的話不超過十句,兩張本就占地面積不大的桌子,中間硬是隔了楚河漢界,仿佛昭示著各自守護自己的領域,你不過來我便不過去。
她的世界里就只有聽課、做題、背書,夏涼漸漸也和班里的男生玩得愉快,課間十分鐘也要抱著足球出去踢得滿頭大汗,趙卷卷只好每次都坐得離他遠一點。
直到那節古板張教授的物理課,趙卷卷的小宇宙終于爆發了。夏涼從踢球回來后就一直不停地用扇子搖來搖去,“呼呼”的聲音就像趙卷卷在工廠打暑期工時座位頭頂一米處的過時的風扇,壓抑且悶熱。而且夏涼每隔幾分鐘就會有一個大動作,撲面而來的氣息莫名地讓趙卷卷有種說不出的煩躁。
“你要是熱的話下次可以不去踢球,還有,你能不能用點心聽課。”趙卷卷偷偷側頭小聲和夏涼說。
夏涼停下動作,嘴角擒笑,揶揄道:“原來你還會說話啊,他們都說你是一塊呆木頭,我覺著也是。”
她覺得他的笑容如尖銳的利器剖開了自己血淋淋的傷口,勾起了自己被排斥且被議論的往事。眾人津津樂道,她卻只能靜靜地蜷在角落里無助地舔舐傷口。
她的臉色變了變,說出的話已有了幾分咄咄逼人:“那是我的事,你沒資格管!”
突然,教室里安靜了下來,三分之二的人看向他們,古板老頭的表情高深莫測。趙卷卷感到從未有過的尷尬,對上夏涼狡黠帶笑的眼睛,她不知打哪兒來的勇氣拍桌而起:“老師,是這樣的,我同桌說你講得不知所云,比他以前上課的清華教授差太多了。”
她沒捏造事實,她的確聽夏涼這么埋怨過。
夏涼卻悠悠地站起身,風度翩翩的裝逼樣兒看得趙卷卷眼中冒火。
“是這樣的,我同桌她不是年級第一嘛,理解能力難免異于常人。哦,我還聽她抱怨過你上周出的限時訓練沒水平呢,同桌是吧?”
趙卷卷已經咬牙切齒了。
最后,在古板老頭的一錘定音中,趙卷卷和夏涼光榮地分別被賞到前后門呼吸新鮮空氣。于是,十七歲的高三優等生趙卷卷第一次被罰了站。
冤家易結不易解,只能任由梁子越結越大,直至消磨殆盡。
02 那日的陽光很暖,她的心很甜
“夏涼,你這同桌也太拼命了吧,你和她坐一起不傷自尊啊?”夏涼打球認識的發燒友孔德西一臉揶揄,眨巴的大眼讓夏涼看得直冒火。
夏涼瞥了一眼趙卷卷埋頭刷題的樣子,心里越發煩躁,一拳揍到孔德西頭上:“磨嘰,像個娘兒們似的!”
“交友不慎,唉。”孔德西的語氣突然發生反轉,“趙卷卷的傳聞還真不少。你知道吧,有人說看見她隔三岔五就在飯堂阿姨那里拿盒飯……然后一個人去后山,甚至一個午休都待在上面,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管那么多做什么!她的事不要和我說!”
夏日的午后,淅淅瀝瀝的小雨四處飛灑,帶著清新明快的旋律,含情脈脈的音韻,把人引入遐想的意境。爾后,天初放晴。
趙卷卷在飯堂阿姨那里拿過盒飯,就急急忙忙往后山趕。
“喵喵——飯團出來吃飯啦,喵喵——”一只黑白相間的幼貓朝著趙卷卷撲過去,使勁兒蹭著她的褲腿,不停地在地上打滾轉圈求安慰。
趙卷卷失笑:“飯團你不是這么想我吧,別鬧了,先把飯吃了。”
幼貓像是聽懂了她的話,乖乖蹲坐下來,一臉期待。
在飯團進食的間隙,趙卷卷伸出手為它順毛,憶起半年前自己無意中路過后山,看到它蜷縮在草堆里,渾身濕透,前腳因無力一聳一聳的。那一瞬間,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相似的悲傷,然后便開始了長達半年的人貓互動。
突然,飯團叫了一聲,然后就向著身后的薔薇樹后躲。她被嚇了一跳,慌亂中踩到一塊大石頭摔到地上,尖利的石子陷進掌心,泛起觸目驚心的紅。
“你瞎了啊,這么大的石頭沒看到?!還是你眼里就只有刷題!”視線所及處出現一道身影,夏涼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
“夏涼?”他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我跟著你過來的,你的手受傷了,快去醫院處理一下。”
趙卷卷聞言,神色黯淡下來,夏涼的話讓她覺得不可思議,這點小傷還去醫院?
