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笨童年里的那條街

[1]

小時候我是一個沒有多少存在感的小孩，總是一個人上學，回家，活在自己小小的安靜的世界里。

記憶中自己是很笨拙的，學什么都比別人慢。常常因為一些簡單的數學題折騰到深夜，一首最基本的練習曲要花上個把月才能完整地拉奏出。甚至連抄板書也比別人慢半拍，只好回家后憑著記憶一點一點拼湊來不及寫下的內容，有時會因為想不起某些細節而急得掉眼淚。

那時的我是個膽小又自卑的孩子，不懂得討大人的歡心，也不懂得跟別的小孩相處。不太討人喜歡，也不至于惹人嫌。一直是自己一個人，只有偶爾哪個圈子里臨時缺了個玩伴，實在找不到人了才會被允許加入。

現在回想起那時的自己，嘴角會不自覺地上揚起淺淺的弧度，心里卻有種說不出的痛。這一段不為人知的童年，被我小心地封存在心底，縱使蒙上了厚厚的塵埃，也難以忘記。

依稀記得，你是從二年級開始去少年宮學琴的。你總能第一時間掌握老師要求的曲目，然后在班上其他同學或驚訝或羨慕的注視下準確無誤全情投入地拉奏出。

我們在同一個班，每個星期天我都能見到你，卻一直沒有勇氣向你打招呼。即便是后來知道從少年宮回家有一條相同的路要走，我亦是如此。

直到有天，我抱著琴，一邊踢著路邊的小石子一邊掉著眼淚，卻聽見身后有人叫我，待我轉身時，你已經跑到了我身邊，喘著氣對我說，一起走吧。

那天的對話我早已忘得差不多了，只記得后來你說，去我家吧，我們一起練習。

陽光透過枝葉，斑駁的影子照在我臉上還未干的淚痕。我在逆光中用力點頭，微笑著說好。

那天，我正因為老師教的曲子練了一個月還沒法上手而掉眼淚。

那天，我們一起走過了那條長長的街道，然后快到盡頭時，頭一回不是你向左拐，我向右。

那天，我沉寂的童年，因為你，多了幾許跳動的音符。

[2]

后來每周和你一起去上課，下課后再去你家練琴便成了一種習慣。

有時候練完琴，我們會一起盤腿坐在你房間的木質地板上打電動，旁邊是你媽媽為我們準備的點心和飲品。

某次瘋狂按著手柄的時候，我突然轉頭看著你，莫名其妙地問道，為什么會和我這么笨的人做朋友。

你明顯一愣，然后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屏幕上游戲畫面里各色的光映在你的臉上，看不清表情。

“你一點都不笨呀！”片刻的沉默后，你鄭重其事地說著，臉上的表情嚴肅而認真。

“那你會一直和我做朋友嗎？”雖然聽起來有點蠢，但我還是把一直困擾著自己的問題問了出來。

大概是一個人太久了，所以對于你這個難得的朋友，我分外看中。

“當然！”你不假思索地答道，溫暖明媚的笑容，配合著干凈好聽的聲線，把周圍的空氣都染成了帶著暖意的亮色。

[3]

許是因為我們倆走得太近的緣故，班里漸漸有了些流言。

紅色粉筆勾勒出一個不是很勻稱的心形，兩邊各寫著你和我的名字，歪歪扭扭的字跡，簡單而曖昧，卻是小孩子慣用的把戲。

某天上課前抵達教室看到黑板上的這個圖畫時，我心里沒來由地一陣慌亂。背后傳來的笑聲和竊竊私語讓我連回過頭去看看的勇氣都沒有。

班里十幾個人，不知道是誰的惡作劇。

我站在黑板面前，一瞬間仿佛又回到了那種孤立無援不被任何人任何小群體接受，只能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看著別人玩耍的境地。

明明是帶著些許嘈雜的空間，我卻覺得四周靜謐得似乎能夠感受到時間在身側緩緩流動。

然后教室的門被拉開了，你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背著小提琴走了進來，待看到黑板上的圖畫后，不緊不慢地走上前去，自然地拿起板擦將它們擦掉，然后回過身來，更自然地拉起我的手，頭也不回地向門外走去。

一瞬間的寂靜后，教室里涌出了如同潮水般的驚呼和起哄聲，你在嘈雜的聲響中微微挑了挑眉毛，輕輕地笑了。

“我們逃課吧。”

為了避開老師，我們繞了遠路從樓層的另一側離開了少年宮，一路奔跑著經過了每次上課時必經的街道，卻拐了個彎進了另一條巷子。

風在耳邊呼呼地吹著，兩旁的風景飛快地掠過。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最后實在累到不行了，就躺倒在公園的草坪上，一邊喘氣一邊忍不住哈哈大笑。

那天的陽光很好，頭頂是藍天白云，背后是柔軟的草地，連吹過的風，都是帶著暖意的。

[4]

很多年后我依然會夢見多年前那個奔跑而過的周末。夢里有陽光，有藍天，有斑駁的樹影，有嫩綠的草地。

還有你。

只是夢醒了之后，那條我們曾經一起走過無數次的街道，已經尋不到你的身影了。

五年級的時候，因為父母工作的原因，你搬到了另一座城市生活。

起先我們還會經常通電話，訴說著彼此的近況。之后隨著課業的繁重，聯系便越發少了，只有節假日時才會彼此問候。

再后來，我漸漸有了幾個新朋友，而你也在新的環境中結識了更多的人，我們的生活軌跡越來越趨于平行。

當初那個小心翼翼問著你會不會一直和我做朋友的小孩，已經慢慢長大，不再那么膽小怯懦了。

只是偶爾與身邊的朋友談笑時，我依然會想起你，想起你每次沖我笑時嘴角揚起的那道好看的弧度。

若不是因為遇到了你，現在的我，或許依然安靜又自卑地活在自己小小的世界里。

謝謝你，溫暖了我那笨拙又孤寂的童年時光。

寫給小時候的自己的一封信

親愛的柒仔：

如果有哆啦A夢的時光機，我真想回到小時候，給你一個大大的擁抱，告訴你，我最愛的小孩，別怕，在今后的年歲里，你會遇到一個很善良的小男孩，會慢慢結交到非常要好的朋友。

長大后的你，既不沉寂，也不孤單。會和朋友嘰嘰喳喳聊個不停，也會肆無忌憚地開懷大笑。能獨自一人生活得很好，也能和朋友結伴去旅行，把生活過得有滋有味。

其實你一點都不笨，只是比別的孩子成長得慢而已。

編輯/張春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