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tǒng)子卜辭校釋舉例

楊軍會??

摘要：

殷墟子卜辭對研究商代社會、家族形態(tài)具有極高的研究價值，也是研究甲骨分期斷代及分組分類的重要材料，而子卜辭的整理是這一研究的基礎。本文針對著錄誤釋、漏釋的卜辭作出分析，對傳統(tǒng)子卜辭（午組、婦女組、子組、圓體類、劣體類及其他類子卜辭）進行整理，以就正方家。

關鍵詞：

殷墟；甲骨文；傳統(tǒng)子卜辭；校釋

中圖分類號：K877.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1332（2017）04-0065-04

非王卜辭的研究發(fā)展至今，分期斷代已有非常深入的探討，學者根據(jù)貞人系聯(lián)、字體風格、坑位等標準都對傳統(tǒng)子卜辭有分組分類的討論，學界最終使用的分類名稱為婦女組、午組、子組、圓體類、劣體類及其他類子卜辭。蔣玉斌根據(jù)十項標準，參照考古學成果進行嚴謹?shù)目茖W分類，對《合集》材料做出全面補充，依據(jù)字形對子卜辭進行細分，做出較完善的“子卜辭合集”摹本及“各類子卜辭材料總表”。本文在此基礎上對子卜辭進行詳細的釋文整理，校勘著錄誤釋、漏釋的情況，參照《甲骨文合集釋文》、《殷墟甲骨刻辭摹釋總集》、《甲骨文校釋總集》、《殷墟甲骨刻辭摹釋總集校訂》等著錄關于子卜辭的釋讀，對子卜辭存在問題的釋文作出校正。

一、午組卜辭誤釋、漏釋舉例

1.《合集》21509：“…卜ㄓ…丁。”《摹釋總集》讀為“…卜有…允丁至…”。前者訓“允”之字當為甲骨文“”，“丁”是殷商祭祀對象。《合集》22092、21509與此片同事而卜，作、、者，從字形看像犬類祭祀用牲。21509讀為“…卜ㄓ…丁犬。”22092讀為“丙午卜：叀犬于丁。”為宜。

2.《合集》22044：“辛亥卜：往一羊。”《校釋總集》釋帝，此當從《摹釋總集》釋束。“帝”一般作、、等形，上部有短橫封頂，字形不混。“束”另見《合集》22101“庚申卜：御子自祖庚至于父戊抑？”也多誤釋為帝。而《合集》22049“戊午卜：至妻御父戊，良又紐。”“束”多漏釋。當依王輝《殷人火祭說》釋束，[1]用為祭祀名。

3.《合集》22047：“羊。”《校釋總集》讀為“羊不戈”，《摹釋總集》與他辭混讀為“有歲羊不”，然字形非“不”，當“父”字，卜辭讀為“羊父戊”為宜。

4.《合集》22092“丁未卜：侑歲于牛。”字為“御”，著錄釋“入”或“”等有誤。

5.午組卜辭有一些寫法較特殊的字形，不為所識。如《合集》22069“辛巳卜：于匕丁羊。用。”《校釋總集》讀為“辛巳卜，用□于匕丁羊。”此字著錄均未釋，《甲骨文編》、《新甲骨文編》亦未收此字形。此字形又見于《合集》22091“乙酉卜貞：夕入，于亞。”實乃“今”字，此種寫法接近后期金文字形。

6.《合集》22073“己丑卜：御于三十少牢，己丑余至羊。”《合集》22075“辛亥卜：ㄓ歲于牢。”此字《摹釋總集》釋帝，其它著錄未釋，當為“庚”，字形與辭例相類者如《屯南》2384“庚”作，《合集》12617作，此二形《甲骨文編》等均未收。

7.《合集》22083“…貞：朿用，亡[]尹。”著錄均釋“三”，實為“乞”，《合集》40579有“自新朿乞”，9446有“乞自新朿”，《英》780有“自朿乞”，朿指地名。

8.《合集》22468或釋讀“丁丑”，或釋為“父丁”，應為“多父”，乃“多”字省體。

9.《合集》22098字《校釋總集》釋“汝”，“汝”甲骨文多作，與此有別。大都釋“妻”，“妻”甲骨文多作、等形，與之有別，此用為人牲，卜辭又用為祭祀對象，如《合集》667“辛亥卜亙貞：御帚于ㄓ。”

