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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時鸝歌

2017-05-24 07:18:15璇央
飛魔幻B 2017年5期
關鍵詞:南京

璇央

那天剛好是方鸝到南京的第三個月,那天本該平淡無奇。

她坐在最熱鬧的街角,冷眼瞧著人來車往,纖指按著琴弓,拉奏一曲《撲蝶》,胡琴宛轉的聲音湮沒于喧嘩中。偶有行人短暫駐足,拋下幾枚錢幣。

曲子近尾聲時,她看了眼腳邊的碗,暗暗估算今晚是能買到一塊餅還是一個包子。空襲警報驀然響徹大半個城市,她沒提防被嚇得琴音狠狠一顫,《撲蝶》毀在了結尾。

北方正在打仗,日本人的飛機時而襲擊南京。她該習慣了。

來南京前,母親說,到了這兒就會安全。母親還說,在這里她就能得到庇護。

騙人。

逃跑前,她沒有忘記一把抓起碗里的錢,緊抱住她的琴。

在戰亂時停留南京的人依舊不少,這里是國家的心臟,匯集了政要、商賈和黎民。方鸝被人流裹挾著磕磕絆絆地前行,放眼望去四周都是黑壓壓的人,不知該逃往哪兒,也不知會被人潮帶到哪兒。

突然,有誰撞了她一下,倉皇中她瞬間失去平衡——

如果不是蘇冽,她也許會在那天被人群踐踏而死,死后都不會有人認出她是誰。

從前聽人說過,需要展現嬌柔時可以假裝不小心崴腳,身邊的男士會將溫香軟玉及時接住——聽起來真是爛俗。她沒想過她會在這樣的時刻跌進一個陌生少年的懷中,就像是特意的安排。

那時她還不知他是誰,抬頭,憑本能猜度對方的身份。她想他最多二十,衣衫半舊,大約是個窮學生,好在氣質不錯,五官很是漂亮。

混亂中短暫的視線接觸,讓她忘了松開下意識攥住對方衣襟的手,他一愣后反手攬住她。方鸝便跟著他跌跌撞撞地前行,耳邊是炮火轟鳴。

周遭擁擠不堪,方鸝自知是累贅,格外擔心被拋下,哀求道:“別丟下我。”她盡量緊貼住對方,“求求你。”

少年怔神,匆匆低眸看了方鸝一眼。

忽然,方鸝覺得他有些眼熟。

那時她來不及思考,她和這個陌生人一同逃亡在看不到盡頭的長街上,遠處是轟炸聲,近處是人們的驚呼聲。在死亡的威脅下,她唯有抓緊身邊那人的手,無論如何也不松。

逃到防空洞后,她仍驚魂未定,少年掙開了攬住她的手。方鸝險些摔倒,但還是看向他干澀地一笑,道:“多謝。”

