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躍在沙漠 邊緣的地鴉

王述潮+馬鳴+趙序茅

中國遙遠的西北地區有一片荒涼的沙漠——塔克拉瑪干沙漠。這片一望無盡的沙漠之海，被世人稱為“死亡之海”。在沙漠中，只有最堅強、最富生命力的動物才有資格獲得生存的權利，地鴉就是其中的佼佼者。生活在新疆沙漠地區的地鴉有黑尾地鴉和白尾地鴉兩種，通過自然界選擇、優勝劣汰，在長期的進化、演替過程中，它們形成了適應特殊環境條件的能力。它們通過獨特行為方式表現出對沙漠環境的多種適應，它們的存在向我們傳達這樣一個信號：只有荒涼的沙漠，沒有荒涼的生命。

沙漠鳥類

塔克拉瑪干沙漠中有一條孤獨的公路貫穿南北，在公路的周邊，我們隨處可以看到一些可愛的精靈——地鴉。地鴉屬是根據費斯徹（Fischer）1821年發表土庫曼地鴉的文章確定的。地鴉是截然不同的鴉科鳥類，棲息于荒漠之中，分布范圍只限于中亞，從伊朗到蒙古國再到中國。全世界與這個屬關系密切的種類有5種（如果不包括擬地鴉，應該為4種）。它們分別是黑尾地鴉、白尾地鴉、褐背地鴉（或褐背擬地鴉），這3種地鴉的模式標本產地都采集于新疆的南部，可以說是中國的特有種。另外兩種地鴉——土庫曼地鴉和波斯地鴉分布于西亞和中亞國家。

從形態特征看，現生的5種地鴉之間的分類關系十分密切。地鴉的特點是雌雄相似，體羽主要呈沙褐色，十分接近環境的顏色。嘴峰較長，并稍向下彎曲，具有挖掘和埋食的功能。鼻孔被稠密的羽毛覆蓋，極其適應荒漠干旱的環境。翅短而圓，很少長距離飛行。跗蹠長而強健，善于在地面奔跑。5種地鴉中，除了白尾地鴉與黑尾地鴉的分布區有接近或略有重疊外，其他地鴉的分布都是孤立的。作為狹布種類，5種地鴉均沒有亞種分化，雌雄形態也很相似，雌性的量衡度略小于雄性，幼鳥與成鳥有一些區別。

近年，通過分子生物學、骨骼特征比較和行為生態學分析，認為褐背擬地鴉與山雀更接近。根據線粒體DNA以及核DNA的綜合研究，結合系統發生、組織解剖、鳴聲分析、雙腿跳行和穴居行為等方面的特點，人們已經開始稱擬地鴉為“地山雀”。筆者認為無論是形態，還是行為，“褐背擬地鴉”都與鴉科的其他地鴉接近，特別是彎曲的長喙，強有力的雙腿，落地如皮球一樣的彈跳能力，及其地面取食的行為都與鴉科鳥類相似，而與山雀相去甚遠。其羽色的演化與高原環境有關，繁殖習性（如穴居）也完全是自然選擇的結果，因為在擬地鴉生活的青藏高原上沒有灌木可利用。

地鴉中的白尾地鴉是中國的特有鳥，國外稱之為新疆地鴉，當地人稱為沙鵲。筆者認為，更恰當的名稱應該是“塔里木地鴉”或“塔里木漠鴉”。原因是其分布區僅局限于新疆南部塔里木盆地中的塔克拉瑪干沙漠。1876年-1877年俄國探險家普熱瓦爾斯基在塔里木河至羅布泊考察時，曾經采集到白尾地鴉，并定名為“塔里木松鴉”。白尾地鴉為典型的沙漠鳥類，由于長期在沙漠的環境中生存，白尾地鴉的身上打上了沙漠的烙印。白尾地鴉的體羽呈沙褐色，十分接近當地環境的顏色。嘴峰較長，并稍向下彎曲，具有挖掘和埋食的功能；鼻孔被稠密的羽毛覆蓋，極其適應荒漠干旱的環境；翅短而圓，很少長距離飛行；跗蹠長而強健，善于在沙漠中奔跑。當地維吾爾族稱其為“克里堯丐”，就有“大步流星，奔跑如飛”之意。

黑尾地鴉在中國也有分布。它們分布于海拔2000-3000米處，從內蒙古西部的巴丹吉林沙漠及甘肅北部、新疆北部、青海東北部至天山北部及南部荒漠山麓地帶、青海東北部柴達木及準噶爾盆地。它們多于稀疏的鹽生灌木和半灌木內的地面活動，不遠飛，飛得也不高，喜歡刨土。發達的鼻羽把鼻孔遮掩得很嚴實，這顯然與強烈的風沙和刨土習性有關。黑尾地鴉棲于開闊多巖石的地面及灌叢，以種子及無脊椎動物為食。筆者在其胃里檢到鞘翅目甲蟲、螞蟻、蜥蜴的頜骨及小的牙齒，還有玉米和一種小蜂。黑尾地鴉在3月末作巢，比較早的雛鳥5月4日、15日已能見到。幼鳥長大后就在巢區來回活動，不遠離。其巢位于梭梭、紅柳等低矮的灌木中，這里環境干旱，地勢平坦，植被稀疏，缺地表水。巢由致密的細枝構成，內墊獸毛、羽毛、樹皮纖維和葉片等。巢高于地面50-70 厘米，外徑20-25厘米，內徑10厘米，剛出殼的雛鳥雙眼緊閉，皮膚裸露，在頭頂、背、翅緣、眼眶上方有白色細絨毛。親鳥十分戀巢，相距3-4 米不懼怕人。

