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很討厭 還好你可愛

染先生

一

有一天，閑著沒事，我問媳婦，有沒有那么一瞬間，你覺得結(jié)婚是一件特別美好的事？

她說，有啊，醒來的時候聽見你在廚房忙，陽光打在被子上，貓在伸懶腰，狗打了一個哈欠，接到媽媽的電話問，現(xiàn)在孕吐還很厲害嗎？

她說，你出差回來，我去火車站接你，站在火車站東出站口看著一大群人往外走，想想里面有一個你，自己就站在那里傻笑，然后你向我招手。

她說，每一次我哭的時候，每一次我害怕不知道該怎么迎接小生命，萬一養(yǎng)不好怎么辦？你總是咧著嘴，笑著跟我說，不是還有我嘛。

其實，把所有美好的瞬間打碎了，放在生活里的每一天，屈指可數(shù)，生活，歸根結(jié)底是殘酷的，愛是我們對抗殘酷唯一的生存工具，所以，每一次美好的瞬間都相當(dāng)于給愛加血加能量。

我問媳婦，那，有沒有那么一瞬間，你覺得離婚是一件特別美好的事？

她說，有啊，你打翻了醬油，弄得灶臺一團(tuán)糟。貓在磨爪子，抓破了被罩。狗在屋里轉(zhuǎn)圈跑，狗毛滿天飛，接到物業(yè)的電話，該交暖氣費了。

她說，每一次吵架就看你坐在那里傻笑，一句話不說，我就氣得不行，你不知道一個巴掌拍不響嗎？你好歹give me一個five啊！

她說，你不給狗洗澡，你不給貓換貓砂，你睡到太陽上三竿，你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總之，細(xì)想的話，大概能找到100個離婚的理由吧。

我問，可是，我們?yōu)槭裁礇]離婚？

她說，愛情好討厭，還好你很可愛。

其實，把所有負(fù)情緒的瞬間打碎了，放在生活里的每一天，屈指可數(shù)，過日子，歸根結(jié)底是追求幸福，所以愛可以抵御一切侵蝕，你說，誰的生活里沒有瑣碎委屈和不甘，關(guān)上門，柴米油鹽，日子還得好好過。

二

在樓下的甜品店買了小麻花，跟一個陌生姑娘講如何從甘露園到青年路地鐵站，給隔壁樓老大爺他們家的狗喂了一根火腿腸。

老大爺見我喜歡狗，問我，你也養(yǎng)狗？

我說，嗯，在老家養(yǎng)了一只很大很大的金毛狗，還有一個很白很白的貓，現(xiàn)在來北京了，都是對象給養(yǎng)著。

老大爺問，結(jié)婚了嗎？

我說，嗯，今年剛結(jié)婚。

老大爺問，怎么一個人跑北京工作啊？

我說，出差，不過待得久一些。

老大爺沉默了一會兒說，有空，就多回去看看，這人啊，見一面，就少一面。年紀(jì)輕輕的，結(jié)了婚就該好好在一起，瞎往外跑什么啊。你老家在哪里啊？

我說，青島。

老大爺突然來了情緒，笑得很爽朗，說，咱們算老鄉(xiāng)啊！我老家是泰安的。以前結(jié)婚，走南闖北，老以為掙大錢就是幸福，跟老伴離多聚少，可是，錢掙夠了，老伴沒了。后來人家給介紹過好幾次，都沒成，一輩子再也不會遇到那么好的姑娘了。

想起遠(yuǎn)方有一棵樹，冬天會掛滿雪，樹下有一個人。老大爺說，每年回去看兩次，捧一捧土加上，蹲在墳前，臺上擺點老伴喜歡吃的小酥餅，說說話。去年回去，村里退墳還林，平了種地，現(xiàn)在再也沒有理由回去了，你說，人為什么信落葉歸根？

我問，您害怕孤獨嗎？

老大爺抱起小狗，笑了笑，說，回家嘍！走了沒幾步，他轉(zhuǎn)頭跟我說，小伙子啊！你要清楚，這一輩子最重要的是什么。

三

小辣椒比我結(jié)婚早三個月，我沒有趕上她的酒席，后來她路過青島，找我喝酒。

那時候，她問我，什么時候結(jié)婚啊？咱們同學(xué)里大概就剩下你沒有結(jié)婚了吧？

我說，至少應(yīng)該一兩年以后吧。

她說，可是你都談了那么久了，還要談什么啊？快結(jié)婚吧，早晚有一個交代的。

其實，小辣椒說完交代這兩個字的時候，我才猛然發(fā)現(xiàn)，原來我們大多數(shù)人的愛情都會淪落為交代這兩個字，我們很用心很用心地談戀愛，談到最后，結(jié)婚只是給父母一個交代，給親朋一個交代。

我就問小辣椒，你為什么結(jié)婚？

她說，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遇見了一個對的人，不想放手了。

我說，是累了，折騰不動了吧！

她笑笑，說，這海蠣子蘸著姜汁挺好吃，鮑魚一定要澆蒜蓉香菜醬油汁，就連這烤串也一定要多撒孜然辣椒面，你看他們都是配對的，只有配對了才好吃。你是什么味的，完全取決于你遇見了誰，往后你的味，甚至甘心被他掩蓋。這就是愛。

我問，你害怕孤獨嗎？

她說，怕，當(dāng)你知道什么叫在一起的時候。你知道什么叫做上癮嗎？就是，如果你沒嘗過醉蟹，你是沒有期待的，當(dāng)你嘗過一次，你就建立了吃醉蟹快樂的情緒，而在一起就有這種快樂的情緒，所以上癮。

四

我不知道我期待的美好是什么。但是，生個女兒，陪她長大，這就是我要的美好，好在這個美好里，有一個姑娘跟我一起。

你在茫茫人海中，遇見一個同類，運氣好點的話，可以聊點詩跟遠(yuǎn)方，那感覺想必很棒。我們不停地在里面摸爬滾打，被傷了就說再也不相信愛情了，看見某某跟某某結(jié)婚了就說我又相信愛情了，其實，愛，最好的時候，有兩個，一個是十幾年前，不知道什么叫愛，喜歡就在一起，討厭就罵你是小狗，另一個是現(xiàn)在。

你開始愛的時候，上天會給你三次機會，抓住一次就好了，第一次你奮不顧身去愛，你以為抓住大螃蟹就抓住了最肥的秋天，第二次你蜷縮身體開始只愛自己，你以為嘗過脆皮春卷就可以卷起來不再受傷害，可惜，還有第三次呢，婚姻可不是兒戲，它可不會等你準(zhǔn)備好所有的菜，才下鍋，你遇見了，那就是最好的時候。

我猜，這美好如你所愿。否則，你為什么結(jié)婚啊？■

（黃志山薦自《中外文摘》）

責(zé)編：Es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