但沒有得到回應。少年徑自劃著火柴點了支煙,吐出的煙霧模糊了臉。

方鸝覺得索然,抱著琴往開闊些的地方一瘸一拐地走去。很多步之后,她回頭,這一眼正好看到少年也正在看著她。說不上是什么緣故,她笑了起來。

在來到南京的第三個月,她遇到了蘇冽,在他面前又狼狽又像個瘋子。

方鸝和蘇冽的初次相見,其實是在更早的時候。只是,她并沒有記住他的臉。

她在中山路人最多的路口拉琴賣唱三個月,每天有數不清的人經過,每天都有一雙雙手高高在上地拋下大洋。她怎么會記得蘇冽,也就不知道這少年注視了她多久。

蘇冽注意到方鸝時,她大約才到南京。他看得出她眸里的膽怯和強撐著的自尊。其實南京街頭乞討的人那么多,這姑娘沒必要時時將脊背挺得筆直。他看著她,心里覺得好笑。

但這姑娘一口京戲的確唱得好——同時,他也承認這點——她該在紅樓朱閣里盛裝登臺,做個萬人追捧的名角才是。

他猜她大約是從北邊來的,戰亂時許多北人都拋下身家南逃。

她常出現在同一個地方賣唱。如果不忙,他會側耳聽上一曲,有時是《春閨夢》,有時是一段《紅娘》。她衣飾寒酸,但蘇冽認得出她懷中的琴出自名家。

不過,在這時候,古舊的胡琴還不如洋槍值錢。

她瘦骨嶙峋,眉宇間有長期營養不良的憔悴,但仍是秀婉的。蘇冽有時忍不住想,如果她稍稍豐盈些,大概算是個美人。

南京不缺富人,可窮困潦倒者更是多如牛毛,賣唱的不止方鸝,卻只有方鸝能讓他記住。

說實話,蘇冽很久不聽京戲了,所以他無法評斷她唱的究竟算不算最好的。他只是很喜歡她垂首低唱時眉心蹙起的淺淺一道痕,鬢邊隨風而舞的幾縷發。

她讓他想起了兒時他母親的樣子。

但蘇冽真正記住她,是在某日的黃昏。

那天,她因為一些事耽誤了回家。入秋后南京天黑得格外早,她走在長街上,影子和黑暗相融,而他和往常一樣,在賭館二樓沉默地眺望。

忽然,從黑暗中蹦出來的人拽住了她,將她拖向不遠處的小巷。這個時間點恰好街上冷清,僅有的兩三路人視而不見甚至加快了腳步。

蘇冽擰起眉,手按在槍上。

可蘇冽還在遲疑時,惡徒卻倒下了。

這個在南京獨自賣藝的女人不傻,知道隨身帶防身的武器,蘇冽看著殺人后的她驚慌逃離。

令蘇冽訝然的是,次日她仍出現在了老地方,仿佛什么事也沒發生一般繼續唱曲。

那個倒霉鬼的尸體自然已被拖走處理,南京治安越來越亂,每天會有許多人因各種理由死去,沒有人會在意什么。

可殺人的人,卻也能如此鎮定。

不,她還是慌張的,那天她錯了好幾句詞,時而會往對面巷口瞟去,昨天就是在那里她殺了人。

即便如此,她還是要到這個地方來賣唱。或許是因為這一帶最繁華,途經的富人們施舍闊綽。

方鸝到南京時身上已不剩多少錢,她租住在據說最亂的貧民窟。盡管她提早了回家時間,可那條骯臟的長巷依舊幽暗,仿佛天黑得比別處更快。

今天,在這條路上,她聽到了槍聲。

槍響接二連三,遠處還有騷亂聲,方鸝明白自己遇上了黑幫沖突。恐懼驅使著她拔腿就逃,慘叫如影隨形。一條條的岔路卻讓她分不清方向,她在混亂中沒能擺脫危險,反倒聽見槍聲越發清晰。

環顧四周,已經可以看到有人正向這邊跑來。倉促間她拐進了一個角落,躲到了不知是誰家堆放的雜物中。

然而,還沒來得及調整好氣息,她就聽見身旁有異動。

這里還藏著另一個人。

“是你?”方鸝脫口而出這兩個字,目光偏轉,看到了地上的血,“你……”

“沒事。”簡短的回答,聽得出虛弱。

“真的?”說著,她靠近他,在距他三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一把槍抵在她的額頭。

“我、我沒有惡意。”方鸝連忙解釋。

“槍戰大約還有半小時會結束,杜老板這回只是想給對手一個教訓,不會鬧出太多人命。所以,你安安靜靜地在這兒待半小時,然后出去,別管太多。”

方鸝這時才發現,眼前貌似溫和安靜的年輕人,有著與長相極為不襯的兇狠眼神。

“你是杜老板的手下?”