二、婦女組卜辭誤釋、漏釋舉例

1.《合集》20049（與《乙》8722綴）：“甲申卜：乎。”字多漏釋，此與《合集》22264同事而卜，22264作，乃“灷”字缺筆。

2.《合集》20509（與《合集》22259、《乙》8954相綴）：“己巳貞：帚，亡。”字多未釋，實乃“允”字，又見于《合集》22261。

3.《合集》22226“□卯卜：豖。”著錄均未釋，實乃“至”，《合集》22335有“至”作，字形突出表現(xiàn)箭矢尾部之箭羽。

4.《合集》20703（與《合集》22133、22225、22144、《乙》8744綴）：“用 母”，蔡哲茂《甲骨綴合集》釋“卅”，實為“中”，《合集》21040有“中母”為證。

5.婦女組卜辭“御”多用“午”表示，寫作，著錄多誤釋為“十”。如22226 “己未卜：～帚匕庚。”“于亞朿～帚。”“～帚匕庚。”有學者讀為“十婦”。[2]如《合集》22243[3]“午（御）中母”，《合集》22137“用午（御）牢”，均不釋“十”。

6.《合集》22294“乙卯卜：午（御）用。”此字有學者訓“囟”或“西”。相類似的又如《合集》22294“乙卯卜：午（御）用。”《合集》1441“己未卜貞：尞，大甲…”《花東》113“四十牛匕庚，[]其于獸，若。”《花東》208：“五六日至”。字當釋“鹵”，本義為鹽鹵，卜辭常假借作“廼”講，如此卜辭文義均可疏通。如《花東》395“癸酉卜：既乎，子其往于田，鹵亡事。用。”“鹵亡事”讀“廼亡事”。《花東》401“丙卜：丁乎多臣復，鹵非心、于不若，隹吉，乎行。”《花東》409“丁卜：子令，鹵心。”均讀作廼。

7.婦女組卜辭有，著錄多釋“禽”或“”，如《合補》6829：“～又羊又彘匕庚。”《合集》22258：“癸丑卜：祼～中母，弜ㄓ友。”《合集》22293：“甲子卜：尞～羊。”從辭例來看釋“鬯”為宜，“禽”多作等形，“鬯”一般作等形，花園莊東地甲骨“鬯”字作（《花東》228）、（《花東》409、（《花東》276）等形，與婦女組“鬯”字寫法近似。

8.《合集》22374 [4]：“又匕庚祔。不。”“弜侑匕[庚]祔。用。”《校釋總集》讀為“不 ，匕庚又人。”“弜又人匕庚。用。”并非“人”，實乃“刀”，讀召。

三、子組卜辭誤釋、漏釋舉例

1.《合》21661《校釋總集》讀“于，夕又吢”有誤。當讀為“癸巳卜：于月有吢。”吢表禍咎義。“月”為月名，如《合集》21694“己卯卜我貞：月有事。”

2.《合》21541：“甲子卜：我叀御祖，若。”此字著錄多未釋，此與《花東》37“肈”同字形，“癸巳卜：子廢，叀白璧丁，用。”肈在卜辭中字形一般作，《說文》：“肈，擊也。”丁山謂字形為以戈破戶形，戶為國門之象征，[5]2312卜辭用為啟動。后添加手形作，或從殳從戶之。

3.《合》21677“丁卯卜貞：我奭丁自庚。”《校釋總集》釋“我奭匕丁自父庚”，字釋作匕、父二字，此字形又見于《合》17937“日乇”，《合》20946“弗四月其雨”，《英》2119“庚午卜祝貞：其史亡侑，九月。”姚萱釋“及”，謂21667“及丁自庚”是從庚到丁，17937“及日乇”意為到舉行日祭的時候舉行乇祭，20946則與卜辭“及某月雨”相類。[6]119

