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級權力家族的造富密碼

“權力”和“金錢”好似一對相愛相殺的戀人，明明愛得死去活來，卻不得不刻意保持距離。如何呵護這段“姻緣”，不留口舌，甚至獲得祝福，是對每一個頂級權力家族智慧的考驗。

南方周末特約撰稿 唐昀

自從入主白宮以來，唐納德·特朗普“商業大亨”的標簽與“美國總統”職位之間的利益沖突，一直為人詬病。美國媒體三天兩頭“找茬”，批評他和他的家人有僭越之舉，他公布的幾乎所有新政，也被質疑“以權謀私”，為其家族企業牟取暴利。

2017年6月12日，華盛頓特區和馬里蘭州兩地總檢察長聯名對他提起訴訟，控告他作為總統違反了憲法中的薪酬條款，收受外國政府費用和利益數以百萬美元計，不僅“史無前例地違憲”，而且破壞了美國政治制度的完整性。這是美國首次由司法實體發起針對特朗普的訴訟。

“權力”和“金錢”好似一對相愛相殺的戀人，明明愛得死去活來，卻不得不刻意保持距離。如何呵護這段“姻緣”，不留口舌，甚至獲得祝福，是對每一個頂級權貴家族智慧的考驗。

備受爭議，政商轉換自如

特朗普的集團旗下有五百多家公司，生意遍及二十多個國家，業務覆蓋地產、體育、娛樂、博彩。

當初很多人不解，一個身家幾十億美元的地產大亨，政治經驗為零，為什么寧愿自掏腰包，也要參加總統競選？如今想來，這恰恰是特朗普作為一個商人這輩子做的最大、最成功的投資。

他一早就算準了，無論輸贏，這都是一樁只賺不賠的買賣：贏了，一本萬利；輸了，也將收獲巨大名氣。而名氣在他的生意經里，也是生財的本錢，他每年依靠出售“冠名權”，就能輕松入賬百萬美元。

有人粗略估算了一下，特朗普擔任美國總統之后，其家族企業將因此獲得數十億美元的直接利益，潛在利益更高達數百億美元。

與白宮僅一街之隔的特朗普國際酒店，自2016年9月開業以來，生意異常火爆。各國外交官員來華盛頓特區公干，都心照不宣地入住這家酒店，各國政府也更傾向于在這家酒店舉辦活動。科威特駐美大使館曾取消原先在四季酒店的預訂，將活動改在特朗普酒店；沙特阿拉伯不止一次通過中間人預定酒店房間；格魯吉亞大使在酒店居住后，特意上網站發帖點贊……媒體稱，這家酒店的存在，改變了首都旅游和娛樂業版圖。

這只是特朗普龐大商業帝國在其登上總統寶座之后的一個縮影。他的集團旗下有五百多家公司，生意遍及二十多個國家，業務覆蓋地產、體育、娛樂、博彩。

美國聯邦政府倫理辦公室2017年6月16日披露特朗普從2016年1月至2017年4月15日的財務收入狀況。資料顯示，此間他的收入高達5.94億美元。

再來看看他公布的各項新政。備受矚目的稅改方案，有媒體噱稱是美國史上“最大規模的家族減稅計劃”，僅取消房地產遺產稅一項，特朗普家族就可能減少至少40億美元支出。

廢除奧巴馬時期通過的金融改革法案，放松金融監管，商業房地產貸款將更快獲批，特朗普家族、他女婿家族，還有朋友圈里的一眾生意伙伴，都能從中大賺一筆。

分析人士稱，一個總統提出的稅改和監管改革，對自己、家族及商業伙伴有如此大的好處，“這是前所未有的”。

特朗普也像卡特、布什等前總統一樣，設立信托與家族企業分離。可他這個信托，一不是第三方獨立受托人，而是由他的兩個兒子打理；二非“保密”，每個季度他都會收到一份投資報告；更可疑的是，這是個可撤銷信托，他隨時可以收回兒子的管理權，恢復自己對商業帝國的“主導”地位。