杜老板是南京黑幫的領頭人物,平民沒有不怕他的。

“是啊。一個運氣不大好的馬仔。”

離得這樣近,她能看清他肩上深深的槍傷,看來的確是個運氣不好的家伙。

“我還以為你是個學生。”方鸝不由得道。

他緘默片刻,竟輕輕笑了。

“能放下槍嗎……”

他想了想,道:“不能。”答案出口時帶著幾分戲謔。過了有一會,他又忽然問道,“‘一霎時把七情俱已昧盡,滲透了酸辛處淚濕衣襟后頭是什么?”

方鸝愕然。

“我聽《鎖麟囊》還是很久前的事了,這些天一直在想下一句是什么,可總想不起。”

方鸝前幾天賣藝,唱的就是《鎖麟囊》,她恍然記得,自己那天似乎沒有唱完。

方鸝的母親是戲子,這些唱段她從小就學。咽了口唾沫,她便開口:“我只道鐵富貴一生鑄定,又誰知人生數頃刻分明……”她壓低嗓音,因緊張而發聲艱澀,然而少年始終安靜地聽著。

也不知唱得好不好,一曲罷,她才發現不知何時槍已經被放下。

“人生數頃刻分明……”他喃喃,笑了笑。

槍聲漸低,他扶著墻站起,輕聲道:“謝謝。”

這兩個字她對他說過,眼下他又還給了她。

“你叫什么?”

“姓蘇。”他按著傷口走遠,過了一會兒又補充道,“蘇冽。”

后來,也就是那場槍戰結束之后的后來,方鸝從市井人的只言片語中明白了蘇冽的姓意味著什么,蘇冽這個名又意味著什么。

蘇家曾是南京顯赫的武官世家,蘇冽是這個家族沒落后唯一還活著的人。

“作孽喲。”有祖祖輩輩生在南京的人如是感慨,“這家當年威風八面,如今子孫淪落成了黑幫混混。軍閥混戰時這家能撐起門庭的男丁都死了,蘇太太又敗光了家財,要不然那蘇小少爺指不定眼下正在軍校讀書,預備在哪個將軍手下高就呢。聽說他槍法好,可惜為錢做了杜老板的走狗。”

戰線不斷南推,南京城已有人舉家逃向國外,蘇冽走過自小熟悉的街巷,不少店鋪大門緊閉。這個秋天少有晴日,總陰沉沉的,云層像是要壓下來。他將目光投向十字路口后街燈下拉琴的女子,并不意外看到她面前的碗幾乎是空的。

其實她可以換份工作,但她依舊在這兒。

“想聽什么?”這一次她看到了他,仰起頭問。

他靠著街邊的梧桐,說:“不知道。”從前他父親好聽京戲,母親又出身戲班,他幼時聽的曲多不勝數,然而現在差不多全忘了。

過了一會兒,他聽見她拉響胡琴,悠然唱起了《鎖麟囊》。

他向她望去,她迎著他的目光微微一笑。

除非雨天,她一定會在,昨天、今天和明天仿佛都沒有什么不同。他聽她唱曲時,常以為歲月寧和。

其實,每天碼頭車站都會有大量難民涌入,而南京工廠學校內遷、軍隊調遣頻繁。

“你猜到我的喜好了?”后來他發現,每次見到他時,她都會換支新的曲子,而換的恰好都是他喜歡的。

“你聽到喜歡的,眉頭會舒展,不喜歡時會神游天外。”方鸝說,“我觀察了你這么久,能大致推斷出你的偏好。”

“干嗎那么費心?”

方鸝只是笑。

與此同時,南京越來越亂。

蘇冽在聽同伴感慨了幾次南京的治安后,自己也不知為什么,便默默尾隨方鸝回家。

在某個晚上,方鸝在路上再次被一群人截住。

伴隨著槍聲,那些人慘叫著倒地,無一例外被打中了腿。所有人都倒下后,蘇冽看到了對他笑著的方鸝。

混混們放聲咒罵,蘇冽沒聽,淡淡地說:“盡管向老板告狀,老板不許內訌,但沒說看上的女人被人搶了,不準搶回來。”

那天蘇冽將方鸝送回家,她又向他道謝。

“謝我?”蘇冽說,“我和他們是一種人,你怎么就覺得自己安全了?”