4.《合》21613為“受禾”，《校釋總集》誤釋為“爰帚”。

5.《合》21597與《乙》1313綴合，[7]“今甲”《校釋總集》誤釋為“今七”。

6.《合》21619“乙巳[衍]…丁…”《校釋總集》誤釋為“乙未”。

7.《合》21535“甲戌”后無“卜”，《校釋總集》衍“卜”字。

8.《合》21662“戊辰卜衍貞：我…”《校釋總集》漏“我”字。

9.《合》21830“卯卜：令隹翌庚若。”為“己”字，《摹釋總集》、《校釋總集》誤為“丁卯”。

四、圓體類、劣體類卜辭誤釋、漏釋舉例

（一）圓體類卜辭誤釋、漏釋情況

1.《合集》20869《摹釋總集》僅錄“辛”，白于藍《殷墟甲骨刻辭摹釋總集校訂》補為“辛亥。”“辛亥叜。”《校釋總集》同。釋“叜”之字拓片作，依字形當為“（）”，卜辭常見的祭祀用牲法。

2.《合集》20876《摹釋總集》僅錄“癸丑 ”，《校釋總集》釋讀為“癸丑卜，乘十二，小甾三牢，…”，拓片模糊但字跡仍可辨，亦為“（）”，乃“”，讀作“癸丑卜， 三牢，…”為宜。

3.《合集》21869釋讀較混亂，《摹釋總集》讀為“丙午甾惟甲…”“丙午甾惟今夕…”《校釋總集》讀為“丙午，甾，叀五月。”“丙午，甾，叀七月。”拓片中實為“用”字，非“甾”。為“生”字，非“七”，與下辭對貞。讀為：“丙午用。叀今月。”“丙午用。叀生月。”

4.《合》21876：“丙午：。”《摹釋總集》釋豕，《校釋總集》釋兕。“兕”甲骨文作等形，《說文》謂：“兕如野牛而青色象形”，《海內南經(jīng)》謂：“兕其狀為牛，蒼黑一角。”《爾雅》：“兕似牛。”此鼻長當為“象”，類似的寫法又如《合集》32954“（象）”。

5.蔣玉斌將《合集》21879與《合集》22228、《合集》22229相綴，“伐廿、卅、牢卅、三多。”字為“鬯”字缺刻，釋“其”誤。《合集》22231為證，與此片同事而卜，“甲寅卜貞：三卜用三羊，伐廿、鬯卅、牢卅、三多于匕庚。”

6.《合集》21885“戊申：隹匕庚匄。”《校釋總集》釋土，實“午（御）”字，相似字形有《屯南》2690“戊午卜父庚…”作，《屯南》4557“庚午”作，另外屯西類子卜辭“御”字所從皆作此形，如《屯南·附》御作、等。

7.《合集》21951，此版與《乙》609、《乙》613相綴，[8]辭“辛亥：叀。”《摹釋總集》、《校釋總集》釋為“示隹”，實乃“鳶”字異構。如合集5739“乎多射（鳶）”《合集》37437“…茲[厄]…六十鹿…一…雉一…”《合集》21983“丙……”“鳶”是個形聲字，從隹戈聲，字形多作或。

8.《合集》21982“…以告。”《校釋總集》釋，實為“”，從隹從攵。“”一般作等形，于省吾釋摧，古推字，卜辭用為摧毀性災害，《廣雅釋詁》：“摧，推也。”《廣韻》：“，士咸切，鳥物也。”“鳥物”解作鳥摧毀生物，和災害之義相因，這是古文字偶于后世字書的一例。[9]如《乙》575“帝其降”，《乙》2653“其ㄓ降大”。

（二）劣體類卜辭誤釋、漏釋情況

1.《合》21484《摹釋總集》、《校釋總集》釋讀為“乙亥缶。刀缶。”實“葉”，非“缶”。為“卜”，非“刀”， 此片當讀為“乙亥卜：葉…葉。”此與午組卜辭部分“卜”字寫法類似，如《合》19954作、《合》21523作、《合》22063作、《合》22067作等。

2.《合》21849與《乙》1518綴合，此版卜辭字形有正寫、倒寫，且一辭之內字體亦有正、倒。《校釋總集》將“至、叀、牢”等字正看，釋讀為“□寅…盡…翌…御…”。為“寅”字倒寫，釋“至”誤。乃“叀”，辭3為“叀”字倒寫，釋“翌”誤。為“牢”字，釋“盡”誤，類似寫法又見于《合》24366（牢作）。