如此缺乏誠意，媒體諷刺說，他是在“專職做生意，兼職當總統”。

對于輿論圍剿，特朗普似乎并不在意。他仍時不時到他的酒店和賓客揮手，動不動就上推特與媒體互懟，至今拒絕公開稅表。

如果說特朗普家族提供了一個“商而優則仕”的樣本，那么白手起家的克林頓家族則是反其道而行，通過仕途賺到了第一桶金，完成了原始積累。同樣，這夫妻倆驚人的致富速度，也遭到深度質疑。

根據公開財務報告，克林頓一家離開白宮后，收入達1.55億美元，是最富裕的前“第一家庭”。

付費演講是這對夫婦最主要的賺錢途徑。統計數據顯示，卸任美國國務卿一職后，希拉里的單場演講平均費用為20萬美元，2013至2014年間，她靠此狂賺了2170萬美元。她丈夫克林頓的演講要價更高，單場平均30萬美元，同期賺了2660萬美元。

連他們的女兒切爾西，身家也跟著水漲船高。2011年11月，她出任美國全國廣播公司（NBC）特約記者，起薪60萬美元。美國財經科技網站Business Insider統計，在兩年7個月里，她在NBC新聞節目中總計露面14次，總時長不足58分鐘，平均每分鐘進賬16724美元，秒賺445美元。

《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都曾以大篇幅報道克林頓家族的金錢爭議，直指該家族在慈善基金與個人財產方面界限不明；大企業以天價邀其演講，背后存在利益分贓。

對于這樣的質疑，希拉里只是輕描淡寫道：你們想多了，我們賺的只是“辛苦錢”。

與時俱進，更新造富密碼

2017年5月，沙特主權財富基金“公共投資基金”（PIF）做了兩件大事：一是與日本軟銀孫正義合作，組建了全球最大的科技投資基金“軟銀愿景基金”，規模接近1000億美元；二是與美國私募股權巨頭黑石攜手投資美國基礎建設，初始規模400億美元，最終將超過1000億。

相比特朗普，中東一眾靠石油發家致富的頂級權貴家族，日子過得不要太舒坦了。在這些君主制國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國王擁有最高權力，不受憲法和法律約束。在這樣的“自由世界”里，王公貴族們享受出生即有的特權，繼承血統賦予的財富。但隨著時代的變遷，他們也在不斷更新造富密碼。

以實行絕對君主制的沙特為例。仗著財大氣粗，王室有一套非常土豪的“福利系統”，每位王室成員從出生之日起即可按月領取“例銀”。據“維基解密”披露，按1990年代中期的撥款標準，開國君主的兒子，例銀20萬至27萬美元不等，孫輩2.7萬美元，曾孫1.3萬美元，玄孫8000美元，即便是“最低級最偏遠的旁系”王室成員，也可領到例銀800美元。

1970年代以前，沙特王室成員不得經商，因為覺得逐利有損王室尊嚴，結果賦閑在家的親王們坐吃山空，一度欠國庫4億美元債務。費薩爾國王上臺后，下令放開這一禁忌。

最先嘗到新政甜頭的是費薩爾國王的長子阿卜杜拉。他創建了一系列民族工業企業，包括沙特最大的水泥廠、石棉廠和塑料廠等。另一個佼佼者是開國君主的侄子卡拉德親王。他先是通過幾單軍火生意狠賺了一筆，然后投身實體經濟，興建了化工廠和禽蛋廠，并開展了保險業務。他倆的示范效應，引得親王們紛紛“下海”，一時成風。

到了1990年代，開國君主的孫子阿爾瓦利德王子將沙特王室的財富傳奇，從實業圈延伸至金融界。讓他揚名立萬的是1990年“拯救花旗”。當時美國最大的銀行花旗銀行陷入財務困境，股價一落千丈。阿爾瓦利德逆行入市，先后購入8億美元花旗股票。從1994年起，走出壞賬危機的花旗股價開始一路飆升。作為花旗最大的個人股東，阿爾瓦利德賺了個盆滿缽滿。

