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奔跑

郭志敏

只有一扇窗還透著微弱的光，很自然地，我停在了這扇窗前。房間里沒開燈，桌上的電腦還亮著，屏幕上是熱血動漫中的一個人物形象。突然，“咚”的一聲巨響，正對著窗戶的那扇門開了，我趕緊閃到一邊。只見一個少年眉頭擰在一起，那聲“我是不會改的”還滯在半空，手機就被他“啪”地甩在了床上。

我愣了幾分鐘，走開了。

天上還掛著幾顆星星，我決定再去逛逛。

晚上的s市，依舊熱鬧。大排檔的老板娘還在諂笑著，可我很清楚地看到她轉身后臉上不屑的表情。看著好笑，我也學著她抽了抽嘴角。沒意思，走了。

若是規規矩矩地沿著大路走，七拐八繞的，還真要費上一會兒工夫。可我知道，只要穿過市中心的綠化帶，就可以到達海灘。那是我最喜歡的一條路，不用考慮東南西北，只要跑進去，然后一直向前，就可以看到大海。畢竟，海岸線那么長，總能到的。

這個時候的海邊，除了不息的海浪，還有遠處浮動著的點點星光。那是一只只看似迷茫，實則有著明確方向的小船。好像有腳步聲，我支棱起耳朵，尋找著聲源。只見不遠處，一個少年正瘋狂地往前跑。近了，更近了，原來是剛才那個少年，他嘴里還不停地發出低吼：“我不會改，不會改的，不能放棄，不能妥協！”

他從我面前經過，我不由自主地跟在了他后面。耳旁的喘息聲越來越重，拂過他的臉龐又吹在我臉上的海風更加濕潤了。不知跑了多遠，只覺得他跑了很久。天色開始變淺，他終于停了下來。我跳上海邊的長椅，他也在我旁邊坐下來。汗水從他臉上滑落，滴在我和他之間的空白處。過了一會兒，他開始斷斷續續地吐露起心事：“難道只有那樣的漫畫才能被大家接受嗎？難道不可以畫自己喜歡的漫畫嗎？漫畫的真正意義不是傳達作者的感受給大家嗎？什么時候漫畫要為了讀者的喜好而畫，為了稿費而畫？這樣算什么啊！一切別有所圖的漫畫都是沒有靈魂的，都不是真正的漫畫。”他頓了頓說：“你說，是不是？是不是，真的沒人欣賞我的漫畫？”他轉過頭來看著我，我覺得我應該說些什么，可我不能說話。但我盡力用這一生最真誠的目光堅定地看著他，希望他能看出我對他的肯定。突然，他笑了，正過身子，把頭埋在胸前：“我真是蠢，你哪能聽懂呢。”我搖了搖頭，用手撓了撓他的衣角。只不過，他沒再轉頭。

海和風都在沉默著。“沒關系的，就算無人欣賞，也要堅持到底，因為那是我的事。”他突然發聲，似在說給自己聽，聲音細微卻堅定。就在這一瞬間，太陽終于跳出了海平面，紅彤彤的，毫無顧忌地放射著光芒。我望著少年，他臉上綻放著微笑，眼里的光亮得晃眼，溫暖得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嗯，海風好像更加濕潤了。

短暫的沉默，遠眺。他猛地站起身，我嚇得跳開了。“我走了，只要太陽還在，我將奔跑不止！”哦，原來是告別。就如第一次見面一樣，還未等我真切地聽見，他就跑遠了。

腦海里突然閃現出大排檔老板娘的臉，她是不是也曾向前奔跑過，只不過最后選擇了向生活妥協。那少年，會不會也……不會的，一定不會的！我相信，他會一直向前奔跑的。

太陽升起來了，海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我跳進樹林，背著人群，向前奔跑。只要森林還在，那片海還在，我就會一直奔跑。

畢竟，作為一只為了能真正不枉一生而逃離主人保護圈的貓，我可是很有追求的。

“喵——”我正式向少年的背影道別，轉身向前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