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求設計的新價值

鐘和晏

基于風格的設計方法總是圍繞著造型、潮流、限量、潮酷以及欲望的對象，也許，現在是采取更全面視角的時候了。

圖片提供 Layer Design

上世紀90年代初，益力地質勘探隊在深圳尋找礦泉水源的時候，在南山區塘朗山附近發現了兩處泉眼，由此在水源附近建造了益力礦泉水二廠，之后還誕生了深圳第一個合資礦泉水品牌“達能益力”。作為2017年深圳設計周的重要組成內容之一，由TOPYS與盈投置地聯合主辦的Mindpark創意大會就在如今已經廢棄的礦泉水生產廠區中舉辦的。

層次工作室設計的輕型波紋膠合板桌，2014年

如同昔日廠房在城市更新過程中面臨著重塑的問題，Mindpark創意大會將重點聚焦在創意思維對各個領域的改變與重塑。來自七個城市十幾位頂尖創意人以“創意的可能性”為主題，圍繞品牌表達、創新體驗、產品設計、互動創意等內容進行分享，討論未來可能影響行業與社會的創意動能。

類似的重塑過程也發生在今年33歲的英國設計師本杰明·休伯特（Benjamin Hubert）身上，作為受邀發表主題演講的創意人之一，近年來他被視為英國新一代設計師中的佼佼者。2015年9月，他將他的工作室名字從本杰明·休伯特公司改為“層次Layer”——這不僅僅是減少自我意識、重塑品牌的問題，而是一種重新出發，從設計本身尋求新的定義與價值。

基于風格的設計方法總是圍繞著造型、潮流、限量、潮酷以及欲望的對象，也許，現在是采取更全面視角的時候了，經濟、社會、倫理和環境問題等不可避免地成為整個設計過程的一部分。

全面的視角可以是顯示生態友好、減少個人碳足跡的可穿戴設備，一件名為WorldBeing的多彩腕帶以及應用程序。紙屑圖案的腕帶由注塑回收電子廢物制成，這是層次工作室與碳信托基金會的合作產品。

與身體健康監測器相似的原理，WorldBeing能夠實時跟蹤你的碳消耗，通過計算穿的衣服、吃的食物和旅行方式等，創建一個“碳云”來幫助設想你的碳足跡。云的大小因人而異，隨著一天的流逝，碳云從冷變暖，以這種可視化的直觀方式，提醒你的行為對自然環境和全球變暖的影響。

為了創造出“以有意義的方式改變人們現在及未來生活方式”的產品，“層次”在工作室內部設立了一個新部門LayerLAB，它基本上是圍繞研究展開的，集中于能夠提高生活質量的新興技術及材料。它研發的前瞻性產品可以是任何類型的東西，也許是應用程序，也許是一種服務。

“在LayerLAB，我們不斷研究和思考人們的工作和生活方式，接下來會如何生活，世界會如何變化，以及我們使用的工具如何使得這些變化和過渡更容易、更快樂和更健康一些。”休伯特對本刊解釋說。

LayerLAB的首個項目是GO，一把可以滿足殘疾人個性化需求的3D打印輪椅，座位部分和耐用燒結鋁的腳托采用定制形式。它不僅僅是可以被3D打印的設計，工作室與3D設計公司Materialize合作創建了一個端到端的定制過程。

使用者的身體被掃描和評估，所得到的3D數據被合成到定制的輪椅中。例如，后背中部脊柱損傷的人可能需要更多的支撐和更高的座椅靠背，而失去一條腿的人可能要將他的偏心平衡納入計算范圍。考慮到用戶在輪椅上度過的漫長時間，這樣的定制輪椅能夠準確適應個人的體重、身體形態和殘疾狀況，提供更多舒適度和靈活性。

收集生物識別信息后，輪椅的創建過程由用戶在應用程序中完成，附帶的GO程序允許用戶在下訂單之前，通過指定圖案、色彩等可選元素參與設計流程。

“全世界每年生產200多萬把輪椅，英國總人口的2%在使用輪椅。輪椅設計似乎是一個被忽視的小行業，事實上存在著很多運用技術向前推動的可能性。”休伯特說，“我們的目標是以同一大小和規格的產品及可變化的解決方案，來滿足和適合不同使用者的需求。”

在椅子開發過程中，層次工作室采訪了眾多輪椅使用者和醫療專業人員，發現使用者的主要擔憂在于自我推動時的扭傷。輪椅的推動輪通常只依靠一圈金屬，簡單耐用但可能會導致應力損傷。LayerLAB為此設計了一個特殊的輪圈護套和手套，原理與越野自行車的握把紋理相似，目的是為了增加手和輪圈的推動邊框之間的握力。