藏食之謎

茫茫沙漠中的地鴉吃什么？無數人對此充滿好奇。以白尾地鴉為例，研究表明，白尾地鴉的食物包括金龜子、漠王甲、象甲、偽步行蟲、金針蟲等，繁殖季節以鞘翅目的昆蟲為主。這些昆蟲大多數在地表活動，統稱“甲殼蟲”。其他時間也食蝗蟲、蜥蜴、植物果實、種子、葦葉、雙翅目幼蟲及其他昆蟲的幼蟲等，胃檢發現馬糞、玉米及甲蟲，屬于雜食性鳥類。

此外，沙漠公路的臨時停車場（垃圾站），或是人類新建的臨時定居點附近（如牧業村、養路段、石油基地、物探隊、公路驛站），也是白尾地鴉經常覓食的地方。中科院的徐峰博士對白尾地鴉的研究結果表明：在公路附近白尾地鴉的數量比遠離公路的多。為何如此？

沙漠對于鳥類而言，尋找食物和庇護所是非常困難的。而道路的邊緣，尤其是防護林中，可以為白尾地鴉提供足夠的食物資源和巢區。此外，另一些陸生物種如云雀、地山雀、長嘴百靈等，在道路附近種群豐富度也往往偏高。

相對于它們的食物來源，白尾地鴉的覓食策略更是神奇。觀察實驗發現，白尾地鴉儲藏食物的行為與其他鴉類十分接近。筆者在野外考察中首次記錄到白尾地鴉的儲食行為，當把馕（新疆的一種特色食物）的碎片丟棄在路邊時，機警的白尾地鴉很快發現并開始搬運食物，它們似乎不急于填飽肚子，而是先運輸和埋藏，在最短的時間里清理完現場，不給其他動物或風沙留下太多的機會。

那么，在狂風肆虐又變幻莫測的茫茫沙海中，白尾地鴉如何找到儲藏的食物？根據實驗，鳥類不可能像獸類通過嗅覺去找回食物，更不會像食肉類動物用撒尿來標記埋藏地。唯一的方式就是視覺定位，而在沙漠中這種定位是否可行？沙丘在不停流動，事后的搜索無疑是大海撈針。目前，關于鳥類儲存食物的研究仍不夠深入，在中國國內幾乎沒有人從事這項研究，有許多仍是未解之謎。此外，在沙漠中，白尾地鴉如何尋找水源維持身體所需要的水分？作為體形較小的鳥類，白尾地鴉如何抵抗風沙的襲擊？鳥類大多喜潮濕陰涼，塔克拉瑪干的地面溫度平均為70℃，白尾地鴉為何能夠抗高溫？這些都還是未解之謎。

特殊生境

白尾地鴉分布區僅局限于新疆南部的塔克拉瑪干沙漠，至今依然是鮮為人知的一個物種。分布區的局限性和惡劣的環境條件制約了白尾地鴉的種群數量，這也是其被國際動物保護組織關注的主要原因。

白尾地鴉面臨的威脅來自許多方面，比如人口增加所帶來的環境惡化、石油開采、獵殺、天敵等。雖然，在地鴉分布的塔克拉瑪干沙漠地區人煙稀少，破壞相對較小，但50年來周邊地區的開發活動日益加重，對沙漠植被、河流、湖泊、地下水位、氣候都有深刻的影響。受傳統中醫影響和迷信野生動物有特殊滋補作用的人們經常四處尋找“秘方”，以求強身健體。據說白尾地鴉就是被選擇的目標之一，特別是白尾地鴉生活在極其其惡劣的環境中，其骨肉、血液、腦子被認為有特效，幾乎可以包治百病。然而這還不算，民間甚至還有更為迷信的說法。

根據鴉類具有挖掘和埋藏食物的天性，民間流傳著這樣一些說法，白尾地鴉具有發掘珠寶的能力。造成這種誤會的原因是，白尾地鴉喜歡在沙漠古城附近活動，是唯一能引起沙漠行者注意的生靈，成為“偷墓賊”的“指示鳥”。實際上，這并不奇怪。歷史上的古城多位于故河道的尾閭，如今依然有著比較豐富的地下水和植被，這自然會成為白尾地鴉經常出沒的棲息地。可是在人們追逐地鴉的過程中會直接傷害它們或者間接干擾它們的生活和繁殖。

此外，石油開發造成的污染，公路上的汽車等一系列環境問題也會使白尾地鴉受到傷害。然而遺憾的是，白尾地鴉目前的數量已不足7000只，被列為“世界瀕危鳥類”和“全球狹布鳥種”，已被收入《亞洲鳥類紅皮書》中。然而，至今白尾地鴉在中國仍未被納入國家和地區的野生動物保護名錄中。

中國本土的白尾地鴉有東擴至青海及甘肅的趨勢，早期文獻記錄至少在 19 世紀該鳥種就已存在于甘肅。白尾地鴉所依賴的淺地下水濕生植物很可能限制了其分布范圍。因此，雖然當前全球氣候變暖所引發的沙漠地域擴張，使得白尾地鴉的分布范圍擴大，但它們可能只集中在植被保護較好的地區。然而，此類比較適合白尾地鴉生存的地區，目前正被黑尾地鴉棲息利用。對這些地區進行深入研究，將更利于了解這兩種相互排斥的鳥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