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駕”的法律關系性質與賠償責任辨析

胡劍宏

酒后找“代駕”，隨著“醉駕入刑”及酒后駕駛相關行政處罰措施的修改，成為城市生活的一種新的消費方式。

對于代駕行為，人們最關心的莫過于與代駕者構成何種法律關系，及代駕者發生交通事故，責任該如何承擔。下面就兩個問題展開討論。限于篇幅，本文中僅討論生活中出現的一般情形，即：代駕人有駕駛資格、代駕公司有合法的商事行為能力、為有償服務、車主（消費者）沒有過錯、車輛能正常行駛等。

一、代駕人與被代駕者的法律關系

一般情況下，所謂代駕，是指消費者與代駕公司簽訂代駕協議，由代駕公司指派代駕人提供服務，由代駕人將車輛安全駕駛至約定地點的行為。

在已有的理論及實務討論爭論中，代駕關系有如下三種意見：

第一種意見：認為“代駕”是一種雇傭關系，雇主為被代駕人，雇員為提供代駕服務的司機。

第二種意見：認為“代駕”是一種承攬合同關系，委托人為被代駕人，承攬人為代駕公司，代駕司機履行的是代駕公司的職務行為，這種觀點認為勞動成果是“將客戶連人帶車安全送回家”。

第三種意見：認為“代駕”是一種委托合同關系，這種觀點認為，代駕法律關系中，委托人是被代駕人，受托人為代駕公司。被代駕者向代駕公司支付報酬，代駕公司將被代駕者及其車輛、財物按約定安全送達約定地點。

本文認為在現有的法律框架內，代駕關系屬于委托合同關系，適用委托合同的法律規定。理由如下：

1.代駕非雇傭合同關系

雇傭合同的雙方一般為自然人，雇傭以勞務供給本身為目的，只要受雇人向雇主提供了勞務，即使未到雇傭人所期望的結果，雇傭人仍須向受雇人支付報酬[1]。因此，受雇人一般不用承擔風險，僅需要按照雇主指示提供純勞務（體力或腦力）。代駕關系中，提供服務一方為公司，且代駕公司指派的代駕人要求有駕駛資格、要遵守交通法規謹慎駕駛，且駕駛過程是獨立的，并不受雇主的干涉；另外代駕公司本身還有因交通事故等原因存在可能的法律責任。因此，代駕關系不符合雇傭關系的特征。

2.代駕非承攬合同關系

承攬合同中，定作人訂立合同的目的就是取得承攬人完成的一定工作成果，而非工作過程，這是承攬合同區別于勞務合同的最根本特征[2]。因此，“工作成果”的“交付”是承攬合同的一個根本特征。工作成果雖然不一定要是有形的成果，但依據合同法第二百五十一條第二款“承諾包括加工、定作、修理、復制、測試、檢驗等工作”的列舉式規定來看，只有純粹的“服務過程”而沒有明確“結果”的行為不宜認定為承攬行為。代駕行為則屬于只有“服務過程”而沒有成果需要交付的行為，一般情況下，安全到達目的地，代駕人的義務即告完成，無需就其工作生成的某種結果進行交付。

3.代駕符合委托合同的法律要件

委托合同是一種典型的以當事人特定的社會技能提供勞務以完成一定任務的合同[3]。委托合同的標的是處理委托事務的行為，而代駕，就是委托人委托受托人將其車輛駕駛至指定地點，代駕人根據其自身的技能，安全將車輛駕駛至目的地時，委托事項即終止。

在學理上，有人將承攬合同、建設工程合同稱為“完成工作的合同”，將委托合同、運輸合同等稱為“提供服務的合同”，具有一定的科學性。

二、代駕人發生交通事故的責任承擔問題

1.責任主體的確定

交通事故責任，是一種侵權責任，主要由侵權法解決。《侵權責任法》規定的一般歸責原則為過錯責任原則。在交通事故賠償責任中，亦是以過錯責任為原則。同時，《侵權責任法》第六章也專門就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作了規定。該法第四十九條規定：“因租賃、借用等情形機動車所有人與使用人不是同一人時，發生交通事故后屬于該機動車一方責任的，由保險公司在機動車強制保險責任限額范圍內予以賠償。不足部分，由機動車使用人承擔賠償責任；機動車所有人對損害的發生有過錯的，承擔相應的賠償責任?！庇捎诖{人是職務行為，根據該條規定，首先應當由交強險賠償，不足部分應當由代駕公司承擔賠償責任，而非由車主（委托人）承擔賠償責任。

2.車主投保的商業三責險是否應當承擔賠償責任

侵權責任法并未涉及商業三責險的賠償問題，應當根據其他法律及保險合同的約定進行處理。各保險公司的《機動車第三者責任保險條款》均經過保監會審核，基本是一致的，在“保險責任”部分中規定：“被保險人或其允許的合法駕駛人在使用被保險機動車過程中發生意外事故，致使第三者遭受人身傷亡或財產直接損毀，依法應當由被保險人承擔的損害賠償責任，保險人依照本保險合同的約定，對于超過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強制保險各分項賠償限額以上的部分負責賠償?！备鶕肚謾嘭熑畏ā返谒氖艞l規定，代駕事故中應當由代駕人（代駕公司）一方承擔責任，車主（被保險人）不承擔責任，因此根據上述保險條款，保險公司可以拒絕在商業三責險范圍內承擔賠償責任。

有人曾提出疑問，委托代理合同中，受托人是以委托人的名義執行委托事項，產生的后果由委托人承擔。如果代駕人發生了交通事故，則應當由委托人承擔賠償責任。這完全是法律上的錯誤認識！①委托合同與委托代理是兩種不同的法律制度，前者一般情況下不涉及第三人，后者涉及第三人，才存在所謂的代理行為（直接代理或間接代理）；②無論在直接代理還是間接代理，委托人承擔受托行為的后果，均限于因受托人與第三人產生的合同責任，并非受托人執行受托事務過程中對外產生的侵權責任！在代駕法律關系中，不涉及第三人，沒有委托代理制度適用的余地。代駕人產生侵權責任的責任承擔問題，主要由侵權法解決，而不是由合同法解決。目前我國在委托合同的受托人致第三人損害的賠償歸責問題上，研究較少，須引起關注。

參考文獻：

[1]參見：《債法》，王全弟主編，復旦大學出版社，2010年9月第一版，第387頁；

[2]參見：《債法》，王全弟主編，復旦大學出版社，2010年9月第一版，第325頁；

[3]參見：《合同法》，崔建遠主編，法律出版社，2010年2月第五版，50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