去年9月的倫敦設計節上，層次工作室曾在V&A博物館陳列著中世紀掛毯的細長展廳中，展出了一件名為“鋁箔”的動力雕塑。整個裝置被20米長的乳膠條覆蓋，上面點綴著5萬個具有獨立鉸接的三角形金屬箔片，構成波浪起伏的條帶。

由一端的電機供電，箔片以平滑的波紋移動著，這是從中心軸的200個分支產生的運動。排列在裝置兩側的定制LED照明系統對準金屬箔片，將不斷變化的斑駁光影投射到展廳墻面與天花板上，與墻上掛毯的中世紀圖案不分彼此地重疊在一起。恒定的波紋運動散射著光線，改變了傳統的畫廊空間。如休伯特所說，整體效果有點像“把迪斯科舞會球燈的表面像橙子皮一樣剝下來，然后平攤在地上”。

你可以把“鋁箔”視為一件藝術裝置，也可以當作德國剃須刀制造商博朗的一個廣告工具。事實上，裝置的三角形金屬箔片原型來自博朗電動剃須刀箔中的微型穿孔結構，制作精良的德國產品中一個微小的工業設計被放大體量和規模之后，產生了截然不同的藝術與空間體驗。

我對設計的理解發生了轉變

三聯生活周刊：當你在2015年把工作室的名字從本杰明·休伯特改為“層次Layer”時，是否意味著整個設計策略的改變？

休伯特：是的，之前工作室是以我的名字命名的，我們做了些不錯的項目，主要是家具。如今我們還做一些這樣的工作，但是試圖將重點轉移到戰略性工業設計上，因此需要改變日常工作的框架。我的名字只是表達了我的觀點、風格和品位，當你為大型策略性項目工作時，這一點不再重要。“層次”是比本杰明·休伯特公司更加民主的平臺，可以說我的個人作用更像是一個連接器，而不是獨斷的人。

層次工作室為Moroso品牌設計的“網格桌”系列，2013年

三聯生活周刊：重組工作室之后，你們是如何做出接受或不接受某項設計委托決定的？

休伯特：通常我們會尋找某個挑戰，它必須有新增加的價值。我們可以改進之前的產品、開拓新的市場機會或者幫助成長中的企業等等，讓我們的設計技能有所作為。在改名為“層次”之前，我們總共6個人，現在已經發展到20多人，其中一個主要原因就是我們引入了超越風格和品味的新價值觀，產品面向更多的人，提高生活質量的同時不損害自然環境，這對年輕設計師很有吸引力。另外我們也越來越重視應用程序、軟件、網站等數字產品設計，與需要制造、出售、使用和再循環利用的硬件產品相比，軟件的碳足跡要小得多，它們只是被刪除和替換。

三聯生活周刊：這些軟件產品的設計關注點有什么不同？

休伯特：從創作過程來說，硬件和軟件產品都有原始開發的階段，你要快速做出原型，不斷地改進和測試。在我們工作室，數字設計師是和硬件設計師密切合作的，需要打破物理和數字的不同分層。事實上，這也是“層次”這一名字的由來，我們把世界視為各種不同的分層，其中包括人群、社區、文化、價值、觀念等，它們代表了我們生活其中的這個極其密集復雜的世界。

三聯生活周刊：你們設計的3D打印輪椅會盡快投放市場嗎？

休伯特：我們已經在這個項目上工作了兩年多，我想它是一個5到7年之后頗具競爭力的產品。目前3D打印由于專利因素成本高昂，很多材料都涉及到專利。當這些專利開始到期之后，價格將會下滑，在市場上更具競爭力。目前GO輪椅還在原型階段，面臨國家衛生服務部門的審核等，但是已經有醫療機構和輪椅廠商對這一設計頗感興趣。

三聯生活周刊：你們近幾年的改變是否也代表了歐洲設計領域正在發生的變化？

休伯特：我不知道，我覺得對我來說更多是一種責任，設計師有責任切實地使用他們擁有的技能和工具。如今，我們生活中越來越多的東西在受到質疑，比如過度生產、過度風格、過度個性等，所以我對設計的理解發生了轉變。但我認為仍然有許多歐洲設計師并沒有回應社會的變化，設計一把漂亮的椅子總是更容易找到發布平臺。假設你對他們說，未來兩年你不允許設計一件家具，而是要去解決某個世界問題，我很想知道，如果這樣重新聚集資源的話將會發生什么。

三聯生活周刊：在你看來，年輕的設計師應該怎樣更好地構建自己的職業生涯？

休伯特：我是2007年開始成為設計師的，說實話從那以后世界發生了很大變化。借助新的工具，像Kickstarter或Indiegogo這樣的眾籌平臺，年輕設計師可以迅速向前突破。但另一方面，世界變得更復雜了，如今的設計過程不可能是單一維度的，設計師必須了解所有不同的驅動因素，產品必須在復雜的廣告和傳媒世界中競爭。我認為設計師應該更多考慮他們正在開展的產品類型，專注于那些可能在人們生活中產生更多影響的產品，而不僅僅是好看的東西。