方鸝半真半假地笑道:“我已經是你的女人了,你自己說的。”

“你主意打得很好。”蘇冽低眸,“起碼有我今天這句話,很長一段時間這一帶不會有人再來找你麻煩。這陣子聽你唱曲的恩情,算是償了。”

“也許我不是利用你。”方鸝還是笑著的,“是喜歡你。”

“真的?”蘇冽反問,然后搖頭,“你每天都在中山路拉琴,為的不是我。之前我還在想,你為什么每天都在那兒賣唱,后來終于明白了。”

“明白什么?”

“那天,我看見你上了一輛很豪華的車。”

早說了方鸝是美人,她幽靜嫻雅,在鬧市恍若遺世獨立。中山路每天有數不清的權貴來往,總會有人注意到她。

“那輛車屬于利先生,對嗎?”

利先生是南京人對于那位高官的尊稱,那是近年來最意氣風發的政要,才四十有余已位列樞機。

她不說話,蘇冽又道:“利太太不是好惹的。”

“我知道。”

“如果你不情愿,不是沒有辦法。”蘇冽說,“利先生愛惜羽毛,最怕為女色鬧出丑聞。”

“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嗎?”方鸝忽然問。

緊接著,她又道:“我是北平人,自幼無父,和母親相依為命。她是戲子,但不算有名,所以一輩子沒多少積蓄。從前還好,后來……打仗了,來南邊的車票、船票費用飆升了數倍,我們只好租了驢車往南。可太慢了,逃到天津,天津淪陷,到了保定,保定淪陷。最后,在山東時,母親陪一個富商睡了一晚,拿到了一張船票。她送我上船后,就投海了,所以——”她敘述時始終是漠然的,“貧窮多么可怕,我受夠了。我沒有進過學校,找不到好的工作。利先生卻很有錢。”

蘇冽沉默著轉身離去。

她在中山路口拉了三個月的琴,等待的就是一個飛黃騰達的機會,他不是已經知道了嗎?那么,他何必要阻撓。世人誰不求富貴,何況是在這樣一個世道。

南京夜晚的燈光已不如太平時那么絢爛了,路邊不知名的花園中玫瑰早就枯萎,顯然主人已逃亡別地很久了。頭發灰白的婦人站在鐵柵欄外癡癡地看著花叢,伸手試圖觸碰枝頭一朵竟然還掛著的干枯的花蕾。

“在我年輕時,你父親常送我這個。”她沒有轉頭看兒子,仿是陷入夢境一般囈語,“在西洋,這種花代表愛情。我每天都會收到玫瑰,我曾是最美貌的交際花……”

在現在的南京,一束花店里包裝好的玫瑰,都需要不菲的價錢。

“媽,走吧。”蘇冽上前,扶住老婦。他知道母親是煙癮發作了。

曾經最美貌的貴婦猶看著別人的花園喋喋不休:“在西洋人口中,玫瑰意味著愛情,美貌的女孩理應得到一片玫瑰花海……”

蘇冽垂下眼睫,終于滴下了一滴淚。

方鸝伸出手,直直地瞪著眼前的男人:“錢。”

這個男人南京許多人都認識,他姓利,是在民眾中有很高聲望的官員。

“多少?”

這是她第二次向他要錢了。

“多少!”男人已經沒有了耐心。

方鸝飛快地報出一個數字,又解釋道:“上回的太少。”

男人幾筆寫好支票,不耐煩地一把塞到她手中,怒道:“滾!”