3.《合》21872“亥貞：我多臣不見。”“己”《摹釋總集》、《校釋總集》誤釋為“丁”。

4.《合》21883“己其…母。”《摹釋總集》、《校釋總集》未釋，實“未”字。

5.《合》21887《校釋總集》釋為“□戌”，當從《摹釋總集》釋讀為“戊戌”，“戊”字，類似寫法又見于《合》21891。此片“丁”《摹釋總集》讀“丁凡戊”，《校釋總集》讀為“丁亥”，當讀為“丁酉卜”。

6.《合》21936：“癸丑：。”《摹釋總集》釋讀為“癸丑伯率。”《校釋總集》讀為“癸丑：率。”卜辭用為地名，釋“伯”或“”不當。依字形當為“雨”字，讀為“癸丑：器雨。”為宜。

7.《合》21975：“癸卯……”《摹釋總集》、《校釋總集》釋為“帚史”，實即卜辭字異構，又作、等形，是一種田獵方法。劉釗謂字從豕從史，金文作、形，豕字已失原狀，卜辭用作動詞，為一種擒獲手段。[10]124

五、其它子卜辭誤釋、漏釋舉例

1.刀卜辭

《合》20389“戊史刀…”《摹釋總集》、《合集釋文》等誤釋為“戊辰”，蔣玉斌釋“史”，認為是“史”字缺刻，又如《合》21086“又史”之、21514“甲又史，刀…”之。[8]

《合》22330“…子…又…”《摹釋總集》釋“企”、《校釋總集》釋“咎”，當“此”字。

2.侯南類卜辭

侯24“其去。”字從宀從，董作賓釋“”不確。

侯26“母（毋）弜。”“弜”侯南釋文釋“從”有誤。

侯33“其用，弗每，王侃。”原釋文為“其用，弗每王，泳。”董作賓認為“泳”為帝乙、帝辛兩代史官，用在辭末是泳的簽名，并謂“在這樣簡略的卜辭下，注著史官名字，五期以前是沒有見過的。”[11]718此“泳”字當從裘錫圭釋“侃”，愉快之義，斷句為“王侃”。“每”讀悔，訓誨。卜辭又有《合》29240“王叀南田省，延往于，弗每（悔）。”

侯34“…□入，乎又司母，克二人。”原釋文為“乎又司”，董作賓謂“又司即有司，在卜辭中為僅見之職官。”[11]752查原片，“司”后漏“母”字，“司母”當是一詞。

注 釋：

[1] 詳見午組卜辭《合》22044按語部分所引王輝《殷人火祭說》。

[2] 李學勤：《帝乙時代的非王卜辭》，《考古學報》，1958年第1期。

[3] 此版與多版綴合，另綴22244（乙8755）++22259左+22269+乙8767+16963（乙8745）+16982（乙8740）+18483（乙8700），參見蔣玉斌《殷墟第十五次發(fā)掘YH251、332兩坑所得甲骨綴合補遺》。

[4] 與片另綴《合補》6915+22221+乙8774+19895+乙補7394，見蔣玉斌博士論文綴合第13組。

[5] 于省吾：《甲骨文字詁林》，引丁山《氏族及制度》，中華書局，1996年。

[6] 姚萱：《殷墟花園莊東地甲骨卜辭的初步研究》，線裝書局，2006年。

[7] 見《YH一二七坑背甲新綴一例》（宋雅萍綴）。

[8] 蔣玉斌：《殷墟子卜辭的整理與研究》，吉林大學博士論文，2006年。

[9] 于省吾：《甲骨文字釋林·釋》，中華書局，2009年。

[10] 劉釗：《卜辭所見殷代的軍事活動》，載《古文字研究》（十六輯），中華書局，1989年。

[11] 董作賓：《董作賓先生全集》（第二冊），藝文印書館，1977年。

責任編輯：王作新

文字校對：蔣文艷

作者簡介：

楊軍會（1982-），女，湖北宜昌人，博士，三峽大學文學與傳媒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古漢語、文字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