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撞擊

謝云寧

在“心”的宇宙中，我們可以生活在現(xiàn)世，卻睥睨未來，或許外星文明就在某天深夜的星空里乍現(xiàn)了，那天我們正式接受了外星人的邀請。

這是五個月后平常的一天，此前彗星撞擊事件對于人類社會造成的沖擊已逐漸退去。畢竟，對于地球上的蕓蕓眾生來說，太陽并未因此而熄滅，他們所能感知的世界也未發(fā)生絲毫改變，善忘的他們?nèi)耘f按部就班地生活著。

易隕依然一個人生活在C大校園中。事實上，這一年來他始終沒有離開過這里，考研失敗的他大學畢業(yè)后仍選擇留在C大，繼續(xù)準備來年的研究生入學考試。盡管此時，他的絕大部分朋友都早已經(jīng)離開了這座城市。

當奇跡降臨的那一刻，易隕正走在從食堂返回自習室的路上。他的心情早已因千篇一律的生活變得麻木，他只是漠然地走著。夜已深了，他頭頂上方被光霧覆罩的夜空仍是一如既往地昏暗不清。忽然，他感到四周一下子亮了起來，他不由抬起頭，這一刻，他看到了一輩子都未看到過的滿天繁星，如同無數(shù)粒閃爍的沙礫疊嵌在深黑的蒼穹。由群星閃耀出的光芒傾瀉在大地，整個世界恍若變得透明起來，天與地仿佛連為一體。

在易隕的身旁，所有人都驚恐地停下了腳步，就像是一尊尊沐浴在燦爛星光中的雕塑，充滿敬畏地仰望著詭異的星空。更為奇異的是，這些燃燒的星辰似乎正呼嘯著向著他們洶涌而來。是的，仿佛有一只無形的巨手在變換著焦距，整個天幕的星辰疾速地分散開來，轉(zhuǎn)瞬間，易隕頭頂上的星辰數(shù)目愈來愈少，而形體卻在急劇增大——他發(fā)現(xiàn)這些星辰已不再是一個個簡單的閃亮的圓點，它們逐漸具有了某種細微的結(jié)構(gòu)。最終，它們停止了變化，清晰地凝固在了空曠深邃的夜空中。

天啊，易隕驚奇地看到，閃閃浮現(xiàn)于夜空中的竟是一串串長短不一的英語字母！他注視著填滿星空的幾十串字母，其中有一串字母似乎很是熟悉……那不是自己名字的拼音嗎？這個發(fā)現(xiàn)讓他一陣戰(zhàn)栗，他癡癡望著自己的名字在夜空中熠熠生輝，先前的驚奇與恐懼感都全然消失了，一種超然塵世的空靈蕩漾在他的心中。他回想起了一年前那個心情紛雜的夜晚，在一家昏暗的網(wǎng)吧中自己敲下了那幾個字母……

這不是他夢想已久的時刻么？

與此同時，在樸誠靖生活的城市，夜幕中也夢幻般排列著幾十串英語字母。正在加班的樸誠靖帶著滿身的疲憊走出了車間，抬眼望去，在夜幕的中央，他瞥見了自己的名字，這一刻，他很難分辨得出自己是身處夢境還是現(xiàn)實，是的，這很像他過去做過的一個夢，在一個沉寂的深夜他終于如愿捕獵到一顆新彗星，于是乎，這顆將以他名字命名的彗星驟然演化成為他的名字，如一個跳躍在夜空的精靈……此刻的他已不想去弄清這究竟是否只是一個宏大虛幻的夢境，他只愿全身心地沉醉其中，靜靜體味此時漲滿心中的各種滋味——奇跡，還有生命的狂喜與刺痛。

而在地球的另一端的美國，時值清晨，約曼斯在駕車趕往實驗室的路上。十點鐘有個會議，會議的主題依舊是離奇的彗星撞擊事件，時至今日，人類仍無法理解木星怎樣在一瞬之間神秘地失去了其十分之一的質(zhì)量，以及背后隱藏的深層次緣由。約曼斯打算在會議上提議進一步搜索小行星帶。

他入神地思考著，直到規(guī)模空前的交通堵塞使他不得不停下車，他走出車子，呆住了，東方的太陽如一團水漬般隱去了，半透明的天空中密集地簇擁著一個個人類的名字，通體閃爍著純凈明亮的藍光，給城市的水泥叢林染上了一層清澄迷幻的亮色。馬路上到處都是驚慌失措的人們，他們惶恐萬狀地注視著天空，很多人打開了收音機，渴望收聽到能讓他們心安的消息。

“他們終于來了。”約曼斯在心中對自己說。他凝望著顯現(xiàn)在天空中的人類的名字，它們究竟承載著怎么樣的寓意呢？他尋思著。忽然，他覺得自己似乎領悟到了對方的用意，他靜立在原地，一種深深的寧靜降落在他的身上。

在離他不遠的車內(nèi)，收音機正在沙沙地響著：“……深空網(wǎng)剛接收到了從停泊在冥王星軌道上的外星飛船發(fā)來的信息，外星文明正式地邀請人類加入銀河系文明大家庭。對方要求人類派遣五十六萬名代表接受星際聯(lián)盟的文明試練，此刻出現(xiàn)在世界各地天空的人名，正是所在地被選中的對象。試練的最終結(jié)果將評估出整個人類的種族特性，進而決定人類文明未來將要提升的方向……”

這一刻，紛繁忙碌的世界停止了轉(zhuǎn)動，人類就如同一個懵懂的小孩，站立在璀璨的星門外，忐忑不安地等候著一個答復。

（選自《科幻世界》2005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