方鸝用垂眸看支票的動作遮掩了眼底的神情,揚起殷紅的唇,大步而去。

走出利公館時,她猛然頓住,因為她看到了蘇冽。

他卻像是不認識她,淡淡一瞥后轉身。

“利先生讓我送方小姐。”司機在她面前彎腰。

她心中思緒萬千。

在車上,司機說:“利先生希望方小姐保證不會違約。”

這句話她聽了幾遍才聽清,而腦海中最后定格的,是她在馬路對面,仰頭看向蘇冽的記憶。

方鸝不否認她在中山路拉琴是為了能夠接觸到利先生,但后來,她是為了蘇冽才繼續待在那兒的。

不過這些不需要對蘇冽說,反正他們已形如陌路。

方鸝木然看著窗外的建筑不斷后退,她和那個叫蘇冽的少年也越來越遠。

驟然響起防空警報,她驚慌地抬頭,看到了成片的飛機。

這里靠近海岸,空襲時最是危險。

方鸝看到遠處硝煙騰升,大概是哪里被炸毀了。

司機猛地一踩油門,盡快開往最近的防空洞。

方鸝卻尖叫道:“往回開!快!”蘇冽還在后面,他可能會被炸死。

“方小姐,你瘋了!”

方鸝直接打開車門跳了出去。

如果她此刻還冷靜的話,她該明白,跳下去也于事無補,反倒可能賠上自己的命。然而,那一瞬,她想到了那個一同逃亡的下午。

等她反應過來時,她已經摔在了地上。

飛機的轟鳴聲由遠至近,她親眼看見不遠處的一棟房子被炸塌了半邊,碎片濺到了她的臉上。緊接著,炸彈仿佛從四面八方落了下來。一堵墻倒下,她倉皇地躲過,緊接著又是半邊屋頂掉下,她跌倒在地。

有人抱住了她,帶著她順勢一滾,躲開了很快又墜下來的玻璃。

看清那人的容顏后,方鸝終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蘇冽沉默,也許是炮火的巨響淹沒了他的話語,很久之后,他用力抱緊他。

“不是走了嗎?”

“跳車回來了。”

“真蠢。”

“是啊,真蠢。”

“是……為了我嗎?”

“對,就是為了你。”方鸝也用盡全力抱緊了他,眼淚大滴大滴地滾下。

在來南京前,她以為她會不擇手段地過上富足的日子,如果要嫁人應該會找一個還算有錢的男人,不再挨餓受苦。母親曾經告訴過她,貧賤之輩無風月。

她父母就是最好的佐證。

兩個都在泥潭中的人握住彼此,只會一塊兒更深地陷入泥濘之中。

“為什么?”她問,“為什么我喜歡的是你?”

飛機呼嘯、炮火連天,她問自己的這個問題,她也不知道答案。

方鸝和他究竟算什么,蘇冽也說不清。

他們不是情侶,那天相擁后依舊再無交集,可他知道他喜歡她,她也喜歡他。

他盡量避免同她接觸,但那天從巡捕房出來后,他看見了她。

蘇冽十四歲起為杜老板做事,但他年少,杜老板也就是讓他偶爾幫忙接應一下偷運來的軍火,拿著槍在賭館震懾一下不安分的人。

這次他被巡捕帶走,是因為方鸝。

他猜方鸝從利先生或是別的什么人手中得到了一筆錢,她不再賣唱,后來再看到她時,她穿著嶄新的衣裳,打扮得像是資本家的女兒,看起來很是得體。

錢財外露必生事端,那天他無意間聽見地痞聚在一起商量對方鸝下手,于是他打傷了那些人,驚動了巡捕。最后,還是杜老板出面擺平了一切。

在家中,他看到了方鸝,方鸝身邊是他母親。父親死后母親染了煙癮,眼下是發作了,縮成一團瑟瑟發抖,狼狽不堪。

“蘇冽,你就不能安分些?”這是方鸝見到他后第一句話,以冷嘲、憤怒口吻說出。對了,她還不知道他是為什么犯事。

“你來這兒做什么?”他不想讓她看到他家徒四壁,更不想讓她看到他有一個這樣的母親。

他家原本……不是這樣的。他曾經住的是朱門深宅,他母親曾是優雅矜貴的夫人,他的父親,也曾意氣風發,身居高位。

“我本是想拜訪伯母。”方鸝說。

蘇冽注意到了桌上放著的昂貴補品,以及,方鸝的衣飾更加精致了。

“伯母似乎看起來不是很好,也許我能幫得上忙……”

