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自20世紀初以來,關于電影詩性的研討與實踐便逐漸在全世界范圍內推進,就韓國電影人而言,李滄東所執導的影片無疑是電影詩性實踐中的重要代表,縱觀李滄東的電影創作,其風格無疑統一在了詩性之上。無論是其較早的影片《綠魚》,還是其著名代表作品《詩》,均是在其詩性思維之上建立起的詩意花園。本文將在簡要展示李滄東電影藝術創作的基礎上,通過李滄東影片的主題內涵和敘事方式兩個層面,探析其詩意的影像世界。
[關鍵詞]詩性;李滄東;主題內涵;敘事形式
一、詩與電影
在原始社會時期,許多氏族部落都擁有自己的圖騰,人們開始以歌舞的形式來表達對本部落圖騰的信仰,加之原始社會時期生產力水平低下,人們對自然界的動植物也存有敬畏之心,也會采用歌詠的形式來表達內心的情感,于是詩便作為最早的文藝形式出現在人類的生活之中。從狹義上理解,詩是一種文學體裁;從廣義上來說,詩是所有文藝形式的起源,并貫穿在文學藝術的發展過程之中,具有極強的普適性和延展性,從而使許多文藝形式中均存有詩性。古今中外,對于詩性的研討不計其數,但卻一直沒有統一的論調。總的來說,詩性是內心豐富情感的體現和主觀意志的表達,這與原始社會時期詩歌抒發情感和尊崇神明的源起是無法分開的,就文學藝術的發展而言,富有詩性的文藝作品必須擁有真實而豐富的情感,從而引發共鳴。同時,富有詩性的文藝作品又表達著特定的意志,縱觀文藝大家的創作,無不是出于某種特定的表達傾向而進行的創作。
被稱為“第七藝術”的電影在其不斷發展的過程中,也將詩性融入其創制之中,這不僅體現在具體優秀影片之中,也表現在電影人對于電影詩性的研究之上。20世紀初期,以路易,德呂克為代表的法國先鋒派便開始了電影詩性的研討,而幾乎同一時期的影片《車輪》也拉開了詩性影片的創作大幕,結構詩學學派、蘇聯的形式主義學派也投身到了電影詩性的研究之中。伴隨著電影藝術的不斷發展成熟,電影詩性之風也逐漸深入東方,包括中國、日本、韓國在內的許多亞洲國家均開始了對于電影詩性的研究與實踐。雖然在不同地域和不同時代中,電影詩性的表現形式各不相同,但依然能夠對其進行廣義上的界定。首先,電影詩性表現在故事情節和人物塑造層面,導演通過對社會生活的體味而在影片中呈現出對于生存及生命的人文關懷;其次,電影詩性表現在影片的敘事方式層面,通過富有詩性的細節塑造、鏡頭運用、意象使用來傳遞影片對于詩性的追求和獨特的風格。
正如上文所述,電影詩性的研究與實踐已經在全世界范圍內推進,就韓國而言,電影藝術在20世紀末開始便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近年來更是獲得了亞洲乃至世界范圍內的認可,在這一發展潮流中涌現出了許多優秀的韓國電影人,而以詩性著稱的李滄東就是其中的重要代表。縱觀李滄東的電影創作,其風格無疑統一在了詩性之上,無論是其較早的影片《綠魚》,還是其著名代表作品《詩》,均是在其詩性思維之上建立起的詩意花園。本文將在簡要展示李滄東電影藝術創作的基礎上,通過李滄東影片的主題內涵和敘事方式兩個層面,探析其詩意的影像世界。
二、李滄東及其代表影片概述
李滄東在成為導演之前曾是一位在韓國頗有名望的作家,其代表作品《贓物》《燃燒的紙》獲得了韓國讀者的廣泛喜愛。憑借這些優秀的作品,李滄東也獲得了許多重量級文學獎項的青睞和韓國文學界的高度認可。在其小說創作中,表現現代化進程中韓國民眾的社會生活和精神世界成為其中的主流,而“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則是李滄東作品中所流露出的主體情感。1993年,李滄東開始涉足影壇,以劇作家的身份參與到了《星光島》的創作之中,不久之后,李滄東就創作了自己的首部影片《綠魚》,并在其中延續了以往小說創作中對于現代化進程中的韓國社會的關注,正是這部影片開啟了李滄東詩意影像世界之窗。影片《綠魚》講述了一個混跡黑幫的退伍軍人被視為殺人工具的悲慘命運,憑借對韓國兵役制度和社會陰暗面的深度批評獲得溫哥華國家電影節龍虎獎;趁勢而上的李滄東又執導了影片《薄荷糖》,這部影片依然將敘事視角集中在一個在社會動蕩中命運起伏不定的男性人物形象之上,更是一舉斬獲了韓國大鐘獎的最佳導演、最佳編劇及最佳影片;而李滄東的第三部影片《綠洲》則講述了一個青年在出獄之后與智障女孩的畸形情感生活,正是這部影片使李滄東真正享譽世界,獲得了威尼斯國際電影節的最佳導演稱號,上述三部影片因片名中共存的綠色而被合稱為“綠色三部曲”。
