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蜜
摘要:文化自信是浸潤在特定文化傳統中的特定主體對其文化的內在體驗和認同,集體記憶則是傳統文化向文化自信轉換的中介和橋梁。集體記憶的形成受制于所處時代的主導結構,自1840年以來,中國人的集體記憶先后被以革命為中軸和以“效率至上的經濟中心主義”為中軸的社會結構所左右,在這種社會結構主導的集體記憶中,傳統文化被兩次遮蔽。要使當代文化自信能夠扎根于五千年的中華文化厚土,就需要重構集體記憶。重構傳統文化的集體記憶需要圍繞“科學發展、實現民族復興的中國夢”時代中軸來展開;要重新審視傳統文化,彰顯優秀傳統文化的當代價值;要建構傳統文化的記憶之場,促進優秀傳統文化“再登場”。
關鍵詞:傳統文化;集體記憶;文化自信;民族復興
中圖分類號:G05文獻標識碼:A文章分類號:1674-7089(2017)01-0033-07
傳統文化是文化自信的源泉,盡管這是不爭的事實,但是并不意味著傳統文化會自然而然地滋養文化自信。事實上,在融入當代、成為當代人的集體記憶之前,傳統文化只是一個抽象的存在,只有融入當代并成為當代人的集體記憶之后,傳統文化才能超越“抽象”的存在,成為當代文化自信“現實”的土壤。在傳統文化向當代文化自信的傳導過程中,集體記憶是一個關鍵的中轉站。當前,在大力倡導文化自信的行動中,應當立足于我國的新時代語境,重新審視傳統文化在集體記憶中扮演的角色,“從今天的社會環境、今天的需要、興趣和利益出發對過去進行重塑”,陶東風:《記憶是一種文化建構——哈布瓦赫〈論集體記憶〉》,《中國圖書評論》,2010年第9期,第71頁。優化和重構我們的集體記憶對培育當代的文化自信尤為重要。
一、集體記憶:傳統文化滋養文化自信的中介
文化自信作為超生物性、超自然性、超現實性的文化生命機能是人類社會所特有的,是人類的社會實踐在主體生命內部建構的高級文化結構,也是人類主觀能動性和文化創造性的具體表現。文化自信是在長期的認知和實踐中形成的對民族文化的充分肯定、高度認同,以及由此而生的充分信賴的心理和高度依賴的情感。深厚的文化積淀、悠久的文明歷程及其孕育的文化生命基因是文化自信形成的基本條件和主要土壤。因此,正確認識和對待傳統文化成為形成文化自信的關鍵因素。
文化自信具有鮮明的主體性特征,是浸潤在特定文化傳統中的特定主體對其文化的內在體驗和認同。它是特定主體親身認知和體驗的結果,離開特定的主體也就無所謂文化自信。因此,不同的民族對不同的文化有相似的崇尚乃至信仰。法蘭西、日耳曼、以色列等民族巨大的文化差異并沒有影響他們憑借各自的文化傲視世界,也沒有影響這些民族擁有強烈的文化自信。不同的民族對于不同的文化產生了相似的深度認同,重要的原因就是文化自信的主體性。主體是處在特定時代的實踐中的主體,因此,具有主體性的文化自信就具備了實踐性和當下性或曰時代性。
不同主體在不同時代的不同實踐中目的不同、需求不同、視界不同,對傳統文化的重視程度和選擇的向度也不同。也就是說,哪個階段的傳統文化,傳統文化的哪個方面能夠進入人們當下的生活是被實踐決定的,也是被人們當下的生活所選擇的。傳統文化的被選擇性說明在任何一個階段傳統文化都不可能全部進入主體文化自信形成的視界,事實上,傳統文化總是有選擇地進入每代人的視界,從而構建那個時代人們的文化自信。就這一點而言,傳統文化更像檔案館里的檔案,受制于所處的時代以及那個時代人們的價值訴求和定位,從而被選擇、被使用。