“不用了,這點小傷對我來說很正常。”
“不行!萬一感染了怎么辦?快點快點。”夏涼十分堅持,作勢要拉她走。
趙卷卷覺得他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很是礙眼,用力甩開他的手,怒罵道:“夏涼你是不是神經病啊!我說不用你沒聽到嗎?你那么喜歡去醫院你就去,別待在這里!”
然后,夏涼就真的走了。
四周重新安靜下來,依稀能聽到微風拂過薔薇樹沙沙的聲響,淋過雨的空氣,疲倦了誰的傷心。
飯團怯怯地蹭到她身旁,邊蹭邊上躥下跳,悠長的喵喵聲讓她的心變得柔軟不已。不知為何,她卻有種想要落淚的感覺。
許久,身后傳來喘氣的聲音,一袋東西甩到了趙卷卷跟前:“你自己涂還是我動手?”
她啞然,大眼骨碌碌地盯著他,為他的再次出現表示不理解。
“呆呆的,都不知道你還有什么用!”趙卷卷聽到他小聲嘀咕,然后手被粗暴地抓住,她就這樣呆愣地看著夏涼拿出棉簽和消毒水。直到手上傳來刺痛的感覺,她才慌忙想抽回手,卻被夏涼狠狠地一瞪,訕訕地放棄。
“我說,你到底會不會啊?”當夏涼第八次拿棉簽準備再次給她消毒已經泛白的手的時候,趙卷卷終于忍不住開口詢問。
“趙卷卷你給我閉嘴!老子從來就沒弄過這玩意兒,再吵就自己來!”
陽光洋洋灑灑漫過樹林,鍍上了一層名為溫暖的紗。男生在逆光中星星清淺,右耳處飄上了一抹可疑的粉紅,她竟有種歲月靜好的錯覺。
那日的陽光很暖,她的心很甜。
涂完藥水之后,夏涼扯著貓耳朵把飯團拎起,嘴里“嘖嘖”感嘆:“你人看著不怎么樣,心倒是不壞。”
“那是自然。”
“不害臊!”
好像從那天起,她和夏涼之間不再那么跋扈,他不再每節課出去打球。偶爾會在班里同學一臉的不可思議中旁若無人地和趙卷卷打鬧,還會和她一同前往后山逗飯團。時間似濃酒,稀釋誤解,沉淀美好。
不管放學多晚,趙卷卷取完自行車后回去的路上總會有意無意地碰到夏涼,接著兩人會一起并肩說笑走完漫長的路。
于是,她便開始每天期盼落日的到來。
03暗戀的另一個名字,叫卑微
高三的第一次月考,趙卷卷依舊獨占鰲頭,全年級第二名花落夏涼。趙卷卷拍拍夏涼的手臂,由衷地祝賀:“恭喜你啊,摘得了榜眼哎。”
夏涼卻一反常態,似笑非笑地看著趙卷卷說:“你不也是在狀元寶座上蹦達了好久?”
趙卷卷以為這是夸獎,她想,自己一定要更加努力,心里泛起了小甜蜜。
第二日,趙卷卷回到課室的時候,發現抽屜里莫名其妙地出現了幾只已經扭曲腐爛的蟑螂。她的心猛地涼了一截,教室里靜悄悄的,大家懷著對外物不參與亦不理睬的心態,猜測著趙卷卷會如何處理。
夏涼就在那時候回來了,他看著趙卷卷抽屜里的蟑螂,眼神變得幽深,然后慢慢抬頭看著她。趙卷卷以為他是在埋怨自己,訕笑了兩聲:“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立刻就把它們處理掉。”
這種蟑螂她在家里見得太多了,因為她就住在堆雜物的小閣樓里,每年夏季都會有大量的蟑螂出沒,習慣了也就不再害怕。她在眾人的愕然下,淡定地拿過紙巾擦去抽屜里的污跡,擦完后微笑著示意夏涼可以坐下。
夏涼微微一愣,坐下后也不說話。趙卷卷以為他今天心情不佳,識趣地沒去打擾。直到過了好久,夏涼才低聲問:“趙卷卷,你……不生氣嗎?”
