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

魏同

小時候，我一直對鎖有一種崇拜心理。

盡管親自擺弄鎖的機會并不多，但在我的想象中，鎖是一個外表小巧簡單但卻有著精密結構的機械。不論密碼鎖、鐵鎖、銅鎖，不論大鎖、小鎖，都有些莊嚴，又有些神秘。

童年的記憶中，鎖一直存在。那時我和外婆一起住在老房子里，樓上樓下的鄰居，有的是外公的老同事，有的是有幾十年交.晴的老朋友，每家每戶都有一扇紗門和一扇木門。家里除了木門自帶的鎖之外，還有一把沉重的大銅鎖。每天早晨，我和外婆坐在門口吃早餐時，便把木門敞開紗門輕掩，看見樓道里的鄰居總不忘問聲好。樓道里不時有腳步聲、說笑聲傳來，很是熱鬧。直到夜幕降臨，外婆才會關上木門，草草鎖了門上那把鎖就了事。大銅鎖則一直掛在門把手上，不受重用的它漸漸生了銹。

然而，隨著時間推移，門上自帶的那把老鎖終究敵不過小偷越來越“高超”的作案技術。一天早上醒來，樓上王奶奶家的手機、錢包全都不見蹤影，這一消息第一時間就傳遍了樓上樓下，許多人這才意識到鎖的重要性。安全感，似乎是鎖出來的。本以為我家休眠了數年的大銅鎖會被立即“喚醒”，但最終卻因大家認為它不夠牢固而沒派上用場。沒過多久，家里的木門紗門就被拆了下來，轉而換上了厚厚的防盜門。門上有把自動鎖，一按把手，鎖便“吧嗒吧嗒”響，給人十足的安全感。

同樣的清晨，“吧嗒吧嗒”的鎖聲響徹樓道，鎖住了夜里出沒的小偷，也鎖住了往日的說笑聲。換上防盜門的老房子，恰如一位兒女遠游獨自在家的老嫗，顯得有些落寞。

從那以后，外婆似乎受了驚嚇，每天晚上睡覺前總不忘提醒我：“別忘了反鎖門。”我們都開玩笑說她，看著別人被蛇咬自己都怕井繩了。即便不反鎖，防盜門也夠堅固了，但她卻天天都念叨“反鎖門、反鎖門”，一把鎖成了她的定心丸、安眠藥，不反鎖門，她連覺都睡不安穩。

后來，我們從老房子搬到了現在的高層小區。無一例外，每家每戶都有一扇厚厚的防盜門。鄰居們個個板著面孔，偶爾回蕩的腳步聲使整個樓道都顯得有些陰森。大門緊鎖成了這里不成文的規矩，沒有人關心鄰居姓甚名誰，鄰里之間似乎“老死不相往來”。

現在的鎖一個比一個精巧，花樣一個比一個多，防住了小偷，也防住了人心。

不久前看到網上一個段子，講的是兩個小偷來到一棟居民樓，發現只有一家沒有裝防盜門。第二天，除了沒裝防盜門的那家之外，家家被盜。小偷在“幸存”的那家門上貼了一張紙條：你信任我，我信任你。讀到這里，我不禁啞然失笑。不論密碼鎖、鐵鎖、銅鎖，不論大鎖小鎖，都是人與人之間不信任的隔閡，不知要用什么高明的工具才能打開。

防盜門天天都要上鎖，人心也天天都上了鎖。曾經，我是鎖的崇拜者；現在，我卻成了鎖的“奴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