傳統文化是一種歷史的存在,而文化自信則是當下的存在,二者的區別類似于皮埃爾·諾拉對歷史與記憶的區分:歷史/傳統文化是對過去事物、問題的重構,記憶/文化自信是鮮活的,由現實的群體所承載;歷史/傳統文化是對過去的再現,記憶/文化自信是經驗與現在的聯系,是當下的現象;歷史/傳統文化是世俗化的思想活動,采用分析的方法和批判性的話語,而記憶/文化自信帶有情感色彩,排斥與其自身不容之物;歷史/傳統文化屬于所有的人,具有普世理想,記憶/文化自信則與集體相連,既是集體的、多元的,又是個體的;歷史/傳統文化注重時間的連續性和事物的相互關系,而記憶/文化自信則積淀在空間、行為、形象和器物等具象中。[法]皮埃爾·諾拉:《記憶之場》,黃艷紅等譯,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15年,第Ⅺ頁。
進入當下或者特定時代主體中的傳統文化構成了特定時代的集體記憶,集體記憶是被選擇的傳統文化,是活的、被激活的傳統文化,是人們主動接受、認可、推崇和信奉的傳統文化,是文化自信的基礎和內容。而那些沒有進入集體記憶的傳統文化像是在檔案館中沉睡的檔案,被“懸擱”了起來。集體記憶是傳統文化向文化自信轉換的中介和橋梁。集體記憶具有社會性,任何“我們自己的記憶”都要經過社會文化的潤飾、刪減和完善,是在社會中形成的,我們的記憶其實是一種社會建構。“集體記憶”理論的集大成者哈布瓦赫認為,“盡管我們確信自己的記憶是精確無誤的,社會卻不時地要求人們不能只是在思想中再現他們生活中以前的事情,而是還要潤飾它們,削減它們,或者完善它們,乃至于賦予它們一種現實都不曾擁有的魅力。”[法]莫里斯·哈布瓦赫:《論集體記憶》,畢然、郭金華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93頁。
集體記憶作為一種立足于現在的社會建構,最終目的是形成和強化某一種身份認同。哈布瓦赫說:“我們保存著對自己生活的各個時期的記憶,這些記憶不停地再現;通過它們,就像是通過一種連續的關系,我們的認同感得以終生長存。”[法]莫里斯·哈布瓦赫:《論集體記憶》,第82頁。集體記憶形成身份認同,反過來,這種身份認同又強化了集體記憶。集體記憶對身份的塑造,在很大程度上就是進入集體記憶的傳統文化對身份進行塑造,這種塑造深化了特定時代的人對傳統文化的認知和信賴,借此,文化自信得以生成和強化。集體記憶是傳統文化滋養文化自信的中介和橋梁,如此一來,在我們思考和謀劃當前的文化自信時,就不得不審視我們的集體記憶。
二、集體記憶的失衡與傳統文化的兩次被遮蔽
“一個社會的支配性的意識形態和文化規范、社會禁忌,常常決定性地塑造了記憶的社會框架。”陶東風:《記憶是一種文化建構——哈布瓦赫〈論集體記憶〉》,《中國圖書評論》,2010年第9期,第71頁。每個時代不同的中軸結構決定了那個時代集體記憶建構的方向和結構。“集體框架恰恰就是一些工具,集體記憶可以用以重建關于過去的意象,在每一個時代,這個意象都是與社會的主導思想相一致的。”[法]莫里斯·哈布瓦赫:《論集體記憶》,第71頁。集體記憶的形成受制于所處時代的主導結構,自1840年以來,中國人對傳統文化的集體記憶先后被兩大社會的中軸結構所主導,客觀上造成了兩次對傳統文化的遮蔽。
在以革命為中軸的社會中,集體記憶第一次遮蔽了傳統文化。