趙卷卷懸著的心放下,轉頭朝他淘氣地一笑:“難道我生氣你要哄我嗎?”
“你……你少臭美!”
傍晚放學,夏涼第一次沒有等趙卷卷就匆匆回家了。趙卷卷心里有點不舒服,她安慰自己可能是夏涼有什么急事吧。
回去的路上,她在市場旁邊的小攤檔上買了兩斤打折賤賣的隔夜洋蔥。事實上她每天都要買菜回家,只不過她從不在夏涼在身邊的時候買,每天在和夏涼分別后,她就會沿路快速返回市場買打折的菜。
在心怡的人面前,總會讓人變得更有自尊。
回到家,煙霧繚繞,大廳的麻將桌占了大半的地方,桌邊圍著四五個夾著五顏六色卷發夾的中年婦女,麻將發出“咚咚”的嘈雜聲,趙卷卷拎著菜,一如既往麻木地穿過去廚房做飯。
“玉貴,卷卷明年高考了吧,她母親怎么也不見人影?”其中一個婦女開口。
“去工廠打工能掙幾塊錢?他父親去世得早,母親又不在家,苦了我,免費幫他們養孩子!”二姑邊搓麻將邊回答。
……
廚房里,趙卷卷的雙唇抿成了一條直線,胖乎乎的雙手握得死緊。砧板上的洋蔥散發著刺人的辛辣氣味,她已分不清是什么讓自己紅了眼眶。每年媽媽都會在新年夜打電話回來,她很乖,聽到媽媽因為她又獲得獎學金而欣慰的笑聲,她會感到無比滿足。可今年,媽媽似乎沒有打電話回來……
第二天,趙卷卷回教室的時候,不出意外地又在抽屜里看見了小蟲子的尸體。她依舊認真地處理,然后幫夏涼打了水,再整理好書桌。
“夏涼,你……昨晚怎么走那么快啊?”夏涼回來后,趙卷卷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我……家里有事,卷卷,我媽說以后讓司機送我上下學,我們以后就……不一起走了吧。”夏涼沒看趙卷卷,狀似不經意地說。
過了很久,趙卷卷才聽到自己聲音喑啞地回答:“好。”
雖然傍晚放學她沒有和夏涼一起走,但令她開心的是,夏涼每天早上都會有意無意帶小籠包過來。而他會嘴硬說那是自己吃不下的,叫趙卷卷別想太多。趙卷卷看著他別扭的樣子,心里樂開了花。她多想有個可以凝結記憶的小冰珠,那樣她就可以把記憶封存,心念的時候拿出來解凍溫存。
她的衣服不再沾有難聞的油煙味,每天她都會用肥皂把衣服來回搓洗好幾遍,直到衣服洗得干凈清爽才滿意。二姑有好幾次都暗諷趙卷卷用肥皂用得太多,甚至有一次還和姑父吵了起來,趙卷卷只能默不作聲。
暗戀的另一個名字,叫卑微。
她是膽小鬼,但她可以嘗試為了喜歡的人而學會強大。
04小小想法一旦付諸恒心,實踐就變成了不可抵擋的執念
期中考試成績出來后,趙卷卷第一名,夏涼以五分之差位居第二,成了高三年級的神話。
她的抽屜里時不時還是會有死了的小蟲子,勞動委員問過她要不要徹查,可她覺得這只是小事,沒必要勞師動眾。
前些日子,班里的同學都在猜測,說夏涼對趙卷卷有種莫名其妙的耐心,可是換座位后,輿論的風口浪尖卻對準了現任同桌班長,說是有人看見兩人的父母一起吃飯。夏涼只是笑笑不解釋,趙卷卷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高三的最后一次集體旅游是去鄰市的一個小農莊。正值稻花成熟的季節,金燦燦的稻谷田岸邊聚集了很多學生。他們以環狀圍住中心表演花式燒烤的男生,人群里不時發出贊嘆的聲音。
靈動的音樂搭配嫻熟的舞姿,以及男生特有的自信和燒烤攤檔前邊跳邊表演燒烤的身影,怎么看都美得像是一道風景。
趙卷卷遠遠地看著,卻高興不起來。夏涼正在烤的雞翅,是班長用撒嬌的語氣讓他幫自己烤的……
人群中又發出笑聲,趙卷卷默默看了一陣子,轉身朝著身后更遠處的荷塘走去。時間已近深秋,池塘的荷葉也早已沉入池底,盛開的荷花早已凋零,留下的只有深藏在水底的蓮藕。
“怎么跑到這里來了,那邊烤了很多吃的,你不過去?”夏涼找了一圈,終于在荷塘邊找到她獨坐的身影。
趙卷卷偏頭看了他一眼,語氣里帶了些自己都不曾察覺的酸味:“你不是要幫班長烤雞翅嗎,跑來干嗎?”
