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撒野去

宋元新

童年最大的快樂就是吃了，雖然我的童年是在農村度過的，物質條件相對匱乏，但是作為一個吃貨而言，沒有條件也要創造條件！所以在這種觀念的鼓動之下，現在算來，感覺小時候的自己都鼓搗出了一套鄉村版的滿漢全席。種類之多，現在想想都會直流口水，下面讓我來分部分介紹一下。

第一部分：正餐

所謂的正餐呢，就是正經經過油鹽醬醋烹飪過的食物。

這里首屈一指的必須是“馓子”，做法很簡單，把面和得很勁道，然后像拉拉面似的，拉得極細，再投到當季的菜籽油煮沸的油鍋里炸，只一下，香脆的馓子就做好了。

馓子的吃法也是多種多樣的，可以干吃，香酥異常；泡著吃，加上紅糖，小孩子長身體的時候再加兩個雞蛋，美味又營養。它也可以碾碎了包餃子、包包子。只要放在塑料袋里密封好，隨時拿出來都是香酥的，我小時候沒少跑到廚房偷吃藏在櫥柜里的馓子。

排第二的有個奇怪的名字叫“轱轆饃”，所謂轱轆饃，就是像轱轆的饃，其實它的外形更接近燒餅，扁圓形的，黃燦燦的，用少許的油煎過。因為里面會放上紅糖，所以嗜甜的孩子尤其喜歡。剛出鍋的饃滾燙香酥，第二頓卻也別有風味，架在熱粥上蒸一蒸，隔著籠布，避免蒸得軟乎乎、濕噠噠的。等到起鍋的時候，咬上一口，粘稠醬紅的糖汁就會流淌出來，真的會吃得滿臉的甜蜜和幸福。

還有一種小吃讓我印象深刻，叫“餃葉子”，顧名思義，就是像餃子皮一樣，但是要經過油炸，上面沾滿了芝麻，香脆得很，一般作為小零食來招待人。在我走親戚串鄰居的時候，這東西可沒少吃，回家的時候所有的口袋里都是鼓鼓囊囊的，有時候衣服后面的帽子里都裝得滿滿的。

第二部分：零食

如果說正餐是大人們給我們添置的美食的話，那么零食就是大自然對于貪吃的孩子的饋贈了。

我家院里有棵小樹，我時常在樹旁挖土玩泥巴，還時不時去抓著它，像觸電一樣搖晃它，卻把自己晃得暈頭轉向的，但還是覺得很好玩。有一次我又在晃它，突然，“咚”一下，有東西砸到了我的腦袋上！我四下在地上找，看到了一個青棗，不禁喜出望外，趕緊撿起來，放到嘴里一咬，很脆，雖然只有一點甜味兒，但對我而言也是莫大的美味了。從此棗樹我就晃得更賣力了，晃累了，就走得遠遠的，來個助跑，一腳踹到樹上去，就會有好幾個棗下來。

第一年結的棗很少，往后的幾年就多了起來。干吃棗多了，就覺得膩，有一天竟突發奇想，創新個吃法，把棗塞到酒瓶里！我記性還不大好，塞完就忘了，等到想起來再看的時候，青棗已經被泡成了褐色的，打開瓶蓋酒香撲鼻而來。一股饞勁兒上來，也沒管棗還能不能吃，就摳出來往嘴里放，辣辣的，還有股甜味兒，味道竟然還不錯，然后又連吃了好幾個。等奶奶回來，沒把她嚇死——我四仰八叉地躺著，地上灑滿了酒。從此以后，所有的酒都被放到了大衣柜頂上，一個我望塵莫及的地方。

大自然的饋贈除了樹上結的，還有水里長的。村子后面有一條小河，夏天的時候，河里會長許多菱角。七八月份天正熱的時候，村里的孩子就會呼朋喚友地一起去河里游泳吃菱角。來到河邊，脫了衣服，撲棱棱地，跟一群鴨子似的下了水，找到漂浮在河中的菱角叢，邊踩水，邊找藏在其中的菱角。我們那的菱角多是三角的，也有像牛頭一樣的兩角菱角，找到之后，小心地避開角，一咬，鮮嫩的菱角肉就擠到了嘴里，微甜，有植物特有的清香。

等吃得差不多了，就開始鬧騰了。我們不打水仗，而是打泥仗，一個猛子扎下去，從河底抓出一把淤泥，就往“敵人”身上招呼，稍不注意，“啪”一下就會被糊個大黑臉。打到別人也不能太得意忘形，沒準等你咧開大嘴笑得正歡的時候，一把淤泥正好就朝著你的臉過來了。這可是血的教訓，想想那些年，我真是做了不少“河泥面膜”呢！

