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燒

周占林

鈞瓷碎片

有一塊唐朝的鈞瓷碎片

靜靜地站立在我的書柜一格

盡管沒有家財萬貫

但我卻深愛這鈞瓷一片

他的故鄉在唐朝

被遺失的歲月

丟棄在禹州萇莊柏嘴山下的麥田

時間的犁鏵從歷史的深處翻出

這就注定

他和我的前世有緣

柏村，只是一個小小的山村

我的童年，曾因外公在此行醫留下

無數閃爍的夢

與鈞瓷碎片的相遇

是從唐詩中忘卻的詩句

在每個夜晚

我會聽到吟誦的聲音

從他們之中飛出

不需要穿越

每一個暗黑的夜

鈞瓷碎片都

照亮我筆下流淌的詞語

讓他們在唐朝的寺廟殿堂

尋找到回歸的路

鈞瓷素坯

光線們逃離

暗淡隱隱約約站在你的身旁

你尋找一種感覺

那種會長的根須

和根須中血流的聲音

只有微風從你的臉上刮過

溫度

炙烤你濕潤的身驅

你把思想站立成疏落的掌聲

孤獨

是你今世的唯一

你只能以這種站立的姿勢

等待最后的日子

渴望血一樣的火焰

撫摸自己的身體

你像漫漫長夜無人相伴的少婦

企盼那十指的輕彈

在春夜中聽若有若無的嘶鳴

靜夜

你聽到了自己的呼吸

感覺到自己身體拔節的快樂

有一種召喚

隱藏于室外的窯爐

那窯爐中紅色的小獸

是你永久的情人

你苦苦等待

穿上那件出嫁的新衣

浴火

一把泥，在神厘就是一種象征

離開這個地方

就是腳下的路

就是垃圾堆上的塵

只有在這個地方

他們的未來

才如此高貴如此響亮

鈞輪是他們必走的路

在旋轉中站立

抓住時間的小手

不用幻想，從低處出發

哪怕是個簡單的梅瓶也能

把一個隱秘的詞匯隱藏

“中國”和“瓷器”

在這里就是孿生

直到某一時刻

單一的顏色被爐火親吻

征程從泥土中抽身

釉的物語說給火

有足夠的空間和時間

讓他們醞釀一次

蛻變

每一次的呼吸

都讓窯神廟的風鈴

發出清脆的鳴音

浴火重生

是鈞瓷一生中最重要的選擇

在如火的流動中

終將脫胎換骨

（選自《詩林》2017年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