1840年以來,中國進入了救亡圖存、革故鼎新的階段,革命是時代的最強音,成為時代的中軸。革命意味著斷裂,是一種徹底的顛覆與重建。對過去的徹底否定是革命獲得合法性的基本途徑,事實上也是如此。在那個時期,全社會一步步地走向對過去的徹底否定,從道路否定到制度否定再到文化否定,即中國走的路是錯的(洋務運動及實業救國),堅持的制度是錯的(維新變法與西學為體、中學為用),堅持的文化是錯的(封建文化與改造國民性)。人們以筆為刀深度解剖過去,全景式展現過去的污濁成為社會各行各業的中心任務,那時的文學、藝術、學校等都被冠以“革命文學”“革命藝術”“革命學校”,人與人的關系是“革命夫妻”“革命家庭”“革命同志”,等等。總之,革命是統領一切的中軸。“打倒孔家店”、與舊時代徹底決裂、與過去徹底決裂成為這個時期的號角,越是尖銳的、徹底的、怒不可遏的批判者越是那個時代的標簽人物或曰歷史人物。
就文學領域而言,魯迅是旗手,他對封建社會的批判可謂入木三分。他對封建社會的仁義道德、三綱五常、封建禮教以及受壓制的人們的愚昧、落后與麻木不仁都進行了深刻的揭示。封建文化是“吃人”的文化,“我翻開歷史一查,這歷史沒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頁上都寫著‘仁義道德幾個字。我橫豎睡不著,仔細看了半夜,才從字縫里看出字來,滿本都寫著兩個字是‘吃人。”魯迅:《魯迅全集》(第一卷),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年,第425頁。在《記念劉和珍君》中,他直言統治階級的兇殘超出了人們的想象,“我向來是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推測中國人的,然而我還不料,也不信竟會下劣兇殘到這地步。”魯迅:《魯迅全集》(第三卷),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年,第291頁。“所謂中國的文明者,其實不過是安排給闊人享用的人肉的筵宴。所謂中國者,其實不過是安排這人肉的筵宴的廚房。”魯迅:《魯迅全集》(第一卷),第228頁。生活在這種吃人制度中的人們表現出來的不是深惡痛絕而是愚昧以及由之而生的麻木不仁,仿佛自己是個看客,這一切都與他們無關一樣,“群眾——尤其是中國的,永遠是戲劇的看客。犧牲上場,如果顯得慷慨,他們就看了悲壯劇;如果顯得觳觫,他們就看了滑稽劇。”通過對阿Q、祥林嫂、孔乙己、丁舉人、趙七爺、趙太爺、魯四老爺、狂人大哥等人物的傳神刻畫,魯迅栩栩如生地展現了封建社會的面貌和精神圖譜,并且說明這種愚昧、頑固難以改變。只有從靈魂里脫胎換骨,從本性上改造中國才會有希望。魯迅對封建社會的批判可謂字字見血,句句如刀,雖已時過境遷,今天讀來仍能清晰地感覺到字里行間的“殺氣”,甚至他的濃眉和一字胡須都被賦予了橫眉冷對的象征意義。
當然,在社會腐朽、民族危亡的關頭,徹底反封建是時代必然。怎么才能做到反封建呢?那就是把封建社會的丑陋血淋林地擺在人民面前,促使人醒來。也就是說,這一時期被選擇進入人們視野的傳統就是封建社會丑陋、糟粕的一面,魯迅本人也是如此認為的。他在《我怎樣做起小說來》中寫道:“談到‘為什么做小說罷,我仍然抱著十多年前‘啟蒙主義,以為必須是‘為人生,而且要改良這人生。所以我的取材,多采自病態社會的不幸的人們中,意思是在揭出病苦,引起療救的注意。”魯迅:《魯迅全集》(第四卷),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年,第393頁。此時,選擇傳統中的糟粕進入我們的視野是由革命的中軸決定的,是必然的,站在這個角度說是合理的。