三聯生活周刊：你們工作室有眾籌的項目嗎？

休伯特：我們是使用Thunderclap平臺與人們溝通，激發公眾的興趣。支持者們不必提供資金，而是通過他們的社交媒體幫助傳播新項目的內容，讓更多的人談論它，創造足夠的聲勢之后再把它帶到投資的層面上。比如荷蘭設計師戴夫·哈肯斯的模塊手機Phonebloks項目就用Thunderclap引起了很多人的興趣，其實它不是一個已經準備好的產品，但是有3億人使用他們的社會影響力在談論它。

三聯生活周刊：所以，眾籌切實地改變著設計產品從概念到市場的傳統進程？

休伯特：我認為眾籌絕對是時代的產物，人群的力量驅動著新的產品和服務，將想法推向市場的能力被民主化了。地點和本地的基礎設施不再是設計師成功的決定因素了，重要的是好的想法。不過，現在產生一個原創的、獨特的想法是很困難的，大部分事情都已經被人以這種或那種方式做過了。

層次工作室在倫敦V&A博物館展出的動力雕塑裝置“鋁箔”

自動扣緊表帶 LABB/Layer X Noomoon，2016年

“當瑞士創業公司Noomoon請我們為新一代智能手表設計一款表帶時，我們決定把重點放在尋找有趣、創新的固定方法上。結果就是LABB，一款注塑成型的表帶，不需要搭扣就能自動扣緊固定。

“LABB是由一種名為氟橡膠的柔軟材料制作，表帶上一系列縱橫交錯的洞孔構成它的圖案，可以與相對應的緊固元件牢牢地鎖定在一起，同時也易于解開。注塑膠帶目前有五種混合搭配顏色。當它在Kickstarter推出后，獲得的籌款比它的2萬瑞士法郎目標超出了1.1萬瑞士法郎。”

帳篷椅 Tent Chair/Layer X Moroso，2017年

“作為世界上第一把3D針織座椅，為意大利家具品牌Moroso設計的帳篷椅在今年的米蘭設計周上首次發布。它是我們正在進行的智能紡織品結構研究內容之一，探索用新的數字針織技術來改進家具的制造過程。

“帳篷椅由一整塊3D針織尼龍制作，總共5萬米紗線和200萬個結節組成無縫連接的椅蓋，通過鋼架上的導繩拉緊。100%可回收紗線制作的3D織物具有高強度和低密度，不僅符合使用者的身體形狀，而且為身體提供必要的人體工程學支持。流水可以通過它的細小網格，這意味著椅子能夠對應室內外各種不同的天氣條件。”

配對椅 Pair Chair/Layer X Fritz Hansen，2016年

“我們用三年時間為弗里斯·漢森（Fritz Hansen）設計了一款模塊化椅子，擁有超過8000種不同組合，我們也是第一家與這一丹麥著名家具品牌合作產品的英國設計機構。

“模壓成型膠合板椅是弗里斯·漢森的DNA，我們采用這一根植于20世紀中期的設計語言，把具有流暢幾何感的膠合板外殼與注塑聚碳酸酯靠背進行配對，形成新舊材料之間的張力。注塑靠背中包含10%的透明度，給它一種玻璃般的質感。

“除此之外，我們構思了一個智能、靈活的系統，允許用戶創建自定制的產品。混合搭配的組件包括帶扶手或者不帶扶手的四種顏色靠背，五種色彩的底座可以選擇雪橇形或四條金屬椅腿，還有40種色彩的襯墊可選，這樣的自定義系統可以滿足市場越來越注重個性以及不同使用環境的需求。”

捐助盒

Charity Box Layer X Maggie's，2015年

“Maggie's是英國一家癌癥慈善機構，是全英國十幾萬家這樣的慈善機構之一。但是，常見的慈善捐助箱相當呆板乏味，也是一個從未被設計師考慮過的物品。

“我們想要設計一個溫暖的、可識別的捐助盒，擁有平易近人的姿態。它是25厘米高的硅膠體，在頸部逐漸變細，頂端微微向前傾斜。這樣的改進試圖以更加受歡迎的形式鼓勵人們的捐贈，似乎在無言中向對方表示感謝。通常志愿者需要托住捐助箱底部，包括了硬幣的重量。現在我們把硅膠帶放置在頂部，可以穿過佩戴者的手腕，這樣也就減輕了它的載重。

“一個設計上的小小變化可以帶來很大的差異，使用這個零錢捐贈箱之后，Maggie's收到的捐款總額比前一年增加了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