此后，他的投資幾乎涉及全球商業各個領域，先后入股可口可樂、麥當勞、迪士尼、時代華納、亞馬遜、新聞集團等全球知名企業，被奉為“中東股神”。

如今，新一代沙特王子又玩起了新的財富游戲——主權財富基金。

所謂“主權財富”，與私人財富相對應，指由政府控制、通常以外幣形式持有的公共財富。但在沙特這樣的君主制國家，從名義上講，政府的錢，就是王室的錢，二者沒有什么本質區別。

2017年5月，沙特主權財富基金“公共投資基金”（PIF）做了兩件大事：一是與日本軟銀孫正義合作，組建了全球最大的科技投資基金“軟銀愿景基金”，規模接近1000億美元；二是與美國私募股權巨頭黑石攜手投資美國基礎建設，初始規模400億美元，最終將超過1000億。

如此大手筆的幕后操盤手是沙特薩勒曼國王之子、現年32歲的王儲穆罕默德·本·薩勒曼。

他2015年接手PIF，一心希望通過對科技和其他產業的投資，幫助沙特擺脫對石油的依賴，轉型為一個投資大國。

在他雄心勃勃的計劃中，沙特國家石油公司于明年首次公開募股，總產值估計超過2萬億美元，其所有權及IPO收益將悉數轉入PIF麾下。屆時，PIF將成為全球最大的主權財富基金，規模超過目前排名第一的挪威政府養老基金的兩倍（9000億美元）。

海灣產油國中玩主權財富基金的并非沙特一家，卡塔爾、阿聯酋的埃米爾們（國家元首）也都熟諳此道。尤其是小國卡塔爾，國土面積僅1.1萬平方公里，卻坐擁2560億美元的主權財富基金，在西班牙IE商學院最新公布的2016年全球主權基金排行榜上名列第十。

卡塔爾投資局（主權基金）的老掌門人、前埃米爾哈馬德喜歡廣撒網，投資遍布世界各地，資產類別五花八門，包括法國足球俱樂部巴黎圣日耳曼、意大利撒丁島度假村、大眾汽車、保時捷、道達爾石油公司、英國倫敦西區、海德公園一號豪宅、金絲雀碼頭、哈羅德百貨、倫敦證交所……

如今，新主席換成了一張“80后”面孔。新埃米爾塔米姆是阿拉伯國家最年輕的領導人，留學英國，精通經濟和軍事，擔任王儲期間成功舉辦了2006年多哈亞運會，還奇跡般地拿下2022年世界杯足球賽舉辦權。想必在他的領導下，卡塔爾投資局將煥發獨具其特色的投資風格。

走下神壇，也有各自精彩

值得一提的是，列支敦士登公爵家族恐怕是全世界各君主立憲制國家中唯一“自食其力”的王族。王室不僅不向臣民征稅，還為政府和議會出資，堪稱“人民的好王室”。

同樣是王室，歐洲的境遇就“寒磣”多了。王權的式微，注定這些僅保留“名分”的貴族們不僅玩不起主權財富基金，還得不時接受公眾的檢視。但他們也在努力摸索著新時代的生存之道，在自己的舞臺上演繹著各自的精彩。

英國王室算是幸運的。女王伊麗莎白二世雖然經常“哭窮”，但在《福布斯》全球富豪排行榜上始終穩居前15名，個人資產數億英鎊。

女王的收入來源主要有三。一是納稅人出資的財政撥款，相當于政府給她開的“年薪”。共和政體擁護者長期抱怨王室用納稅人的錢維系奢侈生活，女王顧忌民意，逐年縮減開支，但每年仍有三千多萬英鎊入賬。

