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K的童心

高詠志

盛子潮曾在微博上做過一次問卷調查，題目是：對你影響最大的書是什么？記得我當時的回答是泰戈爾的《新月集》。后來，我和冰波夜談，我們又談起了這個話題，他說，他開始寫作的時候，背過不少名篇名作，下過苦功夫，其中就背過《新月集》。從八十年代初到現在，我買過三次《新月集》，其實單獨的《新月集》我沒見過，我買的都是《新月集》、《飛鳥集》的合集。我在每一本的扉頁都寫下了八個字：甘之如蜜，珍之如璧。我買的三本，出版時間不同，但都是鄭振鐸翻譯的，翻譯的真好。新近伊沙心血來潮也翻了一版，讀著總覺得味道不對，像在蜜里摻了水。

泰戈爾到中國來過，當時由徐志摩和林徽因陪同，林徽因就是寫《人間四月天》的那位。我看過那張照片，網上很容易找到。泰戈爾巍然立在中間，長須及胸，仙風道骨。一邊的徐大詩人，文文弱弱；一邊是林大美女，嬌小玲瓏。當時的泰戈爾之行，很轟動的。泰戈爾的詩在文壇也熱了起來，模仿者輩出，冰心的《春水》、《繁星》都受了《飛鳥集》的影響，當時冰心不到二十歲，讀大學，課堂上老師講的確是她的小詩。我也喜歡《飛鳥集》，像格言，哲味實足。但我最愛的還是《新月集》。

泰戈爾的《新月集》，是在他初做爸爸時寫的，他的愛是那樣真、那樣善、那樣美。沒有一丁點兒保留，沒有一丁點兒虛假。他眼里的孩子，是新月國里來的天使，沒有一丁點兒污濁，沒有一丁點兒瑕疵。在孩子的眼里小狗、小鸚鵡，是和他一樣的天使，他不允許任何人欺負它，甚至他的媽媽。孩子，簡直就是大人們愛的導師。在孩子的眼里，那些花們，也是和他一樣的，放學了，也頑皮笑鬧，也會張起花瓣，像他張起雙臂，奔向媽媽的懷抱，那里是他們共同的天堂……

泰戈爾的《新月集》，讓我們找回那24K的童心。

泰戈爾的詩

花的學校

當雷云在天上轟響，六月的陣雨落下的時候，

潤濕的東風走過荒野，在竹林中吹著口笛。

于是一群一群的花從無人知道的地方突然跑出來，在綠草上狂歡地跳著舞。

媽媽，我真的覺得那群花朵是在地下的學校里上學。

他們關了門做功課，如果他們想在散學以前出來游戲，他們的老師是要罰他們站壁角的。

雨一來，他們便放假了。

樹枝在林中互相碰觸著，綠葉在狂風里蕭蕭地響著，雷云拍著大手，花孩子們便在那時候穿了紫的、黃的、白的衣裳，沖了出來。

你可知道，媽媽，他們的家是在天上，在星星所住的地方。

你沒有看見他們怎樣地急著要到那兒去么？你不知道他們為什么那樣急急忙忙么？

我自然能夠猜得出他們是對誰揚起雙臂來：他們也有他們的媽媽，就像我有我自己的媽媽一樣。

同情

如果我只是一只小狗，而不是你的小孩，親愛的媽媽，當我想吃你的盤里的東西時，你要向我說“不”么？

你要趕開我，對我說道：“滾開，你這淘氣的小狗”么？

那末，走罷，媽媽，走罷！當你叫喚我的時候，我就永不到你那里去，也永不要你再喂我吃東西了。

如果我只是一只綠色的小鸚鵡，而不是你的小孩，親愛的媽媽，你要把我緊緊地鎖住，怕我飛走么？

你要對我搖你的手，說道：“怎樣的一個不知感恩的賤鳥呀！整夜地盡在咬它的鏈子”么？

那末，走罷，媽媽，走罷！我要跑到樹林里去；我就永不再讓你抱我在你的臂里了。

（鄭振鐸 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