夕陽西下的時候，你炫耀著我打中了幾個人，我笑你耳邊的泥還沒洗干凈。小伙伴們光著上身歡聲笑語地走回家，如果你問為什么的話，那是因為我們用衣服包著菱角啊，拿回家煮一煮，那就是另一種美味了。

第三部分：野味

說完了大人的添置、自然的饋贈，下面該說一說我們小孩子自己的勞動創造了！

先說說有點技術含量的，那就是釣龍蝦。說是釣，但跟釣魚卻大不一樣。找根結實的長木棍兒，在頂端系上細繩，下面墜上一小塊碎肉作餌，或者一個螞蚱，半個青蛙腿兒也行，放到池塘里，等一會兒就有小龍蝦爬來吃，這時絕對不能像釣魚一樣猛提桿兒，而是確定了龍蝦在吃餌，慢慢地！一定要慢慢地勻速往上提，龍蝦吃東西很貪心，會用大鉗子夾住食物，然后就不放開了，釣龍蝦利用的就是這點，等到了岸邊，再往地上一甩，小龍蝦就無處可逃了。

再來說說斗智斗勇的，掏螃蟹絕對算得上是對勇氣和智慧的考驗。卷起褲腿，在河岸邊走，看到水邊那種扁圓形的洞，那多半就是螃蟹的了。螃蟹的打洞方式多種多樣，有的螃蟹性格耿直，直來直去，這類我們最喜歡，直接從洞口一路掀開，到最后就能看到瑟縮在洞底的螃蟹了，手到擒來。還有的性格幽暗的，喜歡一路往下打洞，這就得費點工夫，跪在岸邊，一手掏下去，不過這類麻煩就麻煩在不好把它拽出來，得處處避開它的大鉗子。遇到彪悍的，那可能還得受傷，不過也有更彪悍的小伙伴，被夾住了順勢就拽著它的鉗子扯出洞來了。最生氣的還不是這類，而是那種喜歡多居室大房子的螃蟹，那洞打得真是要跟你打地道戰似的，遇到這樣的主，那就一個字，走？不不不，是堵！把你洞口塞滿了石頭塊、硬泥巴，氣不過再踩兩腳！讓你憋死在洞里！

抓到龍蝦和螃蟹，我們的通常做法就是直接在池塘邊生火烤著吃，沒油沒鹽還有股火燎的味道，但是味道還是非常鮮美的，此時此刻，玩的樂趣已經大于吃的誘惑了。

最后來說說“團伙作案”的。老家種水稻，夏天的時候，水田池塘里都有泥鰍、黃鱔，我們就會買泥鰍籠，去抓它們。一天勤快的話，傍晚下籠，十點鐘可以收一次，再下，第二天清晨可以再收一次。我還記得第一次跟著表哥他們一起起籠子，一行四人，拿著手電筒，一腳深一腳淺地穿過水田，來到我們下籠的地方。我央求表哥讓我自己去起籠子，他點點頭，我激動地走過去，但又害怕籠子里抓到蛇，我把桶形的籠子提起來，里面一陣猛烈地掙扎，是不是真抓到蛇了？！我一緊張腳下沒站穩，直接摔倒在水田里。表哥跑過來把我從泥里拽起來，拿起籠子一看，“呦！好大一條黃鱔！”

那晚最大的獎勵就是，姥姥用抓來的泥鰍給我做了個鮮美異常的泥鰍燉豆腐。

關于童年吃的東西還有很多很多，那時候的生活很簡單，每天都只想著吃和玩。可每個人都會長大，回到童年也變成了遙不可及的事情，但是在成長的路上，有些事情不應該被忘記，而應該放在心里珍藏，它們就像一顆顆糖，當你覺得成長苦澀，就拿出來放到嘴里一顆，想想曾經的快樂。這也是那個小小的童年的你，給未來自己的一份禮物吧。

番外：在我寫關于童年趣事的時候，感覺就像是有個小屁孩盤腿坐在桌子上流著口水又繪聲繪色地在講給我聽。那些熟悉的場景撲面而來，夏日的陽光、粼粼的河面、張牙舞爪的螃蟹、五毛錢一瓶的汽水、賣冰棒的老爺爺等等，以至于我根本跟不上他的速度，只能不斷地說，慢點兒，慢點兒！但是他突然就收住了聲，像是一個驕傲的小財主，一下子守住了自己的財富，不再與我分享。我只能看著他說，真羨慕你。

編輯/李鵬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