革命的中軸決定了當時的時代訴求是徹底的反封建。然而,中國封建社會歷經了漫長的時間,中國優秀的傳統文化大多也形成于這一階段,那個時期雖然沒有公然否定傳統中有精華、優秀的成分,但是對糟粕的一面進行選擇性的彰顯、強化和記憶在客觀上就導致了對優秀成分的遮蔽、弱化和遺忘。在把糟粕作為宣揚的主題時,客觀上導致了對精華的沉默式覆蓋,遮蔽了傳統的優秀文化,盡管在特定的時代中,這種選擇具有一定的合理性,然而這種有限度的合理性依然是片面的。因為,對某個對象的某個方面批判得越強烈,人們就越容易把被批判的那個方面視為批判對象本身。
在革命中軸結構的主導下,人們的記憶接收的主要是封建社會的傳統文化中“糟粕”的一面,這導致人們片面地將“傳統”等同于“落后”,此時對封建傳統形成的集體記憶主要就是“封建傳統是萬惡的”,是應該被埋葬的。直到今天,這種集體記憶依然深深地影響著我們,遮擋了我們全面看待封建傳統的視線,在現實社會生活中,從內心到行動,我們都沒能真正地重視傳統。我們對傳統的重視,口頭多于行動,形式大于實質,口號多于內容,象征性的氣氛更濃厚。之所以如此,就是因為有關傳統的集體記憶并沒有太大的改變。
在以“效率至上的經濟中心主義”為中軸的社會中,集體記憶第二次遮蔽了傳統文化。
革命成功后,社會極其貧窮的狀況決定了發展經濟成為國家的中心任務。十一屆三中全會決定把國家的工作中心轉移到現代化建設上來,這無疑是一次重要的歷史轉折,也是特定歷史情景中的命運抉擇。但是,這一戰略在現實運行中被兩次極端化:首先,把以經濟建設為中心極端化為以經濟建設為唯一;其次,把經濟建設的發展極端化為經濟指標的增長。在這種背景下,GDP成為唯一的衡量標準,中國社會進入了“效率至上”的“物本”階段。然而,經濟從來都不僅僅是經濟,經濟的功利主義必然會把政治、文化甚至人們的日常生活都帶入功利主義的歧途,導致整個社會的功利主義化——當功利主義成為人們腦海中對一個時代的主要印象時,功利主義就合法化了,在合法化的功利主義的世界里,仁、義、禮、智、信等優秀傳統文化失去了存在的空間,甚至成為被蔑視的笑料,這個時候,榮辱顛倒、是非錯位、善惡難分也就不足為奇了。在功利主義、經濟主義的視野中,我們當然要“向西看”,因為西方的經濟發展水平遠遠高于我們,同時,對外開放為“向西看”提供了便利。這種功利主義和“向西看”導致人們對傳統產生了進一步的否定和排斥。常常被人們提起的“李約瑟之謎”就是真實的寫照:中國的傳統文化不符合也沒法支撐經濟的快速發展,要追求經濟發展,就要改造文化。
在改革開放中,功利主義和西方主義相互促進,崇洋媚外的狂熱曾經一度流行,人們對傳統唯恐避之不及,傳統甚至成為腐朽和落后的代名詞,“寧要資本主義草,不要社會主義苗”“西方的月亮比中國圓”成為經典寫照。在20世紀80—90年代,甚至出現了崇洋媚外十八怪。彭定肅:《崇洋媚外十八怪》,《經濟工作月刊》,1996年第1期,第50-51頁。洋節、洋書、洋人、洋文等等,只要沾上“洋”字,在中國人的心中就自然高人一等,自然比中國的好,西方的、“洋的”成為高端與先進的代名詞,成了不證自明的“真理”。只要一件新奇的事情出現了,不管多么不順眼,多么不能接受,只要說上一句“人家西方都這樣”,這件事情立馬就成為合情合理甚至令人羨慕的了。總之,在這種西方主義的視野中,西方的一切都是盡善盡美的,中國再優秀的東西也無法與之比肩。在中西方發生矛盾時,自然是西方的對,西方的好,中國人就應該改變傳統或拋棄傳統。這種西方主義進一步加深了中國人內心深藏的難以言說的自卑感。如此一來,優秀的傳統文化得到基本的認可都很難,何談發揚光大?