“不需要。”蘇冽打斷她,“我們無親無故。”

聞言,方鸝一愣。

“帶上你的東西走。”

方鸝擠出了一個自嘲的笑,問:“你很厭惡我,對嗎?”

“走。”蘇冽重復了這個字。

這是毫不客氣的逐客令,回應他的是方鸝怒極的腳步聲和摔門聲。

蘇冽緩緩走到了母親身邊,抱住這個蒼老脆弱的婦人。她如今正神志不清,只是本能地擁住了自己的兒子。

他在寒冬中和自己世上唯一的血親相擁取暖,輕輕問了一句話,就像兒時有疑惑時那樣期待著母親來解答:“我為什么不能早十年遇上她?”

十年前,他還是軍官之家的少爺,十年前南京還歌舞升平。

離開蘇家后,方鸝掏出妝鏡,仔細擦干了眼淚。她不能在那個人面前流露脆弱。

然后,她攔了輛黃包車:“去利公館。”

再見到她時,利先生眸中的嫌惡已經滿溢。

“上回我和你談的價錢,考慮好了嗎?”說著,方鸝往沙發上坐。

這樣傲慢,就像是債主與欠債人。

“利鸝,你這是勒索,你知道嗎?”

“我知道。”方鸝痞氣地笑——她下意識地模仿蘇冽,“可是你敢叫警察來抓我嗎,我的……父親。”

“我怎么會有你這么一個惡心的女兒!”

方鸝清楚從法律上講,利先生沒什么對不起她和母親的。他們不曾三書六聘、注冊結婚,只是一個年輕的士兵和戲子因皮相互相引誘,而短暫地在一起過。后來他為謀前程而去,再未聯絡。

“你不欠我什么。可,誰讓你怕我呢。”

很多年前,這個男人一貧如洗,靠著娶了財團千金成為了上等人。過往所有的狼狽都被抹去,但方鸝的存在,意味著國人眼中品行端正的利大人、好女婿,曾與戲子鬼混,還年紀輕輕就有了孽種。

每個人都會有污點,越是站得高的人,越不敢暴露從前。

方鸝清楚自己手段并不光彩,可誰讓她愛上了一個人,在愛錢的同時,還愛上了一個沒錢的小子。

現在戰火紛飛,可他們連安穩的相擁都做不到。

一疊鈔票劈頭蓋臉地砸來。她躲過,捺著性子將錢一一撿起。

“不夠。”

她需要稱之為父親的人怒喝:“你到底要多少!”

方鸝咬唇,比出了一個不小的數。只有拿到這么多的錢,她才能平安逃到尚在和平中的內地,不愁路上吃穿。還有,有了這筆錢,她可以讓蘇冽去念軍校。

她聽人說過的,蘇冽有很好的天賦,該去做一名軍官,在這樣一個時代正好建功立業。

“得寸進尺!”