如果說“綠色三部曲”展現了李滄東對處于社會變革時期的韓國男性的觀照,那么在其第四部影片《密陽》和第五部影片《詩》中,李滄東則將敘事的視角轉移至在社會生活和家庭生活中承受了更多精神苦難的韓國女性之上。憑借對人類內心世界情感困頓的詩意呈現,《密陽》入圍戛納國際電影界的主競賽單元,而影片《詩》更是折桂戛納國際電影節的最佳編劇獎。此外,李滄東還在韓國電影界的力薦之下出任韓國文化觀光部部長,成為韓國首位出任部長的電影人,對韓國電影事業的發展做出了重大貢獻。正因如此,卸任后的李滄東榮獲了法國政府頒發的榮譽軍團騎士勛章,成為享譽世界的韓國電影人。
三、李滄東影像世界中的詩意主題內涵
正如上文所述,無論是作家李滄東,還是導演李滄東,都將創作視角聚焦于韓國現代化進程中的普通民眾,甚至是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小人物,在對這些人物形象塑造及其所處社會生活的呈現中體現了李滄東對現代社會中個體情感困頓的人文關懷和對社會現實的批判意旨,這正是李滄東影像世界中堅守的詩意主題內涵。
在“綠色三部曲”的開山之作《綠魚》中,主人公莫東是一個退伍軍人,服兵役的經歷不僅沒有為莫東帶來生活的保障,而且也對他的個人發展毫無作用,退伍后的他無法在社會生活中準確定位自我,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中,莫東與美愛相識并通過美愛進入了韓國的黑社會,開始了不知所以的黑幫生活。在進入黑幫之初,莫東幻想著通過自己的努力實現上位,甚至不惜用自殘的行為來博得黑幫大哥的賞識,事實上,黑幫大哥僅僅是將其視為殺戮的工具,這也使莫東的黑幫生涯以悲劇結局。在這部影片中,導演李滄東通過塑造莫東這一人物形象批判了韓國的兵役制度,兵役制度的缺陷使許多韓國退伍軍人的生存陷入困境,物質生活與精神世界的雙重匱乏使他們注定成為社會現代化進程中的犧牲品。時隔三年之后,李滄東執導拍攝了“綠色三部曲”的第二部影片,即《薄荷糖》,其中李滄東用男主人公金永順的一生折射出了韓國數十年的社會變革,以倒敘方式呈現的故事中,男主人公金永順在服兵役期間意外殺死了一名無辜少女,無奈地成為警察工作中無端暴力的執行者,錯失了自己心愛的女生,遭遇了妻子的背叛和事業的失敗,最終在1999年的春天,金永順懷著絕望的心情和滄桑的情感走向了飛奔而來的火車,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在《薄荷糖》中,導演李滄東為觀眾呈現出的是一個不斷被時代洪流舉起又摔落的男性人物形象,無論他如何努力,都無法掌控命運的沉浮。
2002年,李滄東的“綠色三部曲”之終篇《綠洲》上映,在這部影片中,導演李滄東將敘事的視角轉向了現代化社會中逐漸淡漠的人情,對因身體殘缺而處于邊緣化社會地位的男女主人公的生存困境與情感困頓進行了展現,并由此表達出了對于人情冷漠和親情缺失的批判。影片《綠洲》的故事開始于男主人公忠都出獄,由于智力上的缺陷,忠都不僅在社會中經常受到欺辱,而且在家庭中也很少獲得親人的關愛,出獄后的他經常受到來自母親、兄弟的辱罵和訓斥。而事實上,男主人公是為了替兄長頂罪才人獄服刑的,忠都雖然為了家族榮譽和家人幸福而全心付出,但也沒能換回家人的關愛。