以“效率至上的經濟中心主義”為時代中軸使傳統文化以片段的方式(僅僅會背誦個別詞語)甚至虛無的方式泯滅于中國人的記憶,在這個時代成長起來的人們,比如“80后”“90后”和“00后”們,在他們的集體記憶中更多的是西方美好的一面以及單一金錢經濟價值觀,傳統文化留下的些許辭藻、只言片語,大多只能起到裝飾的作用。在這種集體記憶中,傳統文化再一次被排斥和遮蔽。
從歷史唯物主義的角度看,傳統文化被遮蔽有其合理性:西方社會是先發社會處在高位,中國是后發社會處在低位,向高處看是人類的本能。因此,從晚清開始中國一直向西方學習,試圖從中找出救國之道,“向西看”自然成為一種時代導向。然而,這種合理性在客觀上孕育出一個可怕的后果:自1840年以來的文化自卑感在這個過程中愈演愈深,而文化自卑感又進一步蒙住了我們透視傳統、正視傳統的眼睛。
兩個不同的時代中軸,形成了兩種不同時代的集體記憶,并導致了相似的結果——對傳統文化的遮蔽。兩次遮蔽是遞進的,前一次是后一次的基礎,后一次則是前一次的結果。兩次遮蔽造成的后果就是,傳統文化在事實上已經遠離了當代中國人的視野,雖然幾乎沒有人會完全徹底地、公然公開地否定傳統文化,但是,人們對傳統的肯定大多是從辯證法意義上來肯定的,更多的是形式肯定、本質否定,口頭重視、行動輕視,抽象肯定、具體否定,宏觀肯定、微觀否定。
如此一來,我們能形成文化自信嗎?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可以說,1840年之前的中國是井底之蛙式的文化自負,1840年之后相當長的時間內,中國是文化自卑。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后,在政治和軍事方面中國人站起來了,帝國主義國家不能再直接奴役人民、占領國土;1978年以來,在經濟方面中國人也站起來了。在文化方面站起來才是中國人現在和今后的重要任務,文化自信是我們亟需的社會心態。
要建立文化自信,就要正確對待傳統文化,扭轉過去兩次集體記憶,掃除對傳統文化的遮蔽,中國人需要構建新的時代中軸,重構集體記憶,培育文化自信。
三、重構集體記憶:傳統文化滋養文化自信的策略
要構建傳統文化滋養文化自信的中介,就要打破當代文化自信與傳統文化之間的阻隔;要使當代文化自信能夠扎根于五千年的中華文化厚土,就需要重構集體記憶。
(一)以“科學發展、實現民族復興的中國夢”為時代中軸,重構對傳統文化的集體記憶
“集體記憶不是一個既定的概念,而是一個社會建構的過程。”[法]莫里斯·哈布瓦赫:《論集體記憶》,第93頁。這種建構“如果不是全部,那么也是主要由現在的關注所形塑的”。[法]莫里斯·哈布瓦赫:《論集體記憶》,第106頁。集體記憶的建構是以“現在”為中心的再現,而“過去”是為“現在”服務的。現在既不是建國前的異質性社會,也不是建國初期追求的同質性社會,事實上是差異性社會,張天勇:《走進“差異的正義”》,《哲學動態》,2009年第12期,第45頁。這一社會的核心目標是“科學發展、實現民族復興的中國夢”,民族復興中國夢的本質是國家富強、民族振興、人民幸福,這是我們國家自1840年以來一直追求的夢想,革命和多年的經濟建設為這一夢想的實現奠定了堅實的基礎,當前和今后一段時期,中國迎來了實現這一偉大目標的戰略機遇期。科學發展、實現民族的偉大復興是左右我們國家全部生活的核心與中軸。要實現這一偉大戰略目標,固然需要吸收世界一切優秀文明的發展成果,但是,最根本的是要從我國幾千年的傳統文化中汲取智慧,要讓幾千年的文化精髓發揚光大,要用中國幾千年積淀的燦爛智慧重塑中國人的集體記憶,重塑當今時代的每一個個體。圍繞科學發展的目標,面對發展中存在的難題,我們必須仔細梳理傳統文化中相關的文化智慧,發掘古人的文化心理和應對難題的策略等等。通過這種反觀,讓傳統文化中積極的、優秀的成分融入我們的時代,在我們的集體記憶中扮演重要的角色。文化觀念、集體記憶總是特定社會(空間)的產物,張天勇、韓雪:《空間正義的“權利—價值”邏輯及其實踐策略》,《天津社會科學》,2016年第5期,第69頁。我們重構文化記憶,必須立足于新的社會(空間),圍繞新的時代中軸。