“你不怕我將你的秘密公之于眾?”方鸝自認是個守信的人,她姓利的事除了她和利先生外,目前沒有任何人知道,“別逼我讓你身敗名裂。”

“就憑你?”利先生忽然笑了。

方鸝啞然。

是啊,只要利先生施壓,就算她把這事說給報社,怕是都掀不起多大的浪,至多讓他多一些無謂的丑聞而已。

從利公館出來后,她茫然了很久,最后轉身去了南京最大的教堂。

她想,她需要賭一把。

從前她家附近是個小教堂,母親唱戲時便將她托付給那兒的神父。方鸝不信耶穌,但記住了禱告時的每一個發音。她對《圣經》熟稔無比,能夠用法語背誦出口。

很快,在教堂里,她見到了兩個女人。

利夫人和她的女兒。

她們確如雜志報道的那樣高貴又優雅,還是虔誠的天主教徒。

用了半個月的時間,她和利家母女迅速熟識。在利夫人生日時,她有幸成為了客人。

當她跟在利夫人身后出現在利先生面前時,她對他得意地笑了。

在城郊溪邊,蘇冽將雙手浸入水中。

他殺人了,就在剛才。

同伴袁五走來,用一疊鈔票在他肩頭拍了拍:“這是你的。”

看著他將錢接過,袁五笑了:“早說了要你和我們一塊兒干,南京那么多富人,隨便綁上一票,就夠咱們花天酒地大半年。看,這不就是一筆巨款嗎。”

“那幾個……真的死了?”

“那可是你自己開的槍。再說了,不打死那幾個巡警,咱們就要倒霉。怎么,原來你怕殺人?”

當然怕。

這一年蘇冽才滿二十,父親死后他握住了父親留下的槍,可從來沒真的殺過人。

不久前,當那個巡警向他撲來時,他卻下意識地將槍口對準了對方的心臟。

他們綁架的是南京的大人物,如果被巡警抓住,他們必死無疑,所以他只能殺人。

“到底還年輕哪。”袁五嘆氣,“你小子從不跟我們一塊兒干這種臟活,怎么這次摻和進來了?缺錢娶媳婦?”

蘇冽點燃了一支煙,看著父親留下來的槍發呆。

“接下來有段日子咱們得避避風頭。想和誰告別,就抓緊時間。”

猶豫了很久,他還是回了趟城。兜里揣著錢,他不知道這些夠不夠讓她滿意。

不知不覺走到了方鸝的住處,在那破舊的木門前站了很久,他才反應過來這里已經沒有人住了。

也是,有錢后她當然就搬走了。

他想起最后一次見她時她華美的服飾,無聲地笑了出來。

方鸝找不到蘇冽了。

已是秋末,南京明明地處南方,可比北平還要冷上許多,她不死心地在街頭徘徊,寒意滲入了骨頭里。

后來,她終是費盡心思打聽到了,原來他正被通緝。

為了知道他究竟在哪兒,方鸝甚至聯絡了那些陰暗角落里的黑幫。滿臉痞氣的混混不懷好意地問她蘇冽是她什么人,然后笑著將手伸到了她面前。

方鸝感到了一陣焦躁厭煩,總算明白了利先生在見到她時的心情。

她將一把鈔票塞遞上,才聽到對方說:“具體在哪兒我也不清楚,這樣吧,要是有消息我就知會你一聲。”

漫無目的地又找了十天半月后,那人再次出現到了方鸝跟前,說蘇冽已被緝拿入獄。

方鸝霎時面色慘白。

最后,混混又問她要了一筆錢,說是可以幫她打點關系設法營救。

送走那人時,方鸝還六神無主。她清楚那人許是在騙她,是想要從她這里訛一筆錢,也許蘇冽并沒有事。

可萬一呢?萬一蘇冽真的……

那又如何,她能救得了他嗎?她連他在哪兒都不知道,能為他做什么?

在冬初涼薄的陽光下,她蹲在花壇邊無聲地哭泣。

“阿鸝,你怎么了?”一輛車停在她面前,從車上下來洋裝卷發的摩登女郎。

那是利小姐,她費盡心機交上的好朋友。

明明同父,為什么她們卻是云泥之別?

“阿鸝?”

方鸝向著朝她走來的少女伸手,擠出一個微笑:“我有些不舒服……能送我回家嗎?”