二是分享“王室資產管理局”的投資收益。管理局負責打理的王室資產包括白金漢宮、溫莎城堡、倫敦著名商業街攝政街、遍布各地的商業中心、寫字樓，還有圣詹姆斯地區的一半土地、從英國海岸線向外延伸12海里的全部海床、數不清的農場、礦產、高爾夫球場、賽馬會等。據統計，這些資產組合在2012財政年度升值了11%，達到81億英鎊，王室資產管理局上交國庫的投資收益近3億英鎊。

根據與國會2011年達成的協議，女王的年薪與王室資產管理局的年度盈利掛鉤，其中15%歸女王所有。鑒于對沖基金的平均管理費率是2%，利潤20%，這筆交易還是相當不錯的。

此外，女王還有一些“私房錢”。例如，王室擁有兩塊世襲領地，分別在她本人和查爾斯王儲名下，每年各有上千萬英鎊的投資組合收益。還有兩處私有莊園，均為維多利亞女王所購，如何投資、用度，屬于絕對隱私。賺了多少，只有女王自己知道。

2012年倫敦奧運會期間，女王出租圣詹姆士宮的套間，3000英鎊一天，包括女王的臥室。官方說辭是，“要妥善利用王室歷史遺產和地理位置優勢，向全世界推廣英國王室形象”。

英女王家大業大，但在《福布斯》全球王室財富榜單上，卻連前十都沒進入。而彈丸小國列支敦士登的君主漢斯·亞當二世公爵，卻以總資產35億美元名列第六名。

他的財富主要來源于列支敦士登全球信托集團（LGT）。截至2013年6月，LGT總資產達281億瑞士法郎，管理的資產達1200億瑞士法郎，是列支敦士登最大的企業，也是世界上完全由家族擁有和管理的最大私人銀行和資產管理集團。

此外，漢斯·亞當二世還是個瘋狂的藝術品收藏家，擁有全球最大的私人收藏，數量遠超英國最大的兩家藝術館——國家美術館和泰特美術館中任何一家。

值得一提的是，列支敦士登公爵家族恐怕是全世界各君主立憲制國家中唯一“自食其力”的王族，三位王子各司其職，大王子亞洛伊攝政，二王子菲利普負責家族金融事務，三王子掌管農業。王室不僅不向臣民征稅，還為政府和議會出資，堪稱“人民的好王室”。

去年，泰國國王普密蓬去世，世人驚訝地發現，原來全世界最富有的王室，不是沙特，不是阿聯酋，而是泰國。自2007年以來，它一直穩占《福布斯》全球王室財富榜頭把交椅，地位不可撼動。

據英國《金融時報》估計，以股權計算，泰國王室資產管理局所管理的財富至少達到400億美元。

在泰國王室財富的構成中，土地資產是大頭，除王室住所外，還有包括曼谷中央商務及購物區在內的大量房地產，以及大片農業、牧業用地等。此外，王室資產管理局還持有泰國最大的兩家公司——泰國匯商銀行和泰國沙炎水泥的大筆股份。

同樣是君主立憲制國家，西班牙國王的總收入不到30萬歐元，還得交40%的所得稅；放棄了大部分地產的荷蘭王室，全體成員“蝸居”在阿姆斯特丹的王宮里；北歐國家的王室成員，必須通過互聯網公布賬目，多花一點錢，就會被公眾抨擊……為什么差別這么大呢？

分析稱，在王室經濟的光譜中，財富的多寡與權力的大小休戚相關。泰王普密蓬不僅是國家的象征，更是軍隊的最高統帥，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而歐洲和日本王室的權力被限制在極小的范圍內，更多只是禮儀性的存在。沒有實權，財富自然難以積累。

王室資產過大，一旦王室出現風吹草動，勢必引起國家經濟動蕩。例如泰國，自普密蓬身體不佳的新聞傳出，泰銖就接連下挫，至他去世，泰銖創下三年最大跌幅。此后國喪30天，泰國旅游業、娛樂業都受到不小打擊。

從這個角度而言，歐洲小王室的“無存在感”，確是一件好事。