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羅素的否定事實

常琦

【摘 要】 文章以羅素的事實觀為主要考察對象，詳細闡述了羅素對“事實”的定義和認識以及對事實的劃分：肯定性事實和否定性事實，并結合羅素在不同時期觀念的發展變化，對羅素的否定性事實的概念進行了深入的分析，指出其中存在的矛盾和爭議。

【關鍵詞】 羅素；事實；事實觀；否定事實

一、羅素對事實的定義及其基本觀點

1、事實概念的提出與發展

關于事實，羅素最早的論述可以追溯到1904年：“什么是事實呢？事實似乎只不過是真命題。”[1]1906年他在一篇文章的結尾又有這樣一段文字：“真是對事實的信念的性質，而事實是唯一的非心理的（即客觀的）復雜對象。”[2]羅素在發展他的本體論的過程中曾一度非常排斥假命題甚至將它逐出本體論的范圍。之后，事實便代替了命題，成為了語句的超語言的對應物。

羅素認為，對事實這一概念，是很難去精確的給出一個定義的。他在給維特根斯坦1922年出版的《邏輯哲學論》一書中所寫的導論中明確的指出：“嚴格地說，事實是不能被定義的。”[3]到了1948年，羅素在《人類的知識》第二部分中有一個重要的觀點：事實概念與信念、真理和知識一樣在哲學中顯得非常重要。但是，有許多概念的定義是非常困難的，事實這個概念就是如此。他認為“事實”這個詞，只能夠用實指的方式去下定義。

2、什么是事實

事實指的究竟是什么？是僅僅指事物本身，還是事物的性質或者事物的情況還是事物之間的關系？羅素認為，事實并不是指事物的自身，而是一種對事物的認知。“當我們說某一事物具有某一性質時，或者此事物對另一事物具有某一關系時，我們就表達了一個事實。但是那個具有某一性質或者某一關系的事物并不是我叫做一個‘事實的東西。”[4]可以明顯看出羅素從認識論角度對事實給出了新的解釋，事物的某一種性質，事物和事物之間的關系這些事實只有我們能夠去認識到，能夠去表達出來的時候，事實才得以展現，我們才真正意義上得出了事實。羅素此時對事實的理解，已經不再只是停留在本體論層面，而是從邏輯構造以及認識論的角度對事實的概念進行了哲學意義上的再認識。羅素對事實概念的認識是與他整個的認識論哲學體系相一致的。

二、羅素關于事實的劃分

1、肯定事實和否定事實

否定事實究竟是什么，包含哪些內容呢？羅素曾經提到，并沒有一種有效的方法來對肯定事實和否定事實加以明確區分，判斷某個句子表達的究竟是肯定事實，還是否定事實，要考慮的是這個句子的含義。也就是說，我們不能簡簡單單依據是否有否定詞“不”去判定一個句子表達的到底是肯定事實，還是否定事實。羅素曾用過蘇格拉底死了這個事實來舉例說明，很明顯此命題不包含有否定詞“不”，但是它卻是部分否定事實。在分析這一命題時，羅素認為，“蘇格拉底死了”這句話所表達的其實是蘇格拉底他曾經活著但是現在蘇格拉底不再活著，很明顯這其中存在否定事實的成分。

如果說否定事實確實存在，應該還是需要一個即使沒有那么精確但至少直觀的理解。蘇格拉底這個人眾所周知，他有非常多的性質，比如說他是一個哲學家，他非常擅長與人說話和辯論，他與他人之間有著各式各樣的關系，比如說他和柏拉圖之間是老師和學生的關系，他和妻子之間是夫妻關系。同時，他也并不具有所有性質，他與他人之間也不具有各種各樣的關系，比如說不是醫生，他不是木匠，他也不是蘇格拉底的學生。給一個確定的命題，假如說它是對蘇格拉底擁有的所有的性質的肯定，比如“蘇格拉底是一個偉大的哲學家”，那么因此我們便可認為這變大了一個肯定的事實。假如它否定蘇格拉底擁有他根本不具有的性質，比如“蘇格拉底不是醫生”，事實上它也陳述了一個事實，這樣的話這個事實也就是否定事實。

