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彬媛
媽媽倒了碟清醋:“吃千層糕嘍?!蔽覐姆块g里探出頭,看見一大塊千層糕乖巧地躺在白瓷盤子里,嫩黃嫩黃的。頓時感覺齒頰生香,連午后也變得可愛起來。
“慢點兒吃。剛才在街上買的,有點兒涼了。”媽媽叮囑道。我總覺著千層糕就該用手卷著吃,三兩下卷起一層,輕輕一咬,果真不熱乎了。溫涼,很嫩,也很韌,而這韌也是溫柔的。蘸了點兒醋,倒也別有滋味。
“你小時候特別愛吃這個,我記得可清楚了。有一天,你在床上睡著了,半夢半醒間還嚷著‘媽,我聽到千層糕的叫賣聲了!”媽媽一邊說著,一邊卷起一卷,蘸了醋送到我嘴邊。我就著她的手吃完,也卷起一卷,蘸好了醋送到她嘴邊,此所謂“禮尚往來”。
“我也記得很清楚。那是在晚上,哪里有什么叫賣聲,可我那會兒確實聽得真切,就像在耳邊似的?!?/p>
兒時的我是個不折不扣的吃貨,連吃一個小小的千層糕都弄出好多花樣。我和表弟試過蘸著蜂蜜吃,當時覺著還不錯,只是有點兒辜負了千層糕本身淡淡的蔥香;也試過蘸著辣椒醬吃,遺憾的是醬味太過濃烈,竟不像在吃糕,而像是在嘗醬了,還辣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千層糕是家鄉(xiāng)很常見的一種小吃,而外婆的巧手卻能讓它變身為飯桌上的佳肴。不過這得先讓它在冰箱里“凍”上幾個小時,再切時才不會粘刀,能利索地切成整齊的小方塊。外婆總是先用翠綠的小青菜炒點兒肉絲,再把千層糕放進鍋里,熱熱地炒上一炒,那種家常的香味便從廚房飄了出來,格外地溫暖人心。千層糕沒有特立獨行的脾性,也沒有濃郁的香味,它不以美色誘人,而是用“韌”的內涵征服挑剔的舌頭。千層糕也不高傲,在需要的時候,它也甘愿充當配角——比如,外婆有時做糖醋排骨,會把千層糕切成小塊擺在旁邊。
長大后,日子過得風風火火,恍恍惚惚。家回得少了,學校食堂的飯菜倒也陶冶出了我恬淡的性子。千層糕怕是一年也吃不到幾次,好在如今品嘗,還有從前的味道。
“你倒像個小生活家了。”我們你一卷我一卷快吃完時,媽媽沒頭沒尾地冒出一句?!澳闶钦f我從小到大從不在乎穿,卻獨獨偏執(zhí)于吃嗎?”媽媽咧著嘴笑:“現(xiàn)在比小時候更懂生活了。對于吃,也不固執(zhí)于形式,蘸著醋清清淡淡地吃,看你也吃得挺開心?!?/p>
聽到媽媽這樣說,我若有所悟。我又卷起一卷,沒蘸醋,直接送人了口中。細細地咀嚼,淡淡的蔥香溢滿口腔,每一口都是純樸細膩的。我想,這像極了由簡到繁,再由繁歸簡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