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非近日從傳媒中知曉了一個有關青年教師風采大賽的消息,我恐怕很難再憶起這個人并為這個人留下一段文字。順著陽光城、青年教師、風采,這個三疊式邏輯向徑,半年前的冬季,在龍泉驛興隆步行街廊橋酒吧,我邂逅了一個我喊陽光城他就應的人。
當時是在酒中,但還清醒。樂隊小憩間隙,我看見一個人走上舞臺,向那個伶俐的吧員比劃著手勢,吧員隨之遞給他一具什么樂器,他一邊彈奏一邊就唱開了起來。他是坐在一只高凳上唱的,背對著觀眾——他把身體內外所有表情都集合在背上。這一忽略觀眾的作態,按說,多少都有些不禮儀。但正是這種不禮儀、不需要任何別的元素輔襯的行為,反倒讓我看見了一種類肖詩人的風采。他環抱著他的樂器,低著頭,只對他的樂器說話。不過,他說得的確中聽,他說“黑夜中也有陽光”,說得很有味道和旋律。我率先鼓掌,響亮而且持久。透過昏暗的燭光,我看見同時聽見,廊橋所有的飲酒人,還有吧員、老板、擦鞋人和樂隊,都放下了杯盞、物什,把自個兒的手拚命擊打。
他把他的歌唱了三首,我把我的嘉仕伯喝了三瓶。他把第二首歌唱到那個非常特別的音域時,一個女生模樣的人走上舞臺,把一枝鮮花插進他胸前的衣袋。那花,站在他肩頭的圍巾旁,像一粒最遙遠又最醒目的太陽。怎么就和他坐在一張桌上喝起酒來,已記不真切。只記得我們邊喝邊聊,煞是酣暢。
那是冬夜,我們很熱。他說,他在成都信息工程學院教書,教理科,音樂屬業余愛好,學校在四川省職業教育園區,園區在成都東邊的陽光城。我說,陽光城,我知道,那是一個鄉官帶領著那方土地的百姓,通過十余年的奮斗,在一片田野和荒地上建造起來的一座聞名遐邇的新興城鎮。他說你知道為什么叫陽光城嗎?我說知道,那兒是龍泉山下,是川西壩子太陽最先升起的地方。那天泡在酒中,酒中冒出的詞,被酒糾纏著不放——以致于直到今天我也說不出他的名字。他好象是一個70后,叫李什么的。記得一晚上我沖著他陽光城陽光城地喊,他就一晚上喂喂地應。
我們撐著吧椅站起來的時候,已醉得云里霧里。就在那會兒,他一把扯了我的圍巾,搭在自己脖子上,又把他的圍巾掛在我的頸項上。他笑笑,說,留個紀念。對于這個舉動,我多少有些詫異和不習慣,但還是表示了欣然的應允。他說我是哥,這回,他買單。我開著川A27707,一輛白色都市貝貝,送他回學校。車至燈光如晝的陽光大道,他說,到了。透過車窗,我看見了一個嶄新、氣派的校門,看見“陽光城”的背影和我那從未入過高校的圍巾往校園里飄。記得那是我第一次進入午夜兩點的陽光城。“黑夜中也有陽光。”醉眼朦朧中,我把車開回家。一路上,什么事也沒出。
這事已過去了半年,若不是我還保存著他那條圍巾,真疑心是一個夢魘。我少有接觸青年教師,也不知何為青年教師風采,但這個人,我偏偏是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