“嗯……你也想吃?走,那我過去烤一個給你。”
“不稀罕。”
夏涼挨著她隨地坐在荷塘邊上,拿起相機左右擺弄。他突然隨手摘下一朵粉色的小花,看著右手邊兀自郁悶的趙卷卷,思索一會兒后,徑自把小花悄悄插進她的發絲中。
趙卷卷察覺了他的動作,鼓起腮幫子氣鼓鼓地瞪他。
夏涼微微一笑,不顧她的反對,執意把花別在她的頭發上:“姑娘,別動!嗯……其實還挺好看的。”
聽到這話,她的臉頰泛紅,連脖頸和耳后都浮上了淡淡的艷色。夏涼忽地覺得呼吸有些凝滯,情不自禁地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真的好看。”
趙卷卷緩緩笑了,笑得一塌糊涂。夏涼執起手中的相機,喊了一聲“趙卷卷”,畫面最終定格在女孩淺淺的笑靨上。
期末考試,趙卷卷和夏涼以七百二十分的高分并列雙冠,寒假也悄悄來臨。
寒假沒有工廠要招人,趙卷卷便在一家私人裁縫鋪里幫忙剪線頭。她算了算工錢,剛好夠買一支便宜的錄音筆。每當她看見堆積如山剪都剪不完的衣服時,心中的欲望便更加強烈。有時候,想得到,就要向前一步。
小小的想法一旦付諸恒心,實踐就變成了不可抵擋的執念。
她向鄰居借了一個MP3,里面只有李行亮唱的《愿得一人心》。那內在的深情,低吟的婉轉,囊括了她所有的慕戀。她花了半天時間背熟了歌詞,就開始日日夜夜地練習。
可音癡就是音癡,零的天賦加上百分之百的努力也還是零。
三月開學,剛好碰上夏涼的生日,他的禮物多到甚至堆到了雜物室里。看見他的交際圈廣、人脈好,趙卷卷不免有些得意,看,這就是她認定的男孩,這就是她喜歡的夏涼。
好不容易等到所有人都散去,趙卷卷抓緊手中的錄音筆,冷汗在手中蔓延,她深吸了一口氣,堅定地朝著夏涼走去。
“夏涼,生日快樂!我……我沒其他禮物送給你,你上次不是說你有一篇美文發音不是很準確嗎?我把它錄下來了,你有空可以……聽一聽。”
“這樣啊,”夏涼眨眨眼睛,突然雙手環住趙卷卷的肩膀,曖昧地說,“不如你……以身相許怎么樣?”