2、為什么要設立否定事實

事實上，羅素對否定事實的主張和他的真理符合論有著密切的聯系。在羅素看來，命題的真假與否取決于它們和事實之間的關系。當某一個命題為真時，該命題就與世界中的某一個事實相符合，這一事實就使這一命題為真，與此同時也使這一命題的否命題是假命題。順著這種邏輯，也就必然會存在否定事實，因為要使一個命題為真的事實與使這一命題的否命題同樣為真的事實是不可能為同一個事實的，那么就需要提出否定性的事實概念，那么將事實區分為肯定性事實和否定性事實就是一個比較合理的分類。

羅素也曾有過這樣的論述：“或許還有一種嘗試，即圖用只不過缺少一個事實來代替一個否定的事實。如果A愛B，則可以說，這是一個很好的真正的事實；而如果A不愛B，那么，這只是表示缺少一個由A、愛和B組合構成的事實，絕對不涉及一個否定事實的實際存在。但是，缺少了一個事實這本身就是一個否定性的事實。不存在像A愛B這樣的一個事實，這個事實本身就是一個否定事實。因此，我們不能以這種方式來避免否定的事實。”[5]我們可從另一個視角來驗證羅素的這一討論是有合理的地方的。假如A不愛B，這也就意味著A愛B為假，所以就不存在A愛B這一事實，進一步的來看，這樣的理解其實也就是將肯定性的假命題解釋為缺少的事實而與原本的事實相對應。也就是說我們要接受這樣的一個定義：某一肯定性命題為假時，不存在任何一個事實和該命題相對應。因為該命題是個假命題這個新的命題本身也是一個命題，那么這個新的命題就應該是真命題。接著，因為不存在與該命題對應的事實這個新命題是個真命題，那么存在與該命題對應的事實這又一新命題就應該是個假命題。那么，我們再次用到上面的定義，存在和此命題所對應的事實這個新命題為假命題，當且僅當，不存在和存在與此命題相對應的事實所對應的是事實，換句話說，也就是不存在和存在與此命題相對應的事實對應的新的事實這個命題是真命題，所以存在和存在與此命題相對應的事實所對應的事實這個新命題就是假命題，以此類推，按照這樣的一種推理可以一直循環下去，但是這樣的話，我們所得到的結論，我們想尋求的結果就會一直在原地循環。這種方式去解釋假命題的結果是會導致惡性循環。所以，羅素的否定命題的設立和提出是有一定的合理性的。

三、羅素的事實觀中的矛盾與爭議

1、事實概念的矛盾

專門研究羅素哲學的已故的英國學者艾蘭·烏德很早就在文章《羅素哲學：關于發展之研究》中提出過：“凡是研究羅素的人都會遇到一個問題，他的有些話是矛盾的。”[6]

羅素始終堅持認為他所描述的事實指的是事物擁有某種性質，亦或是某些事物之間具有的某種關系，而并不是僅僅指事物本身。但是后來他又同時表示世界上的每個事物都是一個事實，太陽本身是一個事實，凱撒渡過魯比康河這件事同樣也是一個事實等等。很明顯這就把每一個簡單的事物自身也叫做了事實。這樣一來，就與他多次強調的他談一個事實并不是指世界上存在的某個簡單的事物這一觀點直接相矛盾。羅素在此將“太陽”和“凱撒渡過魯比康河”同樣看作是屬于世界上的一個事實，也是明顯的違背了羅素對“事實”與“事物”明確區分的觀點。我們都知道，“太陽”是在世界上真實存在的一個事物，是具有很多的性質和關系等諸多規定性的事物，但是“凱撒渡過魯比康河”這句話是說“凱撒”與“魯比康河”之間存在著的一種渡過與被渡過的關系，指的是這二者之間存在著的某種關系和某種事實。很明顯這二者并不能等同，但羅素卻在此把它們等同起來，難免會有些自相矛盾。如果真的將事物與事實等同起來，那么事實的提出就只會顯得多余，既然我們已經有了“事物”這一概念來表達或者指稱世界上形形色色、千差萬別的事物，又為什么要再用“事實”這樣一個概念來重復指稱那些已經由“事物”這一概念來表達的對象了呢？所以，在這樣的情況下，“事實”這樣一個概念的存在根本就沒有任何實際的意義，它既不能夠帶來新知識，也不能給我們獲取新知識的任何可能性。