半個小時后,她撥通了利公館的電話。

在等待接聽的時候,她漠然看著倒在沙發上的少女。鮮血從昏迷的人腦后涌出,她的手微微發顫。

“喂?”

“利先生,你女兒在我手里。”

逃亡了這么久,最后還是有人找到了他。

是杜老板的人。

“有人找到老板,出一大筆錢買個殺手。”

“我不殺人……”蘇冽道。

“是嗎?”那人冷笑,“你是兄弟中槍法最好的,老板知道你缺錢,所以把這活兒安排給了你。你不要不識抬舉。”

不知道買兇的是誰,只知道主顧要殺的是利家大小姐。

利小姐嘛……他聽說過,利先生的掌上明珠,南京熾手可熱的名媛。

三天后他回城,被帶到了一座高樓,樓對面是百貨商場。情報說半小時后利小姐會來購物。

暗殺計劃被精心安排好,有人負責制造混亂,有人負責接應,而他負責開出最關鍵的一槍。

窗外天穹青灰,云層沉重。他在窗邊數著呼吸,等待著。

十點過三分,他聽見了轎車鳴笛。

十點過五分,他聽見了樓下喧嘩。

十點過六分,他聽見了槍聲,利家的保鏢和他的同伴交火。

十點過七分,蘇冽開窗,瞄準那輛黑色的轎車開了兩槍。

第一槍打碎車窗,玻璃破碎的剎那,他隱約聽到了女子的驚叫,瞄準鏡里穿著大紅洋裙的身影縮在了角落。

接著,第二枚子彈打中了她。

洋裙的主人猛地顫了一下,向一旁歪倒,如同一瓣花墜落。

他看不到利小姐的臉,卻忽然有種荒謬的熟悉感——那被鮮紅塔夫綢裹住的纖細腰肢,他在哪里曾見過。

不,他怎么可能見過高高在上的利小姐。

然而,短暫的愣神,他錯過了最佳的躲避時間。保鏢一槍命中了他。原本他該迅速躲到窗后,再由人接應離開的。

只那么一瞬間,他失去了擁有未來的機會。

十一

方鸝捂住胸前的傷口,她知道她期許的未來已經破滅。

她快死了。

坐在利家的轎車中,透過碎玻璃看向紛亂的人群,她扯起一個嘲諷的笑。

利先生手段狠辣,她知道。她綁架利小姐原本是為了逼他幫她救蘇冽,可是就在開口前,她改了主意。她已經觸怒了這個人,萬一他為了泄憤報復蘇冽怎么辦。

所以,那天她對利先生說:“我要做利家小姐。”

與其屢次三番地乞求,不如讓自己變為上等人。

于是,她成為了利先生的養女。

利小姐被她打傷后住院至今,利夫人也因為丈夫忽然收養她而起疑。利先生當然會恨她。

所以,想讓她死的人,就是她的父親吧。

與其留著不該存在的孽種一次次興風作浪,不如根除。

可惜,她愛的人那樣好,她卻再沒有機會看他出人頭地。

陰了很久的云層終于化開了雨。

雨不算大也不算小,不緊不慢地砸在人身上,貧民窟的路還沒有鋪柏油,雨匯成一洼洼的積水。

水中有絲絲鮮血,卻又轉瞬被新落下的雨沖淡。少年跌跌撞撞地走在巷子中,視線漸漸模糊。不過,他最后還是找到了那間房子。

方鸝早就搬出去了,他又忘了。

快死的人,總是記性不大好。

那扇門已越來越近,他以為門后有他愛的那個人。

可他腳下一滑,摔倒在地就再沒能站起。

他在泥濘中慢慢向那個方向爬去,用盡最后的力氣,卻在距那扇門還有幾步遠的地方,呼吸停止。

死時,他的手伸向前方,手心里攥著的是玫瑰。

一朵在冬日里也不會凋零的玫瑰,由水晶雕成,被鮮血染紅,又在雨水沖刷下剔透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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