趙卷卷的臉“噌”的一下就紅了,她甚至能感覺得到夏涼呼出的熱氣在自己的脖頸邊徘徊,是癢癢的,心動的。
“哈哈,看把你給嚇的,我是騙你的。謝謝你還記得,這份禮物我很喜歡。”夏涼說完,掐了掐她紅透的臉。趙卷卷不爭氣地逃走了。
05 不是欺騙后的哀傷,而是明知沒結果,卻仍要期待
心里懷揣著被發現的期望,上學都似乎成了美妙的事。直到一天課間,她看到夏涼在和一個男生打鬧,男生朝夏涼做了一個“你奈我何”的鬼臉,然后她清楚地看到那個承載著她所有心思的錄音筆被夏涼一個甩手朝著男生扔過去。“啪”的一聲,清脆而絕望,趙卷卷似乎聽到了心底嘲笑的聲音。
錄音筆靜靜地躺在角落里,如被遺棄般的存在。
放學后,趙卷卷在垃圾箱里找回了錄音筆,按下播放鍵,一段流利的英文錄音結束后,傳來女生青澀低回的聲音,那句“只愿得一人心,白手不相離,這簡單的話語,需要巨大的勇氣”讓趙卷卷紅了眼眶。
趙卷卷想,自己終究是淺薄的,淺薄地去喜歡一個人,哪怕這男生從來沒說過喜歡她。
她開始有意無意地躲著夏涼,上課不再偷偷看他,也極力壓制自己不要一進教室就搜索他的身影。可是她發現,夏涼的輪廓在自己心中更清晰了。她想,自己真是沒救了。
這層薄膜終于有一天被撕破了。
那天中午,勞動委員跑到趙卷卷身邊,無比氣憤地開口:“你知道你抽屜里的小動物都是誰放的嗎?我不告訴你你永遠也猜不到!昨晚我親眼看見的,是夏涼!是夏涼放的!”
趙卷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會是夏涼!
勞動委員為了證明自己說的是真的,找來了夏涼當面對質。夏涼從足球場被帶回來,臉上有些許煩躁。勞動委員翻出夏涼的筆袋,夏涼明顯有些手足無措,作勢要搶過來。至此,趙卷卷已經知道了答案。
她很平靜地看向夏涼,看向明明前天晚上才揉著自己的頭發無限寵溺地說自己是倔小妞的夏涼,只是輕聲問:“你只是想超越我,對吧?”
夏涼不說話,也不解釋,避開她的視線。良久,趙卷卷聽到他聲音低沉地回答:“對不起。”
其實她早該知道的,每一次考試成績出來以后,夏涼就會像換一個人似的。這一年里,他一直在進步。可笑如她,才會相信天長地久。
不是欺騙后的哀傷,而是明知沒結果,卻仍要期待。
那天,校園廣播里放著五月天的歌,悠長悲切的歌聲響徹整個青春校園:“我們像一首最美麗的歌曲,變成兩部悲傷的電影,為什么你,帶我走過最難忘的旅行,然后留下最痛的紀念品。”
她躲在被遺忘的學校后山上,四月薔薇似衣裙,裙擺飄飄惹人愛,盛開的薔薇給予人對愛情的憧憬,然而愛情不只是一場美麗的夢,花開了,她身旁的人卻離開了。
飯團依舊美美地吃著她帶去的飯,它或許永遠也不會知道,昔日把它捧在掌心的少年,一去不返。
有些故事,還來不及開始,就被寫出了結局。
那日的陽光很暖,她的心很傷。
06 當我們習慣沉默,原來是為了躲避失望
現在回想起這些,只覺得有微微的酸澀。趙卷卷拍了拍自己的頭,小聲嘀咕了一句:“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痛。”
五年前,自己拿上行李斷了所有聯系,以全市第二名的成績只身前往北方念完大學,摸爬滾打成為一家房地產公司的銷售經理。
她記得很久很久以前,媽媽對她說過:靠山山會倒,靠水水會枯。只有靠自己,才能活得更好。
夏涼微微瞥了趙卷卷一眼,無奈地嘆了口氣:“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愛發呆,這可怎么辦呢?”
一句以前,卻是最傷人。
策劃被否決,她依舊可以談笑風生;受到質疑,她仍可以笑問世人。可面對五年不見的他,她的語氣竟不知不覺浮現鮮見的怒意:“夏先生,海苑已經到了,再見!”說完,她轉身欲走。
夏涼手疾眼快地抓住趙卷卷的手,快速地說:“我對這個地方不太熟,能不能麻煩你去幫我看著點。別拒絕啊,好歹……我們也同班了一年不是?這個忙你不會不幫吧?嗯?”
