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同

前幾天,我的日記本不見了。
先是四下尋找、到處打聽,后來在黑板上寫了尋物啟事,但毫無回應。意識到一切努力都是徒然,我懊喪地坐下,腦子里一片空白,只覺得一串完整的記憶就這樣被剪斷了一截。
小時候的日記,大多是應付老師的家庭作業。用鉛筆“刻”下一個個漢字,歪歪扭扭、橫七豎八,時不時還夾雜著幾個拼音,內容多是流水賬,中心多是“真是快樂的一天呀”之類,讀來幼稚而可笑。
后來,日記退出了家庭作業的范疇,但我寫日記的習慣就這么保持了下來,一直到今天。因為只有我一個讀者,日記的內容和形式便散漫了些:有時心情不好,便寫下一個大大的“煩”字;有時靈感突發,也會隨手記上一筆。這些日記時而長,時而短,時而書正楷,時而寫狂草,隨意得很。而我以為,正是這份難得的隨意,才是對光陰最完美的釀造。
正如馮驥才所言:“正像保存葡萄的最好方式是把葡萄釀成酒;保存歲月最好的方式是致力把歲月變成永恒的詩篇或畫卷。”這便是我這么多年來堅持寫日記、筆釀光陰的初衷。
小小的一本日記,記錄著我最真實的想法,蘊含著我最本真的生活狀態。篇幅長,是有感而發,洋洋灑灑揮毫千字;篇幅短,是無話可寫,或是有說不出的心緒情結;字跡清晰,是對思想端端正正的錘煉;字跡潦草,是在講述文字背后的艱苦奮斗。十年,二十年,不論歲月怎樣匆匆,文字都將那最珍貴的記憶定格、沉淀。時間泛黃了紙頁,模糊了字跡,但正如陳年老酒,那記憶越陳而越醇,散發著來自時光深處的香甜,閃爍著歲月的橡皮無法擦去的光華。
同時,日記又是一個鮮活的生命體。它獨一無二,展現了每個人不同的個性和價值觀,把握著他們對光陰的不同定義。周國平說,城市里的光陰是停滯的,因為它被抽象成了日歷和數字。而我認為,如果把日歷和數字再釀成文字,充實進生命與個性,不管身在何處,我們都可以捕捉到光陰的腳步,體味那以個人心路歷程為依托的光陰流逝。
很多人問我,為什么不用電腦寫日記呢,既方便快捷,又容易保存。我微笑著搖搖頭。鍵盤敲出的字是冰冷的,它們的字體、排版千篇一律,最多只能算是“泡光陰”,就像速溶咖啡一樣,把有限的精華無限地放大。而我仍會堅守一支鋼筆,聆聽著紙筆摩擦的“沙沙”聲,輕嗅著淡淡墨香,留下我此時此地、今生今世活著的證據。或許沒有馮驥才的詩篇畫卷那般高雅,但我會將它交給時間,慢慢發酵。
于是,我買來一個新的日記本,翻開第一頁,用正楷字體寫下:
筆釀光陰,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