與男主人公有相似經歷的是影片的女主人公恭洙,恭洙因身體的殘缺而獲得了政府下發的福利房,但現實中恭洙卻并沒有獲得在福利房中生活的權利,而是被霸占福利房的哥嫂趕出家門。在得知恭洙與忠都發生性行為后,哥嫂并沒有真正關心恭洙,反而籌劃著如何借此事大撈一筆。親情的淡漠在《綠洲》之中被以觸目驚心的方式呈現而出。在影片中,缺失親情關愛的男女主人公在發生關系后并未就此結下仇恨,反而走到了一起,這段被世人所不齒的愛戀背后是兩個殘缺的人的艱辛和苦痛。在《綠洲》中,導演李滄東著力批判了在現代化進程中韓國社會日益盛行的拜金主義思想,在唯利是圖的心態中人情淡漠成為必然,其中對于邊緣化個體的關懷油然而生。
在影片《密陽》與《詩》中,李滄東展現了生活在韓國社會底層的女性的生活,借女性更為敏感的情感視角更加淋漓地呈現了個體情感的困頓。影片《密陽》講述了一個中年喪夫的單親母親申愛的不幸遭遇,在丈夫車禍遇難之后,女主人得知丈夫生前的出軌行為,但生性懦弱的她卻不愿意承認這個事實,采取了逃避的姿態,甚至還帶著兒子來到丈夫的家鄉密陽,在虛假的回憶中開始了單親母親的生活。然而,申愛的生活并沒有從此出現轉折,在亡夫之痛尚未散去之時,申愛又經歷了痛失愛子的悲慘遭遇,在孤獨之中,申愛選擇用宗教來麻痹自己,逃避內心的苦痛。然而,當她發現謀害兒子的兇手在獄中皈依基督教并得到了上帝的救贖后,申愛徹底地醒悟了,她開始瘋狂地報復曾經的信仰,勾引牧師,破壞宗教集會,雖然醒悟的過程十分痛苦,但申愛終于開始直面人生的苦痛。在拍攝《密陽》的過程中,導演李滄東曾表達了自己創作的初衷,他希望通過《密陽》這部影片帶給觀眾以穿越苦痛的力量,所有的苦難都會積蓄生存的力量,都是對生命富有意義的經歷。在另外一部女性題材的影片《詩》中,李滄東講述了一個老年女性美子的生活,美子依靠打零工來維持自己和外孫的生活,生活的拮據和花甲的年歲并沒有使美子喪失生活的動力,她甚至報名參加了詩歌會,捕捉生活中的美好并創作詩歌。雖然美子依然沒有逃離悲劇的命運,但其身上所凝聚的生存力量和生命韌性卻帶給觀眾以鼓舞,這也是影片《詩》一舉攬獲多項大獎,并在韓國本土取得無數好評的重要原因。在《詩》的創制中,李滄東雖然沒有放棄一直以來的現實批判精神,但首次在影片中凸顯了生命之蓬勃,為現代化進程中人們情感的困頓指明了出路。如果說《密陽》中的申愛代表著直面困頓的勇氣,那么《詩》中的美子則象征著走出困頓的堅韌。
四、李滄東影像世界中的詩意敘事方式
縱觀李滄東執導的影片,我們不僅能夠從中看到批判現實的強烈意志和發自內心的人文關懷,還能夠看到詩意的敘事方式。包括“綠色三部曲”、《密陽》《詩》在內的影片,均具有嚴謹的結構和首尾相合的和諧感,如《薄荷糖》開篇處男主人公自殺之地正是他與初戀女友的定情之地。在嚴謹的結構和緊湊的故事情節中,導演李滄東還十分恰當地使用了留白,使得影片的畫面感更為凸顯、章法更加協調,為觀眾留下了充分的思考與感知的空間,如《綠魚》的結尾是男主人公一家人在擺脫貧困后的和樂景象,但導演并沒有呈現出一家人是如何走出貧困的,隱喻了男主人公的親人對他死亡的漠視。又如影片《詩》并未交代女主人公的結局,對美子年輕時的經歷也并未交代,但通過整部影片的邏輯性觀眾能夠推斷出美子的經歷與結局。此外,李滄東在其影片中還善于使用一些具有極強象征意義的意象物,如用來彰顯主人公內心世界的鏡子在上述五部影片中均有出現,又如象征著人生轉折的列車也在《綠魚》《薄荷糖》《詩》中出現,并承擔著推進故事發展、進行情節轉折的重要意象作用,包括嚴謹結構設置、留白和意象物的運用在內的敘事方式無不在細節處體現著李滄東影片中的詩意。
[基金項目]本文系鄭州輕工業學院2013年博士科研基金資助項目(項目編號:2013BSJJ068)階段性成果;河南省社會科學規劃項目(項目編號:2015C003)成果。
[作者簡介]張炎鈺(1981- ),女,河南商丘人,博士,鄭州輕工業學院外國語學院講師。主要研究方向:語篇語言學、中韓語言文化接觸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