(二)重新審視傳統文化,彰顯優秀傳統文化的當代價值
集體記憶的形成是個能動的過程,具有主動設計性、自覺引導性和走向可預測性等特點,在記憶的重構中,我們應拂去歷史的灰塵,讓傳統文化中積極的、優秀的內容彰顯出來。近代以來,兩次集體記憶的形成過程中,人們主要彰顯了傳統文化中的負面因素;在構建以“科學發展、實現民族復興的中國夢”為時代中軸的集體記憶時,我們應當挖掘傳統文化的正面的、積極的、優秀的因素,從歷史的檔案館中搬出來的不再是“垃圾”,而是“精品”。
客觀地講,由于前兩次的遮蔽、長期的批判和“改造”,究竟哪些是優秀的傳統文化都已經成為一個模糊不清的問題,甚至在一些根本的問題上還存在很大爭議。比如,中國傳統文化中“天人合一”的思維方式,社會與人生的價值取向(與市場經濟的個人價值最大化相悖,與西方的“天人相分”的思維方式和個體主義的價值取向截然不同)等。古代中國人依靠對“道”的體悟和尋找,即通過“悟道”“尋道”來解決人們面臨的內在矛盾和外在矛盾,來解決人與人、人與自然的糾葛等等問題,而西方是依靠以“上帝”為中心的“拯救”來解決問題。這是不是優秀的傳統文化?該不該繼承?如果拋開這些中國文化留給后世的最大遺產而只去談表面的問題,就好比離開人的神經中樞只關注人的四肢和外表,那么,我們繼承的傳統文化就會大打折扣,對傳統的繼承將會淪為淺嘗輒止。因此,我們要以新的眼光審視傳統文化,推動優秀傳統文化“再登場”。
(三)建構傳統文化的記憶之場,促進優秀傳統文化“再登場”
建構傳統文化的記憶之場是重新審視傳統文化,促進優秀傳統文化“再登場”的重要抓手。葉茲認為“記憶之場”就是記憶的場所,即承載、形成記憶的場所、位置及身份等,[法]皮埃爾·諾拉:《記憶之場》,第Ⅲ頁。諾拉則把場所的意義進一步擴大,從物質、理念等多重意義上展開,通過三部七卷的鴻篇巨著《記憶之場》,法國歷史學家皮埃爾·諾拉系統構筑了關于法國文化的《記憶之場》,由三部七卷5600余頁構成。第一部為《共和國》,涉及象征、紀念性建筑物、教育、紀念活動和反記憶五個主題。第二部為《民族》,其中第一卷涉及“遺產、史學編撰、風景”,偏重于非物質性的內容;第二卷涉及“領土、國家、遺產”等物質層面的內容;第三卷涉及“榮耀、詞語”等理念性的內容。第三部為《復數的法蘭西》,第一卷是《沖突與分割》,第二卷是《傳統》,第三卷是《從檔案到標志》。參見[法]皮埃爾·諾拉:《記憶之場》,第Ⅲ頁。全面系統地梳理了法蘭西文化記憶的載體,成為理解當代法蘭西的文化格局、文化形態和文化品格的重要途徑。對于傳統文化,我們貌似知道得很多,但大多是零碎的、抽象的;實際上,我們對傳統文化知之甚少,特別是對傳統文化的精髓和理念,系統的研究依然欠缺。在現實中,傳統文化似乎從來沒有遠離,但是,傳統文化并沒有真正地走進我們的內心。繼承優秀的傳統文化,重構中國人的集體記憶,培育當代的文化自信,需要認真研究和梳理傳統文化,盡可能地將前兩次的遮蔽徹底掃除。為此,需要構筑中國文化的“記憶之場”,從物質的、精神的、理念的角度,從宏觀國家的、微觀個人的層面,深入、詳細、系統地梳理中國傳統文化的記憶之場,就像諾拉梳理法國傳統文化那樣,詳細梳理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優秀成分,為建構中國人的文化身份提供基本依據。構筑中國傳統文化的記憶之場,是促進傳統文化“再登場”、重構集體記憶的關鍵抓手,也是一項當前亟待推進的重大系統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