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當家的“歪理”

沈貴葉

村里誰最快活？毛蛋娘倆最快活！毛蛋守著家，守著她娘，一年到頭都有個陪伴，暖和著呢。

周末回家看望父母，吃過午飯，尹老嬸、清二叔、李大娘、光棍二當家，坐在我家百余平方的院子里，邊曬太陽，邊嘮嗑。話題圍繞左右鄰居，誰家小孩爭氣，誰家日子過得窘迫，門西四家之前在村里傲得跟螃蟹似的，走路恨不得橫著走，如今混得緊緊巴巴……

尹老嬸笑著對我說：“我把村里從東頭到西頭，從南頭到北頭，過了一遍，就你爸你媽最快活，一家六個大學生，有老師，有律師，有做生意的，幾個小孩都孝順，你大哥去年一年買了四套房，門西前后四戶家產加起來，都沒老大一家多！你看你爸，整天進門哼著小曲，出門哼著小曲，快活得跟個小神仙似的。”

我老爸嘿嘿一笑：“快活什么啊？面子上快活，就像老母雞抱窩，小雞長大了，翅膀能撲騰了，一個兩個都飛走了，不到逢年過節，一個人影都見不到，就剩我們兩把老骨頭，守著這么大一個家！”

清二叔接茬說：“東頭猴子家也不錯，老大打工，老二兩口在城里貼瓷磚，一年二三十萬，老小開了個小服裝廠，弟兄幾個房子車子都有了，日子肥得流油。猴子沒事就去大隊部，打個小麻將。”

“老丑家幾個小孩也不錯，當初窮得尿騷，下大雪，穿件破毛衣，提溜耷掛的，小孩就赤巴腳去上學，腳都凍爛掉了。現在都混好了，在城里給人家套馬桶，也都買了房子，上次回來還開回來一輛轎車，油光锃亮的。”李大娘悠悠地說，接著又補充道：“只要小孩能吃苦，出去都能搞口飯吃，湯是湯，水是水的，過得滋潤著呢。反正都比在家守著一畝三分地強。你看毛蛋娘倆，就過得寡寡淡淡，毛蛋要不是小時候吃錯藥，燒壞了腦子，出去打個工，娶個媳婦，日子也過得熱熱乎乎的。唉，毛蛋娘命苦啊，這輩子都活得不如意，啞巴吃黃連，有苦只能放在心里邊。”

二當家打斷李大娘：“有房有車就有福啊，村里誰最快活？毛蛋娘倆最快活！毛蛋守著家，守著她娘，一年到頭都有個陪伴，暖和著呢。村里原來三百多口人，你看現在，平時撂個棍，鬼影子都打不到，冷清得像個墳場，除了幾個土埋半截的老家伙，哪還有個人氣！你看毛蛋娘倆，吃著兩份低保，看病不花錢，毛蛋雖然孬，但沒傻透，能干得很呢，年年收的糧食都吃不了！”

二當家的“歪理”把大家都震住了，偌大的院子，突然陷入了沉寂，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