2、否定性事實存在的合理性爭議

早期的羅素認為，否定性的事實是說明真的否定命題和肯定性的假命題的關鍵，這樣看來，否定性事實是存在的。羅素的本體論在后期發生了轉變，當羅素開始轉向中立一元論時，對很多相關問題他都進行了新的思考，并且得出了許多不同于早期的觀點，一定程度上這樣使他重新對否定性事實進行了定位。這個時期的羅素在反思如何知道否定事實時，陷入了困境。與肯定命題判斷相比，羅素認為否定命題的判斷并沒有增加任何新的知識，換句話說就是否定性命題的判斷根本就沒有描述世界的功能。例如命題：這朵花是紅的；這朵花不是黃的。羅素認為前者給了我們新知識，而后者卻沒有。這樣的話就是說，否定性的命題判斷并沒有指向客觀世界，而是出現了另外的可能性。

對羅素早期的觀點，有學者這樣批評：“在對自然語言的符號化中存在著否定的符號并不迫使在世界的本體論描述中一定包括否定事實。”[7]比如“蘇格拉底不是柏拉圖的學生”與“蘇格拉底是柏拉圖的學生為假”都可以用同樣的符號表示，這樣的兩個命題僅僅是對世界的兩種方式的描述，而并不能就由此推斷出世界上存在否定事實，更無從知曉否定事實的存在究竟是否具有合法性合理性。假設真的像許多的批評者和反對者所認為的，否定事實壓根就不具有合法性，那么羅素的轉變也就將成為合理的。

而按照羅素的后期的觀點，“蘇格拉底不是比柏拉圖的學生”中“不”體現了表達這一命題的主體對“蘇格拉底是柏拉圖的學生”這一命題的不相信，而此命題為真的話也就是對該命題的不相信為真。但否定性事實的存在并不是不相信為真的理由，原因在于主體對“蘇格拉底是柏拉圖的學生”為真時是一種不相信或者出乎意料的感覺。而事實上，后期羅素將否定命題中的否定連接詞轉化為主體的認知狀態的這一轉變是高度理想化的。關于否定性事實存在是否合理或者說究竟否定性事實是否存在，直到今天依然存在爭議。

【注 釋】

[1] Russell，“MeinongsTheory of ComplexesandAssumptions”（1904），Mind13（1904）p.523.

[2] Russell，“on the Nature of Truth”，Proceeding of Arisotlean Society，1906.7.P49.

[3] 維特根斯坦.邏輯哲學論[M].商務印書館.1962.12.

[4] 羅素.邏輯原子主義哲學[M].商務印書館2005.12.

[5] 羅素.邏輯與知識[M].商務印書館.2012.349.

[6] 艾蘭·烏德.我的哲學發展[M].商務印書館.1982.241.

[7] Oaklander， L. N.， Miracchi， S. 'Russell， Negative Facts， and Ontology'[J].Philosophy of Science， 1980.453.

【參考文獻】

[1] Russell.“Meinongs Theory of ComplexesandAssumptions”Mind13（1904）p.523.

[2] Russell.“ontheNatureofTruth”.Proceeding of ArisotleanSociety.1906.P49.

[3] 維特根斯坦.邏輯哲學論[M].商務印書館.1962.12.

[4] 羅素.邏輯原子主義哲學[M].商務印書館，2005.12.

[5] 羅素.邏輯與知識[M].商務印書館，2012.349.

[6] 艾蘭·烏德.我的哲學發展[M].商務印書館，1982.241.

[7] Oaklander， L. N.， Miracchi， S. 'Russell， Negative Facts， andOntology'[J].Philosophy of Science， 1980.453.

【作者簡介】

常 琦（1992.10-），湖北隨州人，中南財經政法大學研究生，研究方向：法律邏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