時隔五年,她終究對他拒絕不來。
趙卷卷規規矩矩跟在他的身后,一邊走一邊感嘆夏涼現在應該混得不錯。瞧瞧這地板,都比她家的要高級。
她在感嘆時沒注意到夏涼已經停下腳步,于是她就撞上了他的后背,鼻子霎時紅了。夏涼已經轉身環抱住她的手臂,輕輕地為她揉著鼻尖,嘴里說著她蠢之類的話,趙卷卷卻突然有種想落淚的感覺。她慌忙推開他,口里說著“我沒事,謝謝”,客氣且疏離。
于是夏涼不再作聲。
感應門緩緩開啟,趙卷卷一進門就呆愣住了。墻上掛著很大的一幅畫,畫中的女孩頭上別了一朵粉色的不知名的小花。女孩笑得天花亂墜,趙卷卷卻看得目瞪口呆。
她記得這幅畫,那是高三最后一次集體旅游,夏涼帶了一臺相機,哄著她拍下的。趙卷卷沒想到夏涼竟然畫成了一幅畫,并掛在了大廳最顯眼的位置……
突然,空間里響起了熟悉的聲音,英語短文朗誦過后,傳來女生青澀但深情的“只愿得一人心”。趙卷卷的視線模糊了,不可思議地看向夏涼。
那次她從垃圾堆里把錄音筆撿了回來,藏在了背包的角落里,以提醒自己荒唐的歲月。可是后來她卻發現錄音筆不翼而飛了,她只當這是命運。
她不得不服輸的命運。
夏涼看著眼前嫵媚的女子,她大概想不到淚眼婆娑的自己有多么令人心疼。思緒翻飛,他想到自己去理A班前的那個晚上,父親找他談的那番話。
那時他正值叛逆期,簡直把父母的話當成耳旁風。直到父親把一大沓成績單放到他的面前,胖嘟嘟的女生照片下羅列著無數獎項,他顯得不屑一顧。
可是怎么辦,他的父母在乎。那晚,他的父親指著照片上的女孩說:你有本事就超過她,以后你做什么我都不再多言。
憑著一腔不愿服輸的勁頭,他在第一次見到她時便狠狠地踐踏她的自尊,可她竟然不為所動,他厭惡她假裝從容。
從孔德西的嘴里他了解了家境貧寒的她,招人爭議的她,他在心中暗諷,什么都沒有的人,拿什么和自己比。在后山上,他按捺不住尾隨,然后才知道,原來這個木訥的女孩還是會笑的。幫她消毒傷口的時候,她的取笑讓他很生氣,可不知為什么,他卻沒有放下那只手。
胖胖的,軟軟的,如飯團般招人憐惜。
早晨看見桌上不冷不燙恰好的溫水,他的心仿佛被鵝毛拂過,不由自主地揉了揉她那齊耳的短發,看她笑得一塌糊涂。
或許連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背離了初衷。
直到孔德西說:看似漫不經心吊兒郎當的你,唯獨對趙卷卷有種說不出的耐心與溫柔。像是被人洞悉了心事的窘迫感讓他一拳就砸到了孔德西的頭上。
期中考試他沒有超過她,聽到她的祝賀讓他覺得十分諷刺。自己騎車回家的那天傍晚,他總覺得渾身不自在。后來他才知曉,原來是少了一個和自己并肩的身影。
放蟑螂在她的桌子上是他說服自己報復她的行動,意料之中,她沒有生氣。后來,放蟑螂就成了他逗她的習慣。
他無法形容自己看到她獨自坐在荷塘邊是種什么樣的感受,只是覺得心微微有些抽疼,便忍不住想去和她說說話,以驅散她眼中的孤獨和憂傷。看到她毫無城府地笑,他想,大概自己就是從那時喜歡上她的吧。憐惜她的倔強,心疼她的軟弱。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在他生日后,她突然變得冷漠又陌生,看向他的眼里再也沒有了暖暖的柔意。他終于想到了錄音筆,去保安室查看了監控,看到她心碎的樣子,他覺得自己簡直不是人。
錄音筆里藏著女孩淺淺的心事,他欣喜若狂。可驕傲如他,并不愿先開口示好。
直到蟑螂的秘密被發現,他明明想解釋,想取得她的諒解,可唯恐她責備,最后只是道了一句“對不起”,而后便是長達三個月的沉默。
當我們習慣沉默,原來只是為了躲避失望。
他以市狀元之名獲得了無數嘉獎,頒獎儀式那天她沒到場,班主任酒后說漏了嘴,他這才知道她孤身一人去了北京。看著手中鮮紅的榮譽證書,他的眼睛酸澀不已。
扶桑花開了又謝,江南春色年復一年。而他知道,他贏了所有人,卻唯獨輸掉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