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蘭芝、竇娥形象之比較

陳冬英

摘要：漢樂府敘事詩《孔雀東南飛》中的主人公劉蘭芝，元曲四大家之一關漢卿《竇娥冤》中的主人公竇娥，都是普普通通的女性，她們集中國女性優美品德于一身，勤勞、樸素而善良。她們都生活在社會底層，都有令人同情悲傷的遭遇，都不屈從于命運的擺布。但其不同也是顯而易見的。兩人斗爭的對象、目的、方式、結果等都有不同之處。通過比較，我們對這兩出悲劇也許能夠加深認識。

關鍵詞：劉蘭芝；竇娥；形象比較

中圖分類號：G632.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992-7711（2017）03-0120

在漫長的封建社會里，在浩如煙海的文學作品中，從來不乏塑造女性形象的名篇佳作，如《琵琶行》《長恨歌》《西廂記》《紅樓夢》，但意義深遠，影響重大的莫過于《孔雀東南飛》和《竇娥冤》。

漢樂府敘事詩《孔雀東南飛》（人教版必修二），時隔幾千年仍是文學花園中的一株奇葩。這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詩歌對人物的刻畫，以及通過樸素的文字敘述一個令人潸然淚下的愛情故事。這故事的價值，又遠遠超出了愛情本身，而是一對青年，尤其是劉蘭芝，為愛情做出的頑強而柔弱的抗爭。

元曲四大家之一關漢卿所創作的《竇娥冤》（全稱《感天動地竇娥冤》）（人教版必修四），一直是戲曲舞臺上的保留曲目。這不僅因為竇娥的冤情太深太重，更重要的是竇娥的斗爭精神動天地，泣鬼神，撼人心旌。

劉蘭芝、竇娥，都是普普通通的女性，她們集中國女性優美品德于一身，勤勞、樸素而善良。她們都生活在社會底層，都有令人同情悲傷的遭遇，都不屈從于命運的擺布。但研讀作品，其不同也是顯而易見的。

其一，兩人斗爭的對象不同、目的不同。凡是讀過這兩部作品的人都知道，劉蘭芝斗爭的對象是頑固的封建家長與無情的封建婚姻，追求的是自己幸福美滿的愛情。她的斗爭并未能夠觸及到更為深刻的內容，也沒有直指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更沒有認識到自己的命運之所以這樣的原因。“非為織作遲，君家婦難為！妾不堪驅使，徒留無所施。便可白公姥，及時相遣歸。”

竇娥在自己的幸福失去之后，首先想到的是讓婆婆安度晚年，而當這一點都不能得到保證時，她便挺身而出，她逐步地認識地痞、貪官、昏昧的天地。當這一切都明白之后，她把斗爭的矛頭直指向剝削壓迫人民的貪官污吏，以及不明是非、不辯黑白的天地。“天地也，做得個怕硬欺軟，卻元來也這般順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為地。天也，你錯勘賢愚枉做天！”斗爭目的已經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他人，為了天下被壓迫者。正因為這一點不同，所以更見竇娥的偉大，更顯示其形象的璀璨奪目。

其二，兩人斗爭的方式不同。這與她們兩人的性格有關。兩個人雖然都善良仁愛，但劉蘭芝過于怯懦、軟弱。她在多舛的命運面前，往往是唯唯諾諾，任人擺布，婆婆嫌棄，她沒有一言半辭，只在丈夫焦仲卿面前訴說自己的勤勞自愛，封建衛道士們會因為你的乖巧順從而大發慈悲嗎？結果還不是被遣回家。在兄長的訓斥（實際上是強迫改嫁）面前，她一聲不吭，不得不強抑痛苦地點頭稱是，“理實如兄言。謝家事夫婿，中道還兄門。處分適兄意，那得自任專！雖與府吏要，渠會永無緣。登即相許和，便可作婚姻。”盡管她牢記與焦仲卿在臨別前的海誓山盟，但卻沒有半點的反抗爭辯的行動，雖然最后以死亡“全節”，但這種抗爭是消極的，代價卻是沉重的，除了給后人留下警戒，似乎沒有更多的啟發和教益。

可是竇娥卻不同，她善良，尤其堅強。面對強悍無賴的流氓誣告，她不示弱，寄希望于官府；當官府昏昧不明，采取毒打酷刑時，她沒有低頭，又寄希望于天地，“想人心不可欺，冤枉事天地知”；誰知道天地對于善良的人遭殺戮竟也無動于衷。因此，第三折開場，竇娥披枷帶鎖，怒不可遏地指責天地，“地也，你不分好歹何為地；天也，你錯勘賢愚枉為天。”這如火的斥責，這如噴的憤怒，何其大膽，何其有力，何其解恨。這在劉蘭芝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面對死亡，她毫不怯弱，仍高昂頭顱，“浮云為我陰，悲風為我旋”，這無畏的歌聲，這浪漫的期望，回腸蕩氣，山崩地裂，叫人心酸而又令人振奮。她喊出了屬于她那個階級的聲音，排泄了郁積太久的憤恨。在一個個希望破滅之后，她又寄希望于未來，她相信正義是不可泯滅的。陰暗與不平是暫時的，所謂“六月飛雪，血飛白練，亢旱三年”，其實是正義與真理的幻化。實際上，以她那微弱的力量，她不能動搖封建統治的基礎，但她的步步斗爭，不給人以鼓舞嗎？

其三，斗爭的結果也不同。劉蘭芝以死抗爭的結果僅僅化為兩只相向而鳴的悲鳥，它們日夜不息地向人間訴說著這婚姻的悲劇。“兩家求合葬，合葬華山傍。東西植松柏，左右種梧桐。枝枝相覆蓋，葉葉相交通。中有雙飛鳥，自名為鴛鴦。仰頭相向鳴，夜夜達五更。行人駐足聽，寡婦起彷徨。多謝后世人，戒之慎勿忘！”詩的結尾用象征主義的手法為凄苦的悲劇抹上了暖暖的色彩，顯示出作者人文主義精神，但絲毫不能改變主人公悲劇的命運。那些封建統治者、封建的衛道士們也沒有受到絲毫的損害。血腥的斗爭，營造的結局只能讓人“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竇娥的斗爭迥乎于此，其結果令人揚眉吐氣，興高采烈。丑惡的地痞繩之以法，封建的貪官們也得到了應有的下場。“從今后把金牌勢劍從頭擺，將濫官污吏都殺壞，與天子分憂，萬民除害。”“你這一行人，聽我下斷：張驢兒毒殺親爺，奸占寡婦，合擬凌遲，押赴市曹中，釘上木驢，剮一百二十刀處死。升任州守桃杌，并該房吏典，刑名違錯，各杖一百，永不敘用。賽盧醫不合賴錢勒死平民，又不合修合毒藥，致傷人命，發煙瘴地面，永遠充軍。蔡婆婆我家收養，竇娥罪改正明白。”以此充分體現民主的力量與正義終能戰勝邪惡的主題，增強悲劇的震撼力和感染力。

不同的斗爭結果，也使兩位主角的形象于相同中顯示出更多的不同。

《孔雀東南飛》與《竇娥冤》相去千年，作者所處的時代不同，社會背景、人文環境不同，而導致作者的思想境界與認識能力都會有所不同，我們不能背離時代而苛求于作者，他們能在不同的時代寫出屬于那個時代的偉大作品，已經難能可貴。我們在學習和教學中應掌握這一點，還原時代，分析作品，充分體味作品的藝術價值和社會作用。

（作者單